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夏末的白灵路边茗语

发表于-2007年05月06日 上午10:22评论-0条

天空晴朗得十分可怕,白云都害怕那毒辣的阳光,不知都躲到什么地方休闲去了。要不是大路上车来车往,潘大海恨不得脱光了衣服躺在树荫下,任那轻柔的风来糟蹋自己。都说是天气的炎热,才会让人的思维像那路上的柏油一样坚硬不起来的,其实,内心的孤寂是无聊的最大祸首。

白灵,白灵去了哪里?

潘大海和白灵分手了,整整两年,潘大海都没有白灵的一丝信息。本来他是不应该再去想她的,可是,热烈的生活中没有热恋的情人该是多么的枯燥啊,由不得潘大海不去想白灵。

“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潘大海无论唱什么歌,总是每首歌的开头一句,后面就再也不唱下去了。同乐的人问他唱歌怎么不唱完,他一笑回答,最美的东西是开头,结局总有些不妙,他怕的就是曲终人散。

潘大海明明有那么多的朋友,可他却总不承认他的生活中有朋友。“关心你的人就是朋友吗?”他这么一反问,别人也懒得和他多讨论了。

白灵很爱唱歌,而且声音很甜美。人们大为惋惜地说:“这世上的伯乐都忙什么去了,这么好的一匹小马驹怎么就没人好好地训导训导呢?”潘大海打趣地说:“嗨,什么马啊,这分明是一只鸟嘛。这个世界上只有打鸟的枪,没有养鸟的人。”大家也跟着哄笑道:“大海呀,什么时候你有金丝笼,把这只鸟给养起来,别让她飞了,连根鸟毛也落不下啊。”潘大海一摇头说:“我养?我有本钱养吗?穷光蛋一个,自己都没法养自己。”

的确,潘大海没有理由娇宠着白灵,同样,白灵也没有理由去向潘大海撒娇,在同事们看来,他们之间也就是同事关系,和自己的关系没什么特别之处。潘大海十七岁进了厂,白灵上班也就十八岁,豆蔻尚在结实,青春也只不过才开始,年轻人刚开始进厂,都是老同事们取笑的对象,鸡和鸭同笼,雁跟鹅同滩的,谁都不会把玩笑当成真的。

白灵一进厂就落入了潘大海的视线中,从此开始了一段眉目之间的追求。白灵的一举一动潘大海甚是在意,白灵脱下手套掏出手帕来擦一下额头的汗水,潘大海便训斥她的大小姐作风。白灵嫣然一笑,潘大海不由地一怔,想好的责词竟忘了怎么说。

潘大海自认为是白灵的兄长辈,老气横秋,武断专行,“就是老师傅我也不放在眼里。”白灵自量,知道潘大海比自己早进厂几年,虽在同一师门,不敢对他有半分怠慢。潘大海在师傅面前对白灵颐指气使,白灵都是绝对服从。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多是责怪他几句,对他也无可奈何。潘大海就有这么一个缺点,对女人是一种莫名其妙地鄙夷态度,对白灵自然不拿她当回事,就算是他的小师妹,也不会有什么爱护之心的。不仅仅是对女人,潘大海同样看轻身边的每一个人,表面上他是尊重师傅的,其实师傅是他最不屑的一个,而师傅却是比他大上好多好多的人啦,况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教条在,人前人后地岂敢有半丝菲薄。

侯悦是潘大海最不屑于谈话的一个人,但有一点特明显不过,侯悦的阅历和为人远不能和潘大海相提并论。他们两个人一起犹如反义词并列:谦虚、骄傲;温和、狂燥;质朴、浮华;忧郁、欢笑……侯悦的年龄比潘大海大那么一点。就是大那么一丁点,而且性格又是极其地不相投,所以潘大海才不敢和他过分地放肆。尽管如此,潘大海还是“猴子”长“猴子”短地称呼着侯悦。侯悦不苟言笑、不恼不怒地接受了。全车间的人也只有潘大海这样叫他。

