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七岁以前是住在厂区的家属院。
工厂是苏联帮助建设的,所以整个家属区全部是苏联式三层。青砖到顶,水泥砌台,顶是巨大的人字形木框架,左右是青瓦叠压,间或有一两个直立的排气口,远远望去像童话里积木搭造的房子,内部结构非常宽大,松弛。楼梯有四米宽,每层楼拐弯处都有落地窗,镶了许多木窗,窗上一律是上好的玻璃。扶手是上好的松木,住在顶层的孩子常常可以骑在扶手上一滑就到了第一层。一梯两户,每户进去又一个长长的走廊,里边住着三家或两家。每间房最小的也有十七、八个平方。大的叫套间,即进去意见二十多平米,里边又套一间二十五、六平米的房子。走廊一侧有一间七、八个平米的小库房,紧挨着是一间五、六平米的厕所。顶头一间共用的厨房,约在十到十二个平方的样子。有很大的水泥砌成的水槽,上边是水龙头。那时候烧的是蜂窝煤,炉子、灶台和厨房用具一字排开摆在那里,这种结构几乎家家相同。只有三楼住户有阳台、水泥砌成的花格造型,从外面望上去真有点俄罗斯风味。
现在叫小区,那时叫街坊。现在叫多少幢,那时叫几号楼。现在叫单元,那时叫楼门。单元则指的是今天人称之的户。所以几家同住一户,被叫做单元。这种楼是五十年代和工厂一起建造的。当时家里也没有家具,仅有的床、桌子、凳子都是厂里发的,还有编号,父母只有一对帆布箱子。
那时候是供给制。父母在工厂里上班。厂里有一个房产科。跟据实际情况分配住房。有家室的安排在家属楼,无家室的,男住男单身楼,女住女单身宿舍。后来还出现为女方带孩子,男方不再本地的情况,盖的一种叫母子室的楼房。一排大通的阳台过道,从过道开一排一模一样的房子,进门左手一间小厨房,顶头一间十五平方左右的房子,外面是阳台。卫生间,一层东西各一间,供一层楼人集体使用。这种房子出现大概到了七十年代中期。
再后来,记忆中的下乡知青回城后,房子不够住了,厂子里便把原来的存放自行车的棚子,砌墙、平均隔好,便有了一排一排像今天某些批发市场的门面一样房子,一排几十米。住几十家。两排中间用水泥有一道上下水的露天池子。背靠背三四十个水龙头做为洗菜、洗衣用,厕所则在每排的顶头修一座公厕,全是蹲坑。
这种房子被现在人叫做棚户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私密性。一九七六年下半年闹地震,大多数人都不敢住在楼房里,父母便将我寄住在一户这样的棚房里一段时间。感受颇深,由于是车子棚改造,顶棚几乎就只是薄薄的一层隔档,使用一种类似于芦苇和麦秸和上泥糊上去的。四面墙也都是单砖垒上,晚上睡觉,顶棚上老鼠打架、左右隔壁放屁,清晰可闻。更不用说夫妻吵架、两口子闹出点动静了。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一户结婚,一个家伙喝醉了,别人都散去,就剩他和一对新人。结果这家伙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直说到深夜二点多,仍无去意,而我们则隔墙听的清晰可见,最可笑的是这家伙当时讲的都是夫妻如何相处的道理,以及人与人相处的道理。和我住在一起的这对夫妻竟然边听边悄声讨论,用隔壁的理论,现身说法,相互指责,最后隔壁另一家的男人说话了,不是常见陕西人那种生冷,反倒颇有几分敬佩的说:“活计,你也太能说了。要不这样,改天给我们这片儿好好讲讲,我看女人都该听听。”结果他话未说完,有一个女人开腔,大概是他的妻子道:“我看男人也该听听!”
