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豹殇
花豹要死了。
往常我一呼唤,花豹不是在身前跳跃,就是蹲在地上,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看着我。每次我问医抓药买菜购物回来门一开,它便扑上前又是叫又是跳,直到我佯装生气才走开;一天四次,儿子放学回来,在楼下过道里它便跳跃着跑到门口去接。刚才,对我的呼唤和抚摸,无任何反应,静静地卧在窝里,眼神呆滞,气若游丝。看样子,今晚挺不过去了。明天,它已成一具小小的冰凉的尸体,带着我和儿子深深的伤和痛走进另一个世界。
守着儿子,远离故乡亲人,丈夫不在身边,孤独和寂寞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来。从小喜爱小动物,原因种种没能养。进城后,病腿不能外出,寂寞难耐便买了只小白猫,取名“咪咪”。咪咪既懂事又乖巧,与我形影不离,陪我度过了刚入住县城后那段时长如年的日子,不料六十天后因病打青霉素过敏死了。子侄用毛巾纸箱把它埋在河边后,一直到今天我也不能放下心头的伤和痛,而咪咪的样子和叫声,更是在我的脑海心底时时浮现。
咪咪死后,我还养过几只小猫,三只白的,一只花的,它们或死或因到处拉屎撒尿或卖掉或送人,养的时间短,没感情也没什么印象。花豹,是今年的五月九日我去省城复查病腿花一百元钱买的。当初买它,是因为它头上有两条指宽的白毛夹着一块椭圆形李子大的黄斑点。买回来的那天,儿子高兴极了,见它身上有五个大如桃子的黄斑,便取名“花豹”。后来,院中的孩子们说它额上的圆点是“美人痣”,有时我和儿子便也唤它“美人痣”。
花豹的谗,没得说。一听见冰箱门响便倏然而至,里面放着它最爱吃的猪干火腿肠;每天中午,一见我进厨房便蹲在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手中的刀砧上的肉,直到两三块肉咽下喉咙才走开;一日三餐,我叫儿子吃饭,话音未落它已坐在了餐桌边的活动椅上。眼睛跟着我和儿子的筷子来来回回,若不把肉或菜夹给它,便发怒,使劲地吠。一餐午饭吃下不来,它吃的菜多,我和儿子吃的菜少。
花豹的聪明,没的说。刚买回来时洗完澡,我刚拿起电吹风它便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吠咬,没几下便把电吹风咬坏了。怕它感冒了生病,我拿毛巾擦给它擦,没想到它老远就把头伸过来在毛巾上蹭。儿子说浅毛狗不能用电吹风吹,会烫伤的,说它看见毛巾就主动把头伸来,以前洗澡肯定是用毛巾擦。自那以后,一看见我拿毛巾它便知道要洗澡,又是蹦又是跳,别提有多高兴。
花豹的笨,也是没的说。二十年前的山虎,抱回来的第二天起,不论我到哪都跟在身后,夜里我上茅厕它也上茅厕,清晨我起床它也出窝。我睡午觉它也睡午觉,我做作业背课文煮饭刷碗洗衣,它不是爬在我的脚上,就是卧在我身边,从不离我半步,直到被人毒死。而花豹,别说生人来了咬,相反亲热得不得了,不亚于见了我和儿子。养了七个月了,上街不跟我和儿子,反而跟着行人跑,唤都唤不住。为此,挨了我和儿子不少的打骂。前不久,投递员来问是否要续订刊物,门一开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已从门缝中跑了出去。打发走了投递员,换了鞋子锁门下楼已不见影踪。我拖着哆嗦得厉害的腿到大街上找了一圈,没有,以为它跟人跑了。后来在它去拉屎尿的河边费了好大的劲才捉住,把病腿累得疼了十多天。
花豹的邋遢没的说。从买回来的那天起便倒处拉屎撒尿,怎么教也教不会进厕所。客厅里餐桌边,儿子的书架前凳子下,我的卧室里,梳妆台前电脑桌子下,阳台上,都是它流动的厕所,一天到晚为它忙得不亦乐呼。后来经儿子提议把它牵到楼下不远处的河边去,我才有了余时看书写字。可是只要它一吃多了,便不论时间地方地给我找活干,气得我常说“要把你扔了!”“要把你卖了!”的话。
大前天晚上,儿子上自习走后,花豹便卧在沙发上一直到22时20分儿子开门才下来。当时我就知道它病了,往常只要我不把它放在窝里,它不是衔儿子的拖鞋,就是在沙发上活动椅上上蹿下跳不停歇。那天晚上不但不玩耍,连儿子回来也没到门口接,我和儿子以为是上午的炒猪肝炒猪血吃多了,饿几顿就好了。没想到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后于昨天早上开始吐黄水,拉鲜血,昨天今天打了四针,黄水鲜血虽没吐了,身体却像块冰,摸上去透心的凉。两眼无神,站立不稳。
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花豹不停地叫,叫的声嘶力竭,到此时,嗓子哑了,只有细微的呜呜声。
看着被病魔折磨得气息奄奄的花豹,我悔恨的泪如泉涌。要是我那天不论它怎么吠也不给它喂猪肝猪血,它就不会病;要是那天跑了我不去找,被别人抱走它也不会死(它虽然此时还没死,那是迟早的事。身体已冷如冰块,三天滴水未进,血拉了那么多,好,是不可能了);要是五月九号我不买它,被会养小动物的人买走,它会到老方死。都是我,是我害了它。
曾无数次听和读过“爱杀人于无形”“爱是一把无形的刀”的话是啊,是我的所谓的爱把它杀死了,可怜的花豹,来到这世上才九个月啊,如果不是我,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都是我,都是我以“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养只小狗做伴。”的借口要了它的命。
昨天晚上,我彻夜未眠,一直流泪到天亮。清晨,我哽咽着对儿子说,花豹死后再以不养小动物了,我受不了。
今晚,儿子牛奶也没喝,水果也没吃,牙也没刷,脚也没洗,书也没看便睡了。我边在键盘上敲着字,边流着泪。此时,花豹已没了呜呜声,不知它是否还活着,能不能听到我和儿子的呼唤。泪水滴在键盘上,流进键缝里,花豹昨夜的叫声,像巨碾把我的心碾得碎如齑粉,痛入骨髓。
二十年前被贼毒死的山虎,三年前庸医打针致死的咪咪,此时不知死活的花豹,把我的心撕碎了,掏空了。
如果有来生,我愿做花豹的妈妈,把今生欠它的爱全部偿还给它,让它一生都生活在我的疼爱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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