白灵的歌声是全车间一个亮点,只要她一展喉,大家都含笑聆听。工作场所,掌声是不能有的,于是赞叹声此落彼起。潘大海一怒:“唱什么唱,好好地上班!”立刻遭来师傅的责备:“工作中就不能有歌声?倒是你不要败坏了大家的工作积极性。”

侯悦平日里不说不笑的,只有白灵的歌声传来时他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难得见到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他的脸上也不会停留得太久,很快就被他自己的心事给牵走了。虽然不在同一班组,但两个机床只隔着一个过道,白灵悦耳的歌声,毫无困难地穿过机器的轰鸣传遍两个班组人的耳膜。在侯悦的感觉中,白灵就站在身旁看着他专心地操作着机床,不由他不心无旁务。

人哪,就是这么一个缘份。陌生人长时间相处后就会产生一种默契感,虽然你不说我不语,总能感觉到对方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同事们大多是年轻人,年轻人都有自己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生活多了,总想着去跟别人交流交流。几个月下来,大家彼此熟悉了,逢到休息日大家有空时,便可组织起一些活动。潘大海不屑于和同事们在一起活动,但每次的活动也没少了他的身影。

年轻人总喜欢出外效游,可能是大自然的风景和青春相匹配的缘故吧。

侯悦不声不响地递给了白灵一块巧克力,白灵急急忙忙地谢着:“不用了,不用了,大海刚刚给我了一包。”侯悦故作吃惊地低声问道:“大海能给女孩巧克力?是不是下午了?我们出来没多长时间呀,太阳怎么会在东边?”白灵笑了起来:“你们真逗。”侯悦也笑了一下,悠然一叹说:“大家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没什么逗不逗的问题。”随后就没有了话,在白灵的身边坐了下来,剥开糖纸,小心地取出巧克力,放在嘴上轻咬了一下,眉目和祥地品尝着。白灵看着他的姿势,表现出一种欣赏的神情,也拿出一块巧克力学着他的样子吃了起来,但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觉得侯悦的那种状态很有意思。侯悦毫无声色地盯着白灵那可人的样子,直盯得她收敛起了笑容。白灵言语不自然地打着圆场:“你看这风,把树上的小鸟都吹得站不往脚了。”说着又轻笑了起来。然而侯悦并不随她笑,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别说是小鸟了,什么东西都禁不起风雨的。”

“哈,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呀。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东西藏起来偷偷地吃啊?”一群人把他们俩围了起来,侯悦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似有些被捉奸的嫌疑。白灵也机灵一下了:“没,没有,是巧克力,是大海的巧克力。”潘大海粗声粗气地冲着白灵吼道:“大家全体出来活动,就应该在一起,你们俩躲在一边,算怎么回事?”侯悦冷冷地答了一句:“长时间搅和在一起,难道我们出来冷静冷静都不行?”潘大海也冷冷地说:“行,行,没说不行。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没人干涉你。”接着对白灵冷哼着:“你在这干嘛?跟着大伙别跑丢了。”白灵望了侯悦一眼站了起来,侯悦也站了起来说:“得,别为了自己的舒坦,忘了大家的快乐,我们去哪?”本来潘大海跟侯悦两个人言语不善的对白,使得场面挺严肃的,听到内向的侯悦说了这么一句开放的话,气氛淡淡地散开,于是大家就笑着唱了起来:“我们哼着歌,一同去爬坡,去看看爱情的小河……”白灵也跟着唱:“我在高声唱,你在低声和,催开了沙漠里的小花朵。”