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便笑着说:“不过今天是人家洞房,好歹你也给人家留一点办事的时间吗?”于是左邻右舍竟响起不同程度的嬉笑声。而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和平常的声调差不多,并未提高声音,更可笑的是那个家伙听完众人的讨论,竟忙说:“对不起各位啊,我今天喝多了,一是我这伙计结婚,我高兴,二是我这伙计人太好,不太说话,我担心受这媳妇的气,我这就走!这就走!”结果四邻想起了一片“慢走!”“慢走!”的欢送声。而至今我也不知道它是谁,长什么样,但在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人所说的那些话。
到了七八年、七九年的时候,我们家的房子明显就小了,二十平方的房子里,住着父母、妹妹和我。而我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妹妹也十二、三岁。我们一个单元两家,另一家三间房,二男四女六个孩子,加上父母,八口人。原来有四个孩子下乡,结果此时一下全回到家里。整个单元吵吵闹闹,好不热火。
我那时的记忆是家里全是床,还放了一辆二八的自行车,好好的一辆二六女士坤车放在走廊,结果常常引起邻家大孩子的明里暗里的不快。家里就进门一块空地,吃饭时一张80*80的折叠桌一摆,里边的人只好坐在床沿上,外边的人两把折叠椅一坐,谁也无法起身,要起身就得四个人到小心翼翼。特别是要锁上门,因为如果这时谁一推门,必然撞倒人,连锁反应就是撞翻桌子。我爸爸那时常常感叹当初给两间房没有要,说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啥,现在想要,连车子棚那样的房子都没有了。
最苦恼的就是看书、学习。安静根本谈不到,要是我和妹妹在饭桌上写作业,那么父母就必须上床,而且要屏住呼吸。家里几乎没什么家具。除了床,几乎全是折叠的,唯一的电器就是收音机,我看书也只能躺在床上开一盏小台灯,因父母经常要倒班,作息时间又不一样,常常是一家人吃个饭,忙完锅碗瓢盆已经都接近八九点。那时候晚上8点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档叫做“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半小时,天天都要听。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像厕所那么大的小屋,不敢叫书房,就是连睡带写作的个人空间,可那时真是一种幻想。于是我便常常到单元的卫生间去看书。经常是蹲在那里看着看着,有人要上厕所一敲门,我猛地一站起来。立即扑到在地。因为不知不觉脚蹲麻木了,起身可以,但根本支不住身体。
我记得为了能够有个空间看书,我几乎挖空心思,想尽各种办法,因那时刚刚恢复高考,不用下乡了,学校也开始转变风气,都在讲学好数理化,准备建四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事情就是高考是唯一的出路。工厂不招工,考不上大学,就只好在家待业。而有些回城的知青就是由于找不到工作,天天和家人闹矛盾,甚至有的又回到农村去了。
我曾经想过到同学家去,可是很快就发现我家的情况还算好。有的家里哥哥、姐姐一大堆,还有爷爷、奶奶。最后我发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晚上的学校,一个是学校对面的医院。
很快我说服父母,晚上背着书包来到医院,这时我才发现,竟然不止我一个人看上这块风水宝地。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人一多,自然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没有几天,医院的白大褂便像轰麻雀一样,将我们轰走。我记得那时晚上背着书包,朝家走,心情非常沉重,一方面有很多功课还没有做,一方面竟然找不到一块安静的地方。什么时间能有一块自己的地方呀!而我们那时要增加房子,只能靠父母的单位分配。
我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看好的第二个点,晚上的学校。那时候中越战争正在开战,父母所在的国防厂效益很好。工厂为子弟中学所盖得六层教学楼宽敞、明亮,仅每层的层高就在将近四米的样子。一排的日光灯,大玻璃窗,可校方怕上晚自习,不好管理,所以下午放学几乎六点钟,不仅教学楼铁将军把门,就连校园的大门都横栓竖锁。在我看来非常的不合理,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悄悄跑到教学楼一楼的拐角处,见四下无人,便将一楼的钢窗玻璃扇打开。那时候还没有防盗网一说,只要将窗户的把手放到扣紧地位置,不仔细看会以为锁上,而巡夜的校工,一般都是由工伤或年级稍大一点的老工人,并没有现在保安,是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样一来我便可以趁天黑翻进学校的操场,再通过隐蔽物,顺着白天留好的窗户,跳进教学楼进入教室。
我们班当时在三楼,要进入教室必须要有班上的钥匙。一般情况下班上的钥匙都是卫生委员拿着。恰好她是我的同桌,但拿了钥匙就必须早来。否则就会招来同学的奚落。为了能够有一间大房子,我只好付出这些。于是我告诉卫生委员我想早上到学校操场跑步。所以会来的早一些,她也乐得其所,较顺利的拿到了钥匙。然而当我提心吊胆像特务一样,摸黑爬上教学楼的时候,才发现白天并不大的教学楼里长长的楼道黑虚虚的,走廊竟然是如此的恐怖和诡异。整个大楼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盏灯,楼梯上还有外面路灯折射过来的弱光和窗框巨大的暗影,而走廊则漆黑一片,一点声息都没有。偶尔走廊尽头厕所的水龙头滴下的一声水滴会吓得我汗毛倒竖,一身冷汗。
在我没有进入大楼的时候,我想的是终于可以一个人坐在硕大的教室安静的看书学习了,当我的双脚落地进入教学楼的走廊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半空。天哪。这要是叫人抓住,是不是做贼,到时候,就是浑身长满嘴也是说不清的呀!但已经进来,哪怕是坐一下就走,也值了。于是,硬着头皮爬上三楼,走进我们班的教室。天哪,新的问题出现了,我不敢开灯!如果我开灯,势必整个教室的十几盏日光灯会同时亮起。那不是在告诉别人,这屋有人进入吗?如果不亮灯,我又如何看书呢?
