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阿棍像一件神秘的飞行器一样突然从这个镇子上消失,那天傍晚有人看见阿棍骑着黄鹤飞走了,他们说阿棍骑着鹤,吹着一支漆黑的箫,身上穿着彩色的荷衣,那荷衣就像那天傍晚天空喷薄浓艳的云彩,美丽极了。可有人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人怎么能骑着鹤飞走了呢!要么是自己跑丢了,要么就是被人绑架了。不管怎么说,阿棍失踪的事已搅乱了这个偏僻的北方小镇的宁静。
事发的前几个月就有人说阿棍的脑子出了毛病,阿棍的好友王六甚至说失踪前的那个月阿棍就疯了。事实上,阿棍的母亲也觉出一些不对劲,那次回家母亲就发现阿棍总是呆头呆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来母亲就有些着急,便叫秋妹去县中看看阿棍。秋妹是邻居老刘家的女儿,长得水灵精怪的,和阿棍青梅竹马。俩人从小到大都是同班同学,只是后来阿棍考取了县里的高中,而秋妹却退学了。
秋妹在操场上的一棵老梧桐树下找到了正在那里发呆的阿棍,秋妹看见阿棍蓬松着头发,面容苍老憔悴,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猩红色的大t恤,宽大的有些颇不合身材,秋妹不禁想起初中时阿棍常骑着一辆破旧的“飞鸽“在小镇的大街上迎风奔跑,风吹鼓起那件红色t恤,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燃烧的凤凰。如今的阿棍为何不是那个任性狂野的少年,为何你端坐树下,双目痴望着那片被校园高大围墙裁剪过的,灰布般黯淡的天空悲伤不已?秋妹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泪便唰的涌了出来,秋妹说阿棍啊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告诉我好么。阿棍半天才转过头看着秋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说秋妹是你啊,你来看我了,快坐下,这夏天的傍晚多美啊,你看那夕阳下的新娘正在天空跳舞呢,舞姿袅娜妙曼,不知是在迎接哪位幸运的新郎?秋妹不由得也望了望天空,发现还是那块灰布阴沉沉的盖下来,秋妹说,阿棍你别这样,那里什么也没有。你这样下去你妈很担心你的,我这次就是专程来看你的,你看,这是你妈给你带的干粮。
秋妹看见阿棍的眉尖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随即便又恢复如初,之后不管秋妹说什么,阿棍便不答话了。秋妹说阿棍我走了你保重。秋妹走的时候听到阿棍在喃喃自语说天空怎么会一无所有呢,那不是姥姥吗,姥姥住在长离桥。
阿棍家所在的那个地方叫疏离镇,疏离镇的西边有座山叫古城山,山下有条未名的河,河水清浅见底,鹅卵石发出青幽的微光。河道拐弯抹角像说谎的人。河有时也会是顽皮的孩子蹦蹦跳跳,打打闹闹;有时又是伤感的妇人哭哭啼啼,呜呜咽咽。傍晚日落时分是一天最美的时候,天空一片殷红,把河面映照得五彩缤纷,波光粼粼。儿时的阿棍总在这个时候带上秋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溯流而上,阿棍两手提着鞋子在前边欢快的跑着,秋妹在后边紧紧跟上,俩人竟把水花踩溅得四处飞扬,映衬着那夕阳便成了一席鎏银的帘子。美得令人心疼。
溯流而上便发现河水是从山上倾泻而下,山便是古城山。山的中央恁是被水切开一道深壑,水便从谷底的青石板上汩汩流出,到了山口,断崖陡截,遽然降落,俨然一小型瀑布。由于沟壑水分充盈,便长满了一片茂盛的杏树林,杂生着桑椹和野酸枣。于是这些野味就成了阿棍和秋妹夏日的美餐。阿棍喜欢躺在树底下看天空飘过的闲散的云彩。即使是冬天阿棍也会跑到这儿点起一把驱寒的火,野炊,赏雪。全不管家人的责骂。