侯悦的身体素质着实太差,从来都是潘大海嘲讽的对象,“文文弱弱地,全身没有一个主心骨,来上班干啥?回家烧烧饭都不行的人,生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侯悦不是自轻自贱的人,却也是自知自明的人,先天的身体健康状况并不是自己的错,但后天的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健美运动虽然咱玩不起来,而力所能及的少量运动天天都是在做着,这么二十几年来,尽管不是那么自信,体格也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那样啊,凭什么你潘大海就肆意地嘲弄?其实,对社会的敏感,也是侯悦的先天形成,多年来的弱躯所造成的自卑,影响了他对人的轻信,于是表现出不入流的沉默寡言的性格特征。虽说不是同门,而全车间里,白灵最是同情他的人,觉得侯悦需要有人去关关心心他,离群的一个人,孤独着怪可怜的。侯悦病倒了躲在家里一个星期,除了几个年纪大点的师傅看过他,小年轻们居然没有一人去关心他,虽然白灵很想去探望,但年近的同事都没去,没有了人的陪同,她一个小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独自一人去。以后的岁月里,一想到这事,白灵心中的内疚始终无法抹去。

病后的侯悦,人格变得更加坚强,强得让人毛骨悚然,工作一丝不苟,神色万般不露,白灵的歌声不再让他面带一丝笑容。

侯悦的车刀钝了,换下来要去磨时,白灵把刚磨过的刀跟他调换。侯悦红着脸说不用,白灵已把钝刀从他手中抽了过去,侯悦又红着脸道了声“谢谢。”白灵很是害羞,找了个理由掩饰着:“没关系的,刀放在一起磨能省点时间嘛。”工作中,白灵总是自觉地帮助侯悦,这招来了全车间人的不满。师傅和潘大海一柔一厉地劝说白灵:“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不要去管别的班组,你虽然帮了他一点忙,但给人看了你总是在不安心地工作。”于是,白灵不再肆无忌惮地给侯悦做着事,只能是暗暗地帮着他。好在两台机床挨得很近,转身走过两步就到,白灵并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动作就可以瞒天过海,所以,有人在时只顾自己干活,别人不在场时就给侯悦摆放工件磨磨刀具什么的,并不在乎侯悦的慌张。私下里,侯悦也劝着白灵:“我是令人讨厌的人物,你就别跟我在一起了,这对你不好。”白灵羞涩地说:“就是没人理你我才来帮你的。整个车间没有一个人跟你说话,想想这是多么地可怕。”侯悦一叹气:“唉,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了,让人感觉是挺怪的,我想,在车间里,除了你,根本没有人能跟我平等地说话,那我又何必去跟他们说话呢?要自尊就得做好这个心里准备。”

看到白灵总是在帮侯悦做事,潘大海在工作中对白灵的压迫近乎变态,四五十斤重的模具硬是让她一个人搬上机床。师傅不得不狠狠地骂着潘大海,帮白灵将模具抬上机床。潘大海不服气地说:“进厂都这么多年了,这些还不能独立操作,厂里养着一群白痴啦。”师傅骂道:“一点协作精神都没有,你才是个白痴呢。”白灵随和地笑了笑:“没事的,师傅,我一个人能干得了。”师傅心疼地对白灵说:“小白呀,教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看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这心肠也太好了吧。心肠好是要受人欺的。听师傅的话,别由着他这么对你,你也该去骂骂他,瞧你一个小姑娘给糟蹋的,他简直就不是一个人。”白灵反倒劝起了师傅:“算了吧,师傅,他毕竟还是我的师兄嘛,他骂我是应该的,而我骂他却是万万不能的。他骂我,那是我做的不对嘛。”师傅摇了摇头:“小白呀,你不能这样啊,你看你,都跟二班的小侯一个脾味了。”尽管如此,表面上潘大海对白灵气势汹汹地,但如果车间里下发给职工的福利品,他私下里总会给白灵多留着一点,于是白灵又每次对他抱以感激的笑容。

