匆匆

<一>

沉睡中207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了。

近来的便是我们的大哥。“呵，都没起呢？都12点多了。”大哥站在门口笑道。我揉揉眼，从床脚上摸着眼镜，昏昏沉沉的戴上了。刘峰惊叹着从床上爬起，也戴上了眼镜：“哟！大哥！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吧！”说着刘峰一手拿衣服，一手拉开帘。他的帘本是拉了一半的。我也拿了衣服笑着说：“哈哈，大哥。我们可等到你来了，上周你没来，这才把你盼来啊！今儿你可得给我补上！”我下了床，去接了大哥的包。

大哥将左手的包递给了我，走到我的床边，将右手里的一袋食品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上周你的电话太突然，我确实没来的急，第二天还有班儿，这不是来了吗？今天也没带什么礼物，那是一条烟，就当给你的生日礼物吧。这些是从家拿来的一些零食，大伙当早点吧！”他将自己的烟拿出来发给我们，然后坐下了。

我将烟放在一边，与刘峰一起去洗漱了，回来后见二哥与大哥在聊天，阳光照在大哥身上，上学时染成的红色头发现在已经染回了黑色。而且比原先更黑更亮。烟在他脸旁升起，使他的肤色更加苍白。我将脸盆放到自己的床下，坐在大哥的对面，也点着了烟。刘峰也随着坐到大哥身边，也一样点着了烟。屋里的烟慢慢浓了，我们与大哥的话也越来越起劲，早已经忘乎时间了。

<二>

记得当初我们一同进入这所大学宿舍的时候，他也只是我们中的普通舍友，并没什么特别。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而他却很少与我们说话。很老实。我们也没问过对方的年龄，只是笑面相谈而已。后来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做了决定，宿舍8个人按年龄排了下来，他的年龄排在了宿舍的第一。我们变尊称他为大哥，宿舍里的人都是很有修养，谁也不在乎谁为上谁为下，如何称呼都是无所谓的。但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摆架子，我们都很尊敬他。

每逢节日，无论大小，我们都会在一起吃饭喝酒，每每在饭后，大家会坐在一起闲谈，他的语言很和蔼，我们都爱与他交流。因为他会给我们讲他如何的在这社会上立足，如何的工作，如何的来到这里与我们一起读书，如何的看破这个社会，每每也会叹几次失望的气。

学习之余，我们会各自打算各自的事情，我则会坐在网吧里冲浪，去的次数多了，便爱上了玩网络游戏，为了玩好游戏，我几乎每天都去，有时甚至会一玩一夜，第二天请假不去上课。我沉迷与网络里，与大家越来越疏远了。大哥也曾说过我，但我总是敷衍一下，说只是解解闷。他变不再多说了，从那以后大哥总是在大家面前开我的玩笑，我变对他起了反感，经常与他顶嘴。顶上一句他变不再说了，只是与大家笑着，我只得也跟着笑了。

这样以来，我对大哥的反感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气的头疼，那个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听着，还是笑嘻嘻的，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虽是这样，但我明白一点，大哥不是坏人，他也不是无聊到找人寻开心，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对网游的那种狂热在那个时候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有时我自己也很苦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这才是最痛苦的事吧！

<三>

半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的昏昏沉沉的度过了。回家之后，我却还不忘大学的同学们，年三十那天，我也打了电话给他们，向他们百年，当然也给大哥拜了年。

说起来也怪，那一个月的假，虽然有高中的同学和朋友陪伴，但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总觉得耳边少了一些针对我的话，少了一些开我玩笑的话。说实话，当时挺想大哥的。

开春后，我又回到天津，到宿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于是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哥打电话，之后他很快就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的饭，也是喝了点酒的。

在饭桌上，我举起杯向大哥说：“来，咱们喝一个，一切尽在酒中！”“干吗，馋酒啊？酒喝多了不。。。”我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他笑着与我碰了杯，这一杯下去，大哥脸上略有了点红。

“怎么？你以前喝酒可是不红脸的啊，现在怎么这么一杯就红了？”我笑着说。

大哥也笑着摇摇头说：“哪是哪啊，我本来就不能喝的，快别这么说了！”说着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

我接过烟，先给大哥点上了，再自己点上了。

“从前啊，你本来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会学别人玩那些呢？告诉你，玩那个没用，又不能当饭吃，还倒贴那么多钱在里头。你想想吧，你家人给你寄点钱容易吗？不就是给你学习吃饭的么？现在的钱不好挣！”大哥狠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接着又说：“你还没挣钱呢，就这样花家里人的钱，其实你可以用这些钱买点书，买点衣服什么的，干什么都比玩那个强！”