窗外的月亮很亮、很亮,透过一排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跳,拼命的想着解决办法。最终我想总不能白来一趟吧,就是被校工抓住,我也不过是家里没有地方到这里看书学习而已,有能如何。于是我斗胆拉动墙上垂下来的拉线开关。“哗----”的一下。教室里一半的灯亮了。而且那些白天根本不在意的镇流器几乎同时发出“轰鸣”般的响声。我条件反射的又猛地将灯拉灭。这时我的手心充满了汗水。走廊尽头很远的地方传来水滴声,让我惊恐万状,突然我想,如果我将日光灯上的“小宝贝”都拆下来的话,是不是就只有一盏灯亮,这样即使校工看到。也会以为是忘了关灯了。现在想来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然而在当时我却激动万分,甚至忘记了害怕。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在课桌上架起条凳,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手轻轻的卸下日光灯的启动器,反复再三,折腾到最后终于卸完了所有的“小宝贝”,只留我座位上方一盏灯。这时我才感到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衣服。但此时已是深秋。我丝毫感觉不到长安城郊区的秋风瑟瑟,相反浑身充满着一股燥热。
诺大的教室终于在那天夜里亮起了一盏灯,灯下坐着一个当时的我。然而许久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耳朵几乎已伸到教学大楼一楼的锁头上。似乎企盼着“咔嗒”一声有人看门,不知过了多久,我始终听到的是走廊尽头不紧不慢的滴水声和头顶上越来越响的镇流器声。
那时我没有表,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那一夜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一道题也没有做下去。当我小心翼翼原路返回,翻过学校的围墙,双脚踩在我认为该踩的马路上时,心情才恢复平静。我告诉自己,校工或许早就睡了,根本没有会发现,明天一定好好学习,别在自己吓唬自己了。
然而当我走进拥挤的小屋时,呆住了,家里坐了好多人,有邻居,有同学,还有同学的父母。
原来父母见我深夜未归,已找遍了我平时能去的地方,而我这时才发现在我的一通折腾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面对父母的呵斥,我始终没有说出我的去向,只是说:找地方看书去了。就是后来许多同学问我也守口如瓶。因为在我的心里总认为这样做有点像做贼一样。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面对我的执拗、倔强。父母无奈,我又开始了自己的冒险生涯。而且后来竟轻车熟路,也从未被人发现。直到后来有一晚,我正在教室聚精会神的学习,突然几声异动,像是有人匆匆的跑过。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声音就像电影里我在明处,敌人在暗处。迅速将我包围一样。我的头发立即竖了起来,我连忙跑过去拉灭教室的灯,屏住呼吸,但这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总感觉有人埋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于是我等了许久,下定决心,收拾好书包,迅速锁了门,像野猪一样,连串带跳,飞奔下楼,冲出大楼的窗户,冲出操场,翻过围墙,坐在墙外气喘吁吁,这时我才发现,竟忘了将那些卸下来的“小宝贝”装回日光灯,然而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去了。
第二天,学校便转开了,原来教学楼的二楼电教室的电视机被人偷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吓得心惊肉跳。我一直在想如果公安查到我的脚印或者手印,那谁会证明不是我做的呢?而且我的书包里的十几个小宝贝怎么办?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我在此之前最难熬的一天,放学时我主动要求打扫卫生,并站到凳子上去擦日光灯,好在这活儿是平常不愿有人干的,趁机将十几个“小宝贝”一一装回原为。此后再也不敢去学校看书了。从此我又一次失去了一个空间,有一晚,我甚至走到学校的围墙外,但恐惧和说不清的嫌疑让我没有勇气再去越那道我已不止一次翻越的围墙。我清楚地记得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泪流满面,真心的祈祷老天爷能够给我一间就像现在我们单元那间卫生间一样的房子。