工余时间,大伙都聚在一起抽烟吃零食聊天。而侯悦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嘴角不动,两眼盯着窗外发呆。谁都不会关心他在想些什么,当然他也不会关心大家在想起什么或讲些什么。这时候白灵就很想过去跟他说说话,而师傅和潘大海的眼神使她望而却步。师傅问白灵,全车间就只有你对小侯那么好,是不是喜欢上了人家小侯了?白灵忙辩解着:“师傅,我还是个小女孩,不大懂事的,现在还分不清身边的人是好是坏,不可能去喜欢上一个人或者是恨一个什么人的。师傅呀,你看侯师傅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也没人跟他去搭话,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我只想过去陪陪他说说话。”师傅叹了一口气说:“小白呀,不是人不愿意去跟他说话,而是他不大愿意跟人说话呀。我估计,可能是他的那个病歪歪的身子,造成的他那种不合群的性格吧,这的确是让人觉得他蛮可怜的,不过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嘛,又能怪哪个呢?按理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具有同情心的,但是,我们的同情心并不能帮助他自强自立起来,只能增加他的自卑感啊。小白,听师傅的话吧,每个人都有自己封闭的空间,你就不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了。”白灵轻声地应了一声。

整整一桌子的书籍,侯悦毫无倦意地坐在那里一看半天,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爷爷奶奶心疼地照顾着孙儿,但也不阻止他的入迷,任由他晨起捧书而衣,夜卧拥书而眠,吃饭的时候还抱着个书在啃。奶奶对爷爷说:“这孩子一天到晚地看书,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出息,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爷爷自我安慰地说着:“就让他安心地读书吧,书读出来总是有好处的。他老子从小不也是这个样子读书地嘛,现在不是有出息了,我们也没看见他把身子骨给搞坏了呀。”奶奶红着眼叹了一气:“好个屁,搞什么地质钻探,抬个老婆都守不住,把儿子往我们这儿一摔,自己不晓得躲到哪个地方去了。这个混帐的世道,文人书生都是狗屁地一文不值。”

侯悦干活的时候从没有声语,有条不紊地操纵着机床,并不在意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和事。虽然人们断定他闷声不响地干活,也不跟别人配合,断定他迟早是要出点事故的,但是从进厂到现在,他丝毫没有犯过错,不像别人那样,一不小心做坏了工件,动不动把手给弄破了。车间的人都惊奇这一现象,曾经几次想提他做安全生产技术标兵时,却被他不善言辞的个性否决掉了。逢人评论侯悦,白灵并不随人语,一旁解释着说:“你们别看侯师傅性格有点内向,沉默寡言的,其实他肚子里的墨水很多呢。他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只不过,是我们大家没看出来而已。”别人都笑话着她:“看来白小姐还是蛮了解他的嗬。”白灵羞然一笑说:“同事们相处的时间长了,对每个人应该有所了解吧。”虽然师傅劝过白灵不要去招惹侯悦,但是整个热闹的车间有一个孤独的离群者总让白灵的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悲哀。机器轰鸣声中,白灵总喜欢偷眼向侯悦望去。侯悦不经意和她对视时,红着脸的目光特别锐利。白灵温柔一笑,似乎读懂了侯悦的城府。下班的路上,白灵跟侯悦谈论起抱负时,侯悦解释着:“每个人的抱负不是由嘴上说出来的,要埋得下头来,学得进知识,耐得住寂寞。我看你在这个厂里并不快乐,为什么不像我这样多学一点东西,早点跳出这个是非之地。”白灵回答:“人生到哪里都有不快乐,只要生活稳定就行了。我好不容易进得这个厂工作,我更怕失去这份工作呀。”侯悦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着:“怕的就是人没有上进心呀。”白灵也幽幽地说:“难道有上进心就非得离开原来的地方?”侯悦轻声自语道:“只有离开了旧的空间,才有更广阔的天地啊。”