我无语，却感觉脸上猛的一热，然后又举起了杯，大哥也不推让，与我一饮而尽。接着我又给他到可一杯。大哥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上学吗？”他听了下来，接着又点上一根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摇摇头。

“其实我是享福来了，我中专毕业后就被家人送进一家超市，干了一年多。”

我心想，超市里应该不会累，而且工资也高，便问：“那也不错吧，工资不低的吧？”

“是，工资也不算低，但那可累的多啊，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不是那些在超市里卖东西的服务员，有了人就动动嘴，没人了就来回走走。我是在超市仓库里出苦力干活的，那些活累的要死，有时得加班，大半夜才能回家，那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哪！”大哥撇了撇嘴，又吸烟。

“是啊，现在没有钱，就是得被欺负。”我叹道。

大哥冷笑了一声：“哼！没钱，要想有钱，最起码的你都没有，人家要的是文凭。你说你不好好学，有什么文凭？”然后他微微向后一靠，他脸上的微红已经早已下去了。却变得有些苍白了。

“要说学习，我不如你，要说社会经验，你可差了点。你知道吗？我们以前单位里的老总是个老外，要什么有什么，身后的女人一堆一堆的。出门有人给开车门，进门有人点头哈腰，到单位里我们又得看他脸色工作。你说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就是有钱，有能耐。。。。。。”

那时，我却觉得大哥的话是有些怨恨的以为，但我也明白，那是他情不自禁的。有了这些怨恨，大概是他这些年在社会上的体会而造成的。老实能干的他，还是不得不找些人说说心里话。对于社会来说，这样的一个人根本是不起眼的。

终于，我们一起在大学里度过了一年，我们将继续在这里读书，而大哥却退学了。

他的心思我明白，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享福来了”。其实是家庭背景的原因。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学也学不进去，成天花家里的钱，他心里过意不去。他说：“有些时间不如去出点力，赚点钱，天天也不会无事，太对得起一日三餐。”这话我颇有感慨，自己也何尝不这样想呢！

但是终于，大二的课堂里少了一个大哥，宿舍里也少了一个大哥，饭桌上也一样少了一个大哥。

大哥是本地人，家离学校不是很远。大概一个月来这里看看我们，每次他都会在这小住两天，我们会陪他去吃他的最爱——烧烤。我们都是要喝上几杯的，当然，有时酒过三旬，大哥也会抱怨几句，这些也是我能理解的。

每每一起送他去车站的时候，他都会与我们开点小玩笑，让我们不是很伤心，我想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有时在宿舍的时候，大家也会提起大哥，因为大家都很惦记他，他在我们心里悠远是那样至高无上，不管什么时候我们还是会尊称他“大哥”的。

<四>

聊的起了兴致，我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我打断了大家的谈话：“走吧，该吃饭了。”“走走走，今天大哥请客。”大家都在笑，我也说：“是啊，怎么说也得给我意思一下吧，上周我生日你都没到！”“好，好。给你补上，走吧！”

大哥带我们去吃了午饭，当然也是喝了点酒的，大哥也和以前一样，只是抱怨了几句，我也和以前一样，又有了一些感叹。这回是替自己而感叹的。

晚上，大家都到齐了，于是我鼓动大家再去吃饭，因为今天有人考试，所以中午缺席了，这会大家都在，所以也都同意了。大哥又笑了：“怎么还喝，我可不行。。。。。。”“没事，你不行，有我这个当大弟弟的替你顶着，走吧！”二哥用肩膀顶顶了大哥说。“怎么说你也得喝点吧！”

这晚，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大哥也一样，但这次，他却没有抱怨，我也不明白，但也没有说什么。回宿舍后，他便睡下了。第二天，不知是谁在宿舍里打闹将我吵醒了，我看看表，已经是11点多了，大哥和他们正在说笑，我这才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等我洗淑回来，大哥已经穿好衣服了。“恩？你要回去了吗？”我问。

“不是，我去理发，走，你陪我一起去吧！”大哥回答着便将皮鞋擦了擦。我穿上衣服一同与大哥出去了。

外面有点风，但不是那么冷，还能感觉到太阳光的温暖，大哥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威风拂过，大哥的头发被吹起。“这么费劲留长的头发，剪了多可惜？”我问，大哥回头看看我说：“我这是没时间，有时间早理了，都是大人了，留那么长头发干什么？”“但。。。。。。”还没等我说完，他又说：“以前我一头红发，现在不一样黑了吗？那些都没用，哎。。。。。。”于是我没再问了。我知道大哥又想到了许多。