一九八0年的时候,工厂里出了一个政策,异性大子女18岁,可以分配一间单元房,二室一卫一厨,带阳台,没客厅的那种。这消息让我们全家特别是我几宿都没有睡好觉,我无数次的幻想着拥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的感觉。那种极度的渴望在我的心里就像烈火一样燃烧,那时候盖一间房需要将近两年的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到那座楼的工地去看,围着那即将盖好的楼房转,终于到了一九八一年的元旦前夕,父亲拿到了新房的钥匙。那天我们吃过饭去看房子,新房里还需要重新清理一下,但我已迫不及待叫上几个同学,竟然连夜将东西搬了过去。父母非常吃惊的看着我。平时根本不干活,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呢?当然老楼距离这座新楼也不过500米的距离。当时招徕许多人的倾慕,虽然楼梯窄了许多,层高也低了许多。但毕竟独门独户,最重要的是我有了一间九平米的小屋,父亲将原来的厨房水池和灶台全部移到阳台上,这样妹妹也有了一间六、七平米的小屋。
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我再也不用拥挤不堪了,我再也不用在厕所昏暗的灯光下去读书,蹲得脚麻而站不起来了。或再也不用……我甚至可以和同学彻夜长谈了,我甚至可以把我原来塞在床底下的书整整齐齐光明正大的摆在书架上了。我发现一盏二十瓦的日光灯,便将这小屋照得通明,这是我对房子最好的记忆时刻。我真的都舍不得睡觉。当时父母的工厂效益很好。在西安市率先通上了煤气和暖气。这简直是天堂,父母可以在他们那间屋里看电视,而我则可以在我的屋子里看书,这在今天开来并不高的条件在二十多年前十多么的难得呀!
渐渐得生活习惯发生了变化。我发现过去大家挤在一处的时候都非常得迁就和谦让,并且克制,一旦有了自己的空间,即使家人,也便开始了张扬,甚至不习惯别人的隐藏,因为还没有从那个多年形成的没有隐私的空间习惯中适应过来。还有许多东西我们都不懂。
紧接着就是卫生间太小,无法洗澡,而工厂的大澡堂洗澡的人也越来越多,厂子里4万人,就一个公共浴室,一、三、五男的;二、四、六女的。虽然发澡票儿,可进门排队,脱衣服排队,洗澡用水龙头排队,穿衣服也要排队。
由于工程质量不好,刚刚尝试着盖现在这种单元楼,不久卫生间上边就开始漏水,只好在厕所上面篷一块朔料布。原来没有家具,现在加入了沙发,组合柜。一下子屋子的空间有变小了。妹妹也渐渐大了,她不可能老睡在那间原来的小厨房,而且乡下的亲戚也开始进城打工了。隔三差五要到家里借宿。
到一九八四年、八五年,我和妹妹都已参加工作,不只是房子太小的缘故,还是和父母俩代人的冲突,或者是其他原因,我只好到距家一墙之隔的城中村租了一间近20平米的房子单住。然而不方便也随之而来,上厕所要跑很远很远的路。农家院儿里根本没有厕所,冬天奇冷,夏天酷热。但如果有了一个私人的空间,在自由和方便中,只好选择了自由但不方便的居住条件。
这时候,社会上开始出现了商品房。开始出现了万元户,开始出现了股票,开始下岗,开始出现了下海做生意,开始互相比较看谁挣的钱多,开始有人被骗了,又有人骗人了,开始天天讲市场经济了,开始每个人都为了买房子奋斗了,开始流行一个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生活理念的故事了,开始有同龄人买房子装修了,可以在家洗澡了,开始按揭了!
直到2000年我也用脚选择了市场,跳了几个单位,租住了4、5处单元房,最后东拼西凑付了两套各100平米的商品房,父母一套,我自己一套,有了客厅、有了书房、有了餐厅、也有了卧室,还有两个宽敞透亮的阳台,可以在家里洗澡了。却发现成了房奴了,每月要还银行2000元,开始几年没有感觉,突然发现再想跳槽的时候,脚有点颤,迈不动步子了。再想想,这帐要还到60岁。光想着美国老太太先住房,先享受,可没想到那位美国老太太是否有固定收入,是否收入很高,是否不会有变化,甚至会不会加息,一算手里的帐比十年、二十年前赚的多了,可好像还是在拼命为银行打工,只好告诉自己,在自由和压力面前还是先选择自由吧!即使是负债生活。
房子是我的生活,生活是为了这房子吗?我知道还有很多人没有房子,还住在像我前面说的车子棚里边,我真心的祈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都有一间至少可以洗澡、可以喝茶的房子,而不在担忧,毕竟我们的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了,每个人总该有个躲避风雨,独自疗伤和独自振作的地方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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