诉说阿棍的童年已离不开这片美丽的地方,当然也离不开秋妹。不管是么时候秋妹总像一条小猫一样跟在阿棍的身后,每次阿棍总牵着秋妹的手从山谷爬到山顶,坐在一块固定的怪石上观看落日和晚霞。然而秋妹一直不明白阿棍为何总喜欢看日落,但后来秋妹说如果那时早晨不上学,阿棍可能会喜欢日出。
小的时候阿棍坐在山头对秋妹说你看这天空的云彩多美啊,加上这山下的流水和屋舍,多么像一幅宁静的画。秋妹水美是美啊不过要画上我们俩。后来阿棍也说画还是空荡了些,要是有一个女子在画中跳舞该多好啊,穿着荷花织的衣裙,戴着兰花编的花冠,多么像那些书中雅致的女子,我就是那飘逸的书生头戴青衿,手执黑箫,骑鹤迎她。可秋妹却不同意了。秋妹说你尽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事儿,要是你喜欢书中的那些女子便和她们好了算了。阿棍笑笑,捏了捏秋妹生气时微皱的小鼻子说你这丫头又生气了,就算哪天我真要骑鹤离去也一定会带你一块儿走。在后来阿棍说,秋妹,走,我们去看云彩。秋妹说要中考了我得去复习了,要么是秋妹家务多得走不开。阿棍觉得秋妹大了,河镇里其他女孩子一样要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和自己看云彩了,而自己也该好好复习功课了。
起初,那个地方是阿棍和秋妹发现的,俩人就像自私的爹妈,把那块宝地当作自家的孩子,容不得外人染指。后来不知怎的其他的孩子也知道了那个去处,于是玩耍的人便多起来,阿棍便取得少了,渐渐也不去了。
秋妹发现阿棍愈兀自喜欢上一些诗词曲赋小说传奇之书,阿棍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和其他孩子玩耍。人们常见到小阿棍在大街上奔跑着,挥舞着一根削刮的光滑油亮的木棍发出呼呼的风声,有时阿棍会手持木棍大吼一声,“当”的一下猛击在小商店前的水泥台阶上;有时阿棍便躲在树林里或玉米地里胡思乱想让父母找半天都找不到。他只和少数几个小朋友合得来,但玩得最快乐的当然是和秋妹在一起的时候。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阿棍这个自称在琴弦上大街上寂寞成长大的孩子愈加变得桀骜不驯晦涩难懂起来,尤其是在他突然间嗜书如命之后。情窦初开的二月女子秋妹发现自己已爱上了这个任性而古怪的少年,但也常常因为不能理解她而烦忧苦闷。
小的时候阿棍便是镇上出了名的聪明孩子,成绩优秀的不得了,后来不知怎的就沉迷于那些“闲书”之中,学业就荒废了起来,每每被老师骂得狗血喷头。一向受表扬惯了的阿棍哪受得了这气,放学后就独自在墙角哭了起来。秋妹只得哄哄他带他回家。终于有一次老师从阿棍的臂肘之下发现那本早已被阿棍糟蹋得不知原样英语书,所有页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隐约可辨“蒹葭苍苍,白露茫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的句子,不可胜数。
阿棍因此被赶出学校,秋妹看到阿棍那件大红t恤再一次被风吹鼓起来像一只火凤凰一样消失在校门口。人们不知道阿棍扑在母亲怀里号啕大哭,但人们看到谁倒在地的阿棍在暴跳如雷的父亲脚下翻滚不已,像一颗锅里被炒爆的栗子。
阿棍后来又回到了学校并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不过秋妹却辍学了。秋妹常常思念那个穿着大红t恤骑着那辆飞奔起来就叮当作响的破旧飞鸽在大街上飚车的少年。
阿棍走的那天早晨秋妹去送他,阿棍说我走了秋妹你别想我,秋妹说阿棍到那里好好念书不要在信那些闲书里的谎话。阿棍说秋妹你不知道姥姥,姥姥,那个美丽的女子住在长离桥。要是你知道——阿棍,秋妹不让他再说下去。秋妹说阿棍我爱你。我等你回来。
采荷是唯一一个倾听过阿棍讲姥姥故事的女子。在阿棍读书的县中,没有人不知道采荷。据阿棍的好友王六说采荷是那种美丽得令人心疼的女子。阿棍爱上了采荷。阿棍说,采荷像那些书中的女子。若清水芙蓉,超凡脱俗。王六常听阿棍说起那些书中的女子,譬如钱塘苏小小,长安霍小玉,秣陵李香君,盗盒之红线,沉箱杜十娘,夜奔红拂女。王六说阿棍是痴狂的书生,总有一天会醉死在书里。阿棍说爱上书中的女子有何不可。
