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春天，最好是坐上火车，穿隧洞，越丛林，度长夜。一夜醒来，走出车站，丝丝入扣的香，随着水墨而流泻，袅袅的香牵着人，走进春的园子里。

一、火车到站

汽笛声响起，火车驶进慢慢的长夜，是谁第一个从车轮一次又一次单调的重复声中醒来？

是你？是我？还是他？这并不重要，因为火车已经到站了，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去为各自的生计奔走。

车站外的小山城，果然清新，依然是小桥、流水、青山、人家，还有杨柳岸、翠竹风。阳光淡淡地散射在迷蒙的水气里，泛出淡净的颜色，光影和水影迷离交融，悠悠地晃动着，让人想起梦中外婆家的摇篮。

走进这样的山城，走进这样的春天，走进这样的风景，你看不见一丝浮尘，你可以彻底放松心身，躺在那化不开的水墨之中。

二、古桥踏雨

斑驳的古桥，如浮在青山之间，被潮润的江南水土，滋养得平实深沉。返回故乡的人，总要在桥上停留，不紧不慢地整理一下，自己那颗飘忽已久的心，想着对岸柴米油盐的境况。路过的异乡人，衣袂飘飘地踏上古桥，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淡淡思绪，想着对岸风花雪月的风景。雨细细地落下，几乎无声无息，似乎不想让桥上踏雨的人惊着，吓着。努力想让那些漂浮的心灵，自由地在桥上浪漫，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怅然若失。

绵绵的春雨不见稍歇，踏在古桥上的脚步，正在重叠岁月的足痕，惊动曾经的细节，是某个酸楚的邂逅，或是一次举杯浅饮。雨中的古桥幽静得让人发慌，四周是一团一团的树影，一丝一丝的雨线，听不见雨落的声音，偶尔细辨，有落花叹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踏雨而过，回眸雨雾中迷离的古桥，你会听见悠长深沉的吟唱：山涧有桥，烟雨迷蒙，那是离人的泪。桥上过客，洗涤灵魂，定格在记忆中。雨中有伞，伞下有歌，随着杏花飘来。

三、老屋谁在

走过古桥，我将脸朝流水的方向寻觅，灵动的流水决不会将人带入绝地。拐一个弯，在不经意的抬头中，看见一个开朗的天地。一扇木门，几道篱墙，一间老屋，坐落在山坞。细看屋后的青山，简直就像是一把用翠绿编成的椅子。椅子的靠背用绿树作垫，椅子的扶手用竹林撑起，整把椅子点缀着各种各样的花灌。

走进木门，是宽敞的院子，院子周围横七竖八地放着犁、耙、劈刀等农具，一条大黄狗趴在水瓢便，懒懒地看了我一眼，动也不动一下，也不见主人在家。老屋是木结构的，三间两进，厅堂的两扇大门又高又大。我靠门坐下，外面是宽敞的水田，溪流在田的中央曲曲流去，水稻正绿。远处的案山重叠远去，怀抱着老屋。只有那条新修的水泥路反弓于老屋，让我感到不安。

我对同来的小陈说，真是好风水，这家人一定是出人才啊。小陈笑着说，你可说中了，这是村长家，他家儿子是医学院的高才生，现在工作于省城大医院，去年又去读博士后了，两个女儿也在省城工作，家里只剩下村长和老伴了。我笑笑说，只是对面的案山，树砍了一半，可谓是“半山青青半山荒”，又水泥路反弓门前，实在是美中不足。

闲话之间，村长回来了。村长姓余，快六十岁了，身材高大，行动敏捷，声如洪钟。泡茶待客间，已拉开家常。余村长把村里的情况，自己的行事方式，一下子都亮出来，真是爽快人。早就听村民说过余村长的种种好处，最大的好处，是办事公道，敢作敢为，他还是市人大代表呢。

余村长对我说，现在中央的“林改”政策，出发点很好，但与实际是有距离的。他说了很多条不可行的道理，最重要的两条是，一是这样改下去，真正的林农最后要没有山了；二是已“林改”的村，林木资源即将枯竭。他说，我们村通过村民表决，没有分山到户，我们村两委一面顶住上面领导的压力，一面做好村里林木资源合理规划，做到永续利用，这两年我们村每年每人分红壹千两百元，还将剩下的余钱做好村里的公益事业。

说话间，有村民找余村长办事，我就此告别。回首，老屋静静地矗立在烟雾之中，屋外的花有正在开的，有正在落的。老屋里的人，也像花一般静静地开，又静静落。我伸出手，想轻轻触摸雾中的老屋，哪怕是它的影子。老屋身后的山水，附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灵魂，沉淀了千百年勤劳的血液，所以老屋如此淡定从容。

第二天，我听说余村长在为村民办事回来的路上，被汽车撞了，伤势较为严重。也许是这该死的反弓路，我轻轻地骂了一句。但我相信老屋会佑护他，让他早日康复。

四、庙会春酒

三月三，村里开庙会。所谓的庙会，就是村民自发组织，请几位道士，迎接本地的神仙，遥祝人人平安，年年好景，属道教活动。但主要活动内容，是村里人聚在一起喝春酒，从早一直喝到晚上。我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去参加庙会，生平第一次在大清早就开始喝酒。

正值春光明媚，我与村民们你敬我一杯，我回敬一杯，直喝得我满脸春色，两眼盈春。心想，这乡酒果然是浓于春啊，今日我豪饮于此，正可与唐人一比。转而一想，盛唐饮士风流天下，以李白为首的“酒中八仙”，如果看见我们今日之饮，定来与我们一起豪放一回了。想着想着，我偷偷地笑了……

五、花落春在

夜深，月光如水游动，穿过窗户，游弋到我的床前，我披衣出门。醉眼中，我看见薄薄的岚气，被风撕得一缕一缕的，在树丛，在花丛中漂流。

黎明时分，风吹花落，雨又迷蒙。溪岸、山间笼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天和地黯淡了许多。而落花的艳丽在黯淡中变得那样的妩媚，绿山青山在黯淡中显得那样的亮丽。

花落春在，春光变得有些含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