尽管白灵淡淡地看待生活,但她还是听了侯悦的劝,买了许多的书看了起来。这么一来,两个人在工作之余谈论的东西多了,便顾不得别人的看法了,交往稍显密切。侯悦是潘大海最看不起的人,他和白灵的交往过密令他恼怒万分。侯悦不在一个班组他是无法制裁的,但白灵却是受足了他的虐待。即使他如此极端地表达他的不满情绪,也无法引起白灵和侯悦的重视,他们俩根本不拿潘大海的情绪当回事,虽然干活时白灵很少帮侯悦了,但是工余时她敢自在地跟侯悦说话了。

山青水绿时,漫山的野花等着人去采摘,但不是每朵野花都被人采摘了去。林中的小鸟唱唱和和的,全然不理会那温柔的阳光拨弄着清风去捡拾树下的斑影,这么好的天气,怂恿着侯悦和白灵这两个书呆子,随着大家去踩踩那绿莹莹的青草,接待接待这暖洋洋的春光了。“春天一年一年地不一样了,一次比一次热了。”侯悦颇多感慨地说。白灵也说:“春天没变,感觉不同。”几个同事大叹一声:“嗨,你年龄大了,春天离你远了,早知道就不叫你出来了。”潘大海起哄道:“我就叫你们不要喊侯子出来,他来了我们跟着一块老吧。”几个人不赞同地说:“人头都混熟了,少带一个总有点龌龊吧。要么一个不带,带了一个不能少。”尽管侯悦跟别人的话还是少,别人也觉得有没有他无所谓,但近来也稍稍表现出一些合群的迹象,侯悦去山崖边看田野,白灵也跟了去,潘大海随后跟了来,同事们全都过来了。“哇,这里的风景好美哟。”不知谁这么赞叹了一句,大伙儿全都赞美了起来。热热闹闹当中,潘大海嘟囔了一句:“明年就不跟这么多人来了。”

潘大海带了很多的零食,东散散,西散散,剩下了一包巧克力来到白灵和侯悦面前,撕开包装袋抽出几片来,递给白灵,剩下的一古脑儿全扔给了侯悦。侯悦目无表情地抓着半口袋巧克力看着潘大海,很是不相信这是他给的。潘大海一顿容,冷冷地说道:“看我做什么呀?你就吃呗。”说完扯起白灵要走。白灵拨开了他的手,说我累了,要休息休息。见白灵突然不听自己的话了,火气猛然间冒了出来,但马上按压了下去,因为侯悦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潘大海一转身背起了手,一边离开一边轻声地哼着:“等着瞧好了。”

侯悦怀揣着一份不低的文凭辞职走了,潘大海一反往日对侯悦的态度,跟同事们去参加了他的告别聚会。潘大海招来侯悦,让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并躲在一个角落里不让人看到。潘大海虽然心里恨恨着,语气却显得特别轻松地说:“平时我们俩是有些小矛盾,但如今不在一个单位了,好歹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朋友对吧?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谈得来。”侯悦仰头叹了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神说:“我们俩算是个朋友吗?性格这样地合不来,这也能成为朋友?算了,朋友不一定非得要性格一样,能有共同语言相互关心也行。不过我们从来也没有相互关心过谁呀。今后我们是不是朋友都没关系,只要不做敌人就行。”潘大海愣了一下神,拍着侯悦的肩大声地叫着:“好,我就欣赏你的这种爽气,我们俩没做成朋友是我的损失,真是枉度了我们同事的那段日子了。好!好!好!”说完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大家之中。

白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紧紧抓住了侯悦的手。侯悦拍了拍手安慰着:“不要想那么多了,大海不是一个攻击性特别强的人,你们大家现在还能平安地相处下去的,你千万不要紧张,目前他是不会伤害到什么人的。”转而一叹,“哎,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这么几年就过来了,想想这么几年里,这么多同事中,知我者唯君一人矣。体格上,我是弱者;性格上,我也不是强者,所以我要看书,学习书本上的知识,用智慧来撑起我的生活。而白灵你呢,你却只比我好上那么一点点,你也不是生活中的强者啊,所以,我走后,你要学好你所学的东西,将来学业有成了,你就会有强大起来的生活资本了。”白灵哀怨道:“在这个厂里,爱我者又能有几人?你走了,谁会来帮助我?”侯悦抓起白灵的手放到胸前说:“大家都很爱你,只是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而已。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爱自己。”说完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也融入了群体。