据王六后来回忆,阿棍自以为是鹤,在鸡群里他根本无法生活。或许这便是他乘鹤离去的原因。这话对不对我们姑且不管,且说阿棍和采荷的故事。
正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阿棍喜欢采荷这个名字,这时他想起江南水乡田田的荷叶之间采荷的女子们,撑一只竹篙,迎立舟头,歌者着那些采荷的曲子,清爽的晚风中便弥漫着绵绵的情意。而夏日的傍晚,彩霞满天,夕照融融。不知是谁的一声轻唤,众女儿们一个接一个的满载而归。渔舟从过人头的莲叶之间穿过,在南塘的水面上荡开一阵阵清波。阿棍说我就是其中某个女子的情郎。唱着情歌与我爱的女子归隐在南塘。
阿棍常在做操的时候暗自瞅着采荷浮想联翩,有好多次被领导发现罚站过几个小时。同学觉得阿棍呆头呆脑的是个十足的傻瓜。每每阿棍以发呆是天才的专利反驳。然而阿棍不可遏止的想象仍如天马行空一般驰骋不已。
阿棍有时也想起秋妹,知道秋妹对自己的感情,但他并不爱秋妹,他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阿棍觉得秋妹不能理解他,而他想找的是一个可以和自己一同飞翔的女孩子,秋妹不是,现下他觉得采荷便是。阿棍的脑子里抹不去采荷的影子,无论吃饭睡觉总想着她,像打水烫手,走路撞树的事常有之。校园里总可以看到阿棍失魂落魄的样子。
阿棍告诉王六要是有一天能和采荷比翼双飞他就带她到呼伦贝尔草原放马,过牧人的生活。王六说阿棍你醒醒吧,别说你这么贫穷根本搞不定她,就算她真喜欢上你也不会和你去过牧人生活。谁愿意抛弃这个花花世界呢!阿棍说子非鱼焉知鱼之所思哉?后来阿棍把这话说给采荷听,采荷就咯咯的笑起来,像一朵雨中花枝乱颤的白莲花。
阿棍说采荷不管你信不信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用江南的竹子编成车篷,雕上艳丽的纹饰,再覆上常春藤,栀子花,白菊,和玉兰花以梦为马,娶你回家。采荷笑笑说我不要做你的马车。阿棍说那我们不坐马车,我们去坐乌篷船,你就站在舟头唱那采荷的歌儿,我在蓬内醉倒在一坛女儿红下。采荷笑着亲了亲阿棍的脸儿说我的诗人呐那天你会饿死的。阿棍急急的说采荷采荷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采荷说我要你啊,我只要你。
阿棍和采荷相识是在那个下雨天。平日里阿棍暗恋着采荷,每天吃饭的时候总跟在采荷后边,灰头灰脑鬼鬼祟祟的。采荷走走停停,阿棍也走走停停,采荷回头,阿棍也假装回头看着路边的风景。阿棍本是腼腆的少年,那天雨下得不小,采荷撑一把天蓝的伞走在前面,阿棍从不打伞,像一只落汤鸡一样走在后面。采荷突然回过头来对阿棍说你为何不打伞呢,阿棍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语吓呆了,左顾右盼见再无他人才确知是和自己说话,便疼疼土土的说细雨无声打伞岂不大煞风景。
采荷说那好我就收起伞来。二人走在绿柳成荫的小路上,阿棍一霎那觉得无话可说,他抬头看看天空见濛濛雨幕渐渐稀疏起来,微风之中有几只乳燕轻轻掠过它们的头顶,把一片原本有序的雨幕剪得七零八乱的。采荷说我认识你,阿棍,有好多次,你总是走在我后边。阿棍咽了一下口水,涨红了脸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狠命的向前踢去,那块石子撞上一棵树掉落在地。阿棍看着天快明亮连起来,壮着胆子提议一会儿天晴了我们去看云彩好吗,采荷很爽快地答应了,说顺便到这边的山上看日落。这让阿棍有些受宠若惊。
