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　

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共兄姊五人　

小时候　

我们摆在母亲面前　

是五张嘴巴　

我们天天打闹　

母亲的嘴巴一刻不得休息　

喋喋不休　像五张嘴巴　

我们五张嘴巴吃下的粮食　

比母亲吃得多　

而母亲一张嘴巴说的话　

等于我们五张嘴巴　

后来　我们上学了　

把嘴巴放在书上磨砺　

母亲的嘴巴终于有了空闲　

母亲的嘴巴不会念字　

简单得像一只母鸡　

为我们挠一些朴素的谷粒　

再后来，书变成了翅膀　

我们飞走了　

母亲嘴巴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们坐在宾馆和酒店里　

喝汤　饮酒　吃菜　

把嘴巴喂养得越来越娇气　

母亲守着一仓小麦和大豆　

配上一窖萝卜和白菜　

心满意足　

我们坐在办公室里　

喝茶　读报　汇报　吩咐　

嘴巴成了说话的机器　

母亲固守着田园　

耕耘　播种　收割　储藏　

沉默不语　只有闲暇时　

她才感到嘴巴多余　

我是一棵树　

也许，永远　

看不见那双翅膀　

也许，一生　

听不到那声歌唱　

可是，我　

依然挺立着　眺望　

春，举起一树红　

秋，举起一树黄　

夏，举起一树绿荫　

冬，举起一树雪霜　

一切，都是为了迎接　

那双翩翩的翅膀　

也许，我不是　

那双翅膀的方向　

也许，那双翅膀　

已经栖息远方　

然而，我依然　

守住日月，了望　

除了枝叶　

手指一样举向天空　

没人懂得我的向往　

除了年轮　

朝朝暮暮膨胀　

没人知道我的衷肠　

如果，你能有一次　

短暂的途经　

就请砍伐我吧　你看　

那一圈一圈年轮　

是我的一生　

没有展开的梦想　

如果，我能有一次　

燃烧的机会　

就请靠近我吧　

那血一样的火焰　

是我为你积蓄了　

一生的芬芳　

佝偻　

一生下来　

我的腰就是一张弓　

母亲分娩一张弓　

比分娩一支箭痛苦　

母亲也是一张弓　

不过，比我曲得厉害　

所以我认定是遗传　

母亲弓一样的背　

弯在人家门前　

衬托钱权板直的腰身　

所以，母亲的背　

是一种乞讨的语言　

是一种索取的理由　

也是一种存活的优势　

佝偻在母亲的背影里　

好多年，不见阳光　

我想挺直腰身　

可是，我萎缩的筋骨　

挺起来疼痛　佝偻　

已经是一种造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