理完发，大哥却让我直接送他到车站，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送他去了车站，等车的人很多，大哥叫我和他到路边聊聊，这是我早就想到的了。

路边有排铁栏杆，栏杆大约有半人高，我与大哥都倚在栏杆上。栏杆另一边则是天塔湖，湖水被微风吹的直起波纹，水藻的腥味一阵阵的扑鼻而来，让人有点头晕。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谈谈。”大哥转过身来。

“呵，我想也没什么的，其实以前你说的对，我不该沉迷玩游戏，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或许我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我是比较传统的，对于某些事不会想的太极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都是一帆风顺或失败连连的。我认为只要尽力去做好它就可以了，若是在可以的基础上再加点努力，那么，人这一辈子就不必总是看人脸色行事了。我也明白你不上学的原由，这样的事情，大可不必相互说明白，也许那样的话，我们彼此都会好受的。”我低头看着湖水，水中的水藻变得模糊了许多，波纹却越荡越多了。

“我想说的是，我对我以前的那种态度向你道歉，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从深渊中走出来，现在你能明白，那自然是好事，但是你知道你有个什么缺点吗？”大哥将头转向我。

“不知道，但你不要说，我想不久以后我就会明白，我认为我是比较了解自己的。。。。。。”

“哼，你有犯错了，你的缺点。。。算了，就看你这回能不能改了。”

“哦，好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我的。”我笑了笑。

大哥也笑了笑，向远处望去，沉没了许久，然后淡然的说：“其实我很想让你们留在天津，尤其是我们那的开发区，那里基本都是中外合资的企业，有了文凭的人在那爬的很快，再加上一张会说话的嘴，会混的很好，前途不会差的。”

我无语。。。。。。

“别像我，现在是这样子，好象二十岁的人，五十岁人的样子，未老先衰啊！我看你们以后都会比我强，我有什么事以后也还得拉你们的关系了，呵呵，越说越远了。”大哥低下头，脸色有些变了。他的话，在我脑子里也是茫然，长远的很，但看到他这般样子，我也不便多说了。

“你会滑冰么？”我指着不远处的那片空地，那里有个孩子在在滑冰。

“不会，看，连小孩子都会了，我却还不如他呢。”大哥想我指的地方望去，笑着说。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你不记得去年这湖结冰的时候，咱们一起来这看人滑冰，我还上去试了一试。结果穿上冰刀站都站不稳，人家都笑我，你们也跟着笑，我还是换了鞋上岸了。我本来就不会滑，再加上那么多人笑我，我竟在大冬天红了脸，只觉得浑身火烧般的难受。可不能再提了，现在想想还有些余悸呢！”我笑着说。

“这样啊，我那时却认为你不会怕羞的，早知道你那样，我就不笑你了。我现在也想学，要不一起吧。等今年这里结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学，记得啊！”大哥的笑却是一种形象不出的笑，总之非常凄凉了。

“车来了，我该走了，你快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告诉他们我先走了。”说着走向公交车。我目送他上了车，却没有说什么。在车上他还在喊：“记得结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啊！”。。。。。。

我目送他上车，离开，虽然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在呼喊：“大哥，走好。希望你早点来看我们！”

<五>

大哥又走了，我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不得不写点什么。我的笔在这里匆匆的挥舞，我希望大哥能知道，知道在他以前的宿舍里还有人在为他祝福，为他牵挂。

只是在平凡的人群中有幸遇见的平凡的人，却给我不平凡的感受。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却没有他那样的社会经验，我对人生只有传统的感叹，而他对人生却有着深渊的遥望。

在这里，我却只能用钢笔来表达一些东西，一些无法用嘴说出的东西，我会改掉自大这一缺点，等下次大哥再来的时候让他看见一个全新的我！

匆匆后记

大哥这样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他终究没有再来看过我们。我在天津读书的那段时间里，只遇到过这样一个特别值得我说说的人。在我看来，我的人生有他的出现，也许是个转折点吧，若是以后的路上有了大的气色，我得感谢他教导我，感谢他以一个同学一个朋友的身份来与我同路。

我读过鲁迅的《故乡》，我喜欢少年的润土，而又对中年的润土有点感叹。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与大哥都会被流芳异乡，在社会中成长，或许我与他会像“迅哥儿”与润土一样，彼此之间有了隔膜，而我却不希望那样。

“然而我又不愿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润土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