天真的晴了,太阳从西天的云彩中露出脸来,那么的慈和静美,仿佛饱经风雨的智慧老人。满天都是殷红色的晚霞,连大地和屋舍都被映衬得红彤彤可爱起来,像害羞的小姑娘的脸。燕儿,雀儿,成群集队的从低低的天空飞来飞去,歌者,唱着,围绕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欢快的转着阿棍和采荷坐在山丘上,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阿棍说采荷我家乡也有座山可以坐着看彩霞,唤做古城山,可比这里美多了。那里有绿的小溪,白的杏树林,和红的酸枣树。五月雨过天晴的彩霞最为美丽,美丽的就像你一样。采荷乐了起来说我哪有那么好看呀。阿棍说采荷你要不要今年五月的时候和我回家乡看彩霞。在那里你还能看到姥姥,那是个是美丽的女子,采荷你知道姥姥吗,姥姥就住在长离桥。就住在云彩里。采荷疑惑的说,姥姥?一个美丽的女子?你说的该是一个老妇人吧。阿棍说,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你一样年轻,并且永不会老去。采荷说阿棍你真逗,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猜那一定是你的一个美好的梦。阿棍说采荷真的真的,据《忘川残记》记载,长离桥是一座凡人永远过不去的桥,桥下流淌的是哭咽河的水,夜间的水上游荡着很多哭咽的鬼魅。只有那些长着哀怨眉毛的神仙才去得。神仙们骑黄鹤,着荷衣,跨过长离桥便到了哭歌殿,姥姥就在哭歌殿里独自翩翩起舞,裙裾飞扬,水袖如虹。众神欢聚一堂,有的吹起箫来,有的弹起筝来,有的击起鼓来,有的反拨琵琶,有的弹剑啸吟,且歌且饮,其乐融融。姥姥便在众神中间赤足而舞,舞姿比花枝秀。
采荷不得不承认阿棍是个神奇的人,那些迷人的话,不禁使采荷觉得阿棍腋下生风说不定哪天就会乘风归去。据王六透漏阿棍那时的确喜欢上了采荷,阿棍把采荷当作姥姥看待。采荷也是善舞的女子,每天阿棍在树下唱歌的时候采荷便和歌而舞。有一次傍晚彩霞满天,阿棍说采荷今年五月的时候你会不会和我去古城山看夕阳。采荷说会的当然会的。阿棍说那将来有一天我要是求你和我在那隐居你会答应吗。采荷说不可能了,时代不同了,书上说的那些古人才会隐居呢,如今这个世界人太多了,已没有一片地方容得下一个隐士了。阿棍有些灰心地说,要是我们就是那书上说的古人你会吗。采荷说阿棍你快看今天的云彩多美啊!阿棍没应声,只是怅然若失的呆望着天空。
然而王六并不确定采荷是否也爱过阿棍。没有人知道采荷究竟有过多少个爱慕者。有的写过万言情书,洋洋洒洒不惜捏造自己生患绝症,以求垂怜;有的整年整月给采荷买饭,动辄十几块几十块的美味;有的死缠烂打屁颠屁颠得赖在采荷身后像一条摇尾讨欢的毛毛狗。诸如此类不可胜数。对于这帮人采荷从未当面拒绝,也从未表示过自己喜欢的是哪一个,王六说这就是女人的高明之处。但后来有个人改变了这种局面,关于这个重要人物东东便不得不讲了。
东东的老爸叫百万,据说百万是一月之间暴富的,靠开黑矿贩煤赚了数不清的钱。百万并不是有一百万,百万有多少钱东东不知道,人们甚至说以东东的数学水平根本算不了那么巨大的数字。事实上,东东根本不在乎这些,咚咚在乎的只有采荷。东东用钱收买了所有追求采荷的人,如有不屈服的便叫人打的皮开肉绽。人们都知道校里校外东东都是老大。据说校长曾得罪了东东,后来在从臭水沟了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而且那段时间回家只得由身强力壮的老师护送。
阿棍和采荷在一起的那些天恰好是东东在街上把一个人砍了八刀被关禁闭的那段日子。这些日子里阿棍每天和采荷一起散步,看路边的花草和天上的云彩,谈论着诗词曲赋中的故事。王六说他从未见过阿棍那么开心过。但东东被关了不多天便出来了,有人看见东东的爸爸开着一辆劳斯莱斯把东东接回家。
东东知道阿棍和采荷的事后仍给阿棍一叠钱,说穷小子你最好拿钱给我滚蛋。然而人们却不得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阿棍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甩得满天花雨般到处飘散。在东东面前,从未有人见过像阿棍那样嘴角下撇,眉毛上扬,神色倨傲的人。东东的双目里燃烧着可怕的火焰。和东东最好的要数阿毛和阿狗两个人,阿毛是个胡子拉楂的男生,阿狗跛着一条腿。俩人就要冲上去狠揍阿棍,硬是被采荷死死拉住。东东看在采荷的份上并没有立即踹倒阿棍。东东说,采荷我们走,我带你去飙车。阿棍大声说采荷我的飞鸽也可以带你飙车。采荷说阿棍你回去吧我们没有缘分。阿棍看着采荷上了那辆黑色的小轿车,人们发现他的眼里忽闪过悲伤的神色。
当贾卿卿浓妆艳抹的出现在校门对面的小酒店的时候,阿棍正提着一瓶啤酒对着墙壁喊叫:
岁月之叶片片剥落,众鸟散去
哪一个酒吧今宵欢娱彻夜不停
哪一个情人陪你对月无眠
那一辆马车能载你而去
烂醉如泥的少年
衰老不幸的少年
蓬松着长头发,背着旧琴的流浪人
背靠着树
像背靠着最后一堵残垣
——>
贾卿卿是采荷的好友,总喜欢把唇膏抹到说话时扑簌簌地往下掉的地步。她似乎深慕阿棍的才情,当阿棍和采荷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在一旁献媚,阿棍觉得像这样的女子轻薄了一些,似乎到处都是。阿棍说当世非无真女子,只是脂粉腥秽,鸦凤莫辨,像西厢《待月》的女子,实难找到。阿棍便不喜欢她,也常不搭理。那夜贾卿卿穿着一身很时尚的蓝色牛仔,人未到香水已先来。不过贾卿卿确还有些姿色。
贾卿卿对阿棍说采荷叫我来看看你,她说今天的事很对不住你。阿棍醉眼朦胧的看着她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便又独自胡说去了。
关于小酒店漂了的老板娘与阿棍的暧昧传说在这篇里暂不叙说。老板娘咯咯的笑声依然像一串银铃一样把阿棍的一颗稚嫩的心摇得七上八下的。阿棍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桌子变大声呼喊喝酒买醉,老板年对阿棍总是格外的宽容,尽管阿棍农大吵大闹常招来顾客的白眼与暗骂,这多少会影响了酒店的生意。不管怎么说这和地方的确是阿棍最中意的消遣地。在这里阿棍不知把多少悲伤留下。
那夜店里的人们看着贾卿卿拖着阿棍踉踉跄跄的走出去。那晚阿棍浑身酒气,又吐了贾卿卿一身,阿棍的脆里喊着采荷采荷。贾卿卿把阿棍仍在有一张大床上,便去脱了的衣服洗了个热燥。阿棍含糊不清的说采荷采荷我骑着飞鸽带你去飙车。贾卿卿便说阿棍啊受伤的少年我就是你的飞鸽你来呀来骑我呀,那夜阿棍看见一团白影在眼前晃动,不知是何东西柔柔的软软的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身体便燥热起来。阿棍怒吼着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走开,贾卿卿媚笑着说我是采荷啊你不认识我了,阿棍说采荷在哪你骗我你骗我采荷走了为何你要把我骗到这里来你给我滚开,说这就使劲推开贾卿卿爬起来往外跑,但觉得双腿发麻全身无力,刚跑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紧接着就感到是千金重石连续不断的砸在身上,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下昏死过去。
几天后阿棍又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只是头上还包着几条纱布。阿棍发现走廊上东东的人站了一排正盯着他爆笑得东倒西歪,其中贾卿卿花枝招展的靠在东东的肩膀上。阿棍听到他们说阿棍你这个太监那么白净的身子放在你眼前你不敢上也罢了干吗还要逞能又是撞墙又是裹了纱布。
那天阿棍向世人见证了一个弱者的愤怒,那天天下着大雨,马路上水花四溅,车灯忽明忽暗。有人看见阿棍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穿过潇潇雨幕,闯进采荷的教室,正在上自习的彩荷突然看见阿棍浑身湿透的站在他眼前,阿棍暴怒的对采荷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让那个b*子来侮辱我,采荷不解的看着阿棍说你说话可要负责我怎么你了谁侮辱你了。阿棍突然间不想吼出那个名字,他猛地转过身向外跑去。采荷发觉事情有些蹊跷,遂追了出去,然而雨确实是下得太大了,早已不见了阿棍的身影。
王六告诉我那天晚上阿棍提着啤酒瓶砸了东东的头,有人看见阿棍在大街上拚命的狂奔,忽而喊叫着忽而大笑着,采荷在后边追赶着他,采荷哭着说阿棍阿棍你停下来好吗可阿棍似乎设么也没听见。直到跑得筋疲力尽了,就伏在泥垢里恸哭其来。好一阵子,采荷彩锥了上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采荷抱住阿棍也哭了起来阿棍说采荷采荷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阿棍猛烈的摇着采荷的肩膀说你既然不爱我为何那天跟我去看云彩,采荷说不要逼我回答这个问题。彩玲的身子背摇滚遥的像一张苍白的纸一样脆弱不堪,突然匡当一声一面精美无比的袖珍镜子从采荷的斗笠花落在地,摔成了碎片在也拾不起,采荷北上的抚摸着那些被污水打溅的碎片说阿棍你打碎了东卖给我的镜子,阿棍说我陪你一个吧采荷说你买不起得要花好多钱的,阿棍说是啊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社么也买不起,我唯一能做得就是带你去看落日,看晚霞。
采荷说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想要得只是一座好的大学,一份满意的工作,一个能给我车子房子和孩子的男人,这些你能给我吗,而你的爱情太美丽了,也太热列了,像火一样,你会把我烧成灰烬的。
阿棍站起来说采荷采荷,别了,南塘采荷的女子。我早该知道你并不是姥姥,你也不能给哦我想要得东西,大雨已熄灭了我对你的爱情。我爱的人是姥姥,一直都是,我知道如今他正在长离桥上等我。
阿棍消失的前几天,秋梅找过阿棍。秋妹还是那样娇美,只是脸上少了过去的那种喜悦活泼的神色,变得成熟稳重起来。秋妹说阿棍你母亲病了,还是心脏的老毛病,可能是操劳过度了,你去看看吧阿棍的心里一阵绞痛,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阿棍在医院里细心服侍了母亲几天,母亲觉得阿这次回来孝顺多了。心理安慰了许多,病已渐渐转好。母亲告诉阿棍秋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机械厂的工人,人挺踏实的,过日子是没问题的。阿棍信息有些恼怒,他不明白秋妹为设么不告诉他。阿棍心里很是感伤。觉得秋妹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跟着自己胡跑的小女孩了。青春就像一道光一样突然就从阿棍的眼前消失。长大的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长大的孩子便不再会飞翔了再也不相信有姥姥在也飞不到长离桥。
五月对于一个高考的人来说是一个黑色的季节,五月的世界是黑炭做的世界,一切都是黑的,包括天空的云彩。消失了一阵子的阿棍在五月因与初霁的一天,突然出现在采荷的教室,打破了夏日的沉闷。同学看见阿棍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一把抓住采荷的手说,走,我们去古城山看云彩,五月哪儿的云彩最美了。采荷惊讶得看着阿棍那双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眼睛,说了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同学看见看见阿棍那张激动的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死灰。阿棍转过身独自寂寂地走了。教室里只留下惊慌失措的采荷,凝立在夏日停滞的空气中。
这是阿棍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此后,没有人在看见阿棍。
据说那天傍晚彩霞满天,有人看见阿棍起着黄鹤飞走了,阿棍穿着荷衣,吹着漆黑的箫,穿过层叠的云彩,不见了。有人说这不可能,太荒诞了。还有人说阿棍也许是跳水自杀了我们顺流而下或许能找到他的尸体。可采荷说你们找不到他的,他的确是乘着黄鹤飞走了,去找姥姥了,姥姥住在长离桥。
2007·4·6作于西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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