潘大海变了,变化得让人吃惊,对人的态度随和了起来。师傅说:“我好象又收了一个新徒弟。小白,来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师兄。哦,不,叫师弟。”其实潘大海还是那个样,只是对白灵的态度变了,不再是横眉竖眼,冷言喝语地,语言明显地变得温柔了起来,让白灵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从来都是白灵绝对服从潘大海的,现在却是倒了个儿,同事们都在背后议论着:“大海的青春综合症犯了,白灵将来更要倒楣了。”

同事们预测得很有道理,没过多长时间,潘大海向白灵示爱了。白灵害怕了起来。下班后,潘大海送白灵一直到家门口,每天早晨一大早又去接她来上班,这么突然地变化,让白灵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种心惊胆战。白灵说:“我们只是同事,再近一点的关系也就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师兄妹,关系不可能再近一层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好吗?”潘大海没有理会她,每天照例,但周末除外。

周末,白灵不出深闺。

几个月下来,大家都知道潘大海在追求白灵。白灵的妈妈问白灵:“那个天天接送你的小伙子怎么不把他叫进家来坐坐?”白灵回答:“我们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师兄妹,师傅让他来接送的。”白灵的妈妈说:“小丫头撒谎脸都不红,哪有师傅叫徒弟接送徒弟的。”白灵一声娇气道:“妈,那个人太讨厌了,人家也不喜欢他,叫他不要这样了,他却非要这个样子,弄得人家心都烦死了。”白灵的妈妈叹了一口气:“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应该找个婆家了。你看你,天天吃住娘家,妈心也烦着呢。”白灵撒娇着说:“妈,你老就别烦这烦那的了,多忍一段日子吧。真要是受不了的话,我搬出去租间房子住吧。”妈妈一点女儿的额头:“搬出去一个人住,妈心更烦着呢。这小丫头不听话,早点找个婆家管管你就好了,现在都这么大了,妈担心着你还怎么嫁出去呢。”白灵一抬头看着妈妈,真诚地问道:“要是找个丈夫没有婆婆怎么办?总不会叫老公公来管着女儿吧。”妈妈笑了,假装生气地说:“小丫头胡说八道,还没过门就咒老婆婆死,给人听了是个没教养的孩子。”

接送白灵的路上,潘大海很少跟她说话,不管白灵愿不愿意,总是买这买那的,并强迫她接受。从来白灵都是畏惧潘大海无言的迫使,所以只好微然一笑地接了下来。每次白灵收下这些小小的礼物时,潘大海稍显兴奋,自行车不自觉地朝白灵那边靠了靠。白灵总是心里惊吓地摇摆着自行车,潘大海只好自觉地离开了点距离。白灵谦意地向他笑了笑,潘大海也得意地笑着。白灵的笑而不语让潘大海摸不着她心里的感觉,他每次送出小礼品时都期望着白灵热情的回报,而白灵除了微笑之外,什么动作都没有,不禁让他心存恼怒。他问白灵,这些东西你到底喜不喜欢?白灵微笑地回答,什么东西都有它的可爱之处,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潘大海又严肃地问,那我呢?白灵还是笑着回答,一个山门的师兄妹不存在喜不喜欢的问题。潘大海盯着白灵说,那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并不等待白灵的回复,超过她飞速地骑车向前冲去,留下呆呆的白灵绯红着脸,牙齿不由自主地紧咬着。

潘大海实在没辙了,不管他付出多么大的努力,白灵就是不答应和他相处。他不放弃任何一点示爱的机会,差点用上了以死相协的地步。别人都已看出了潘大海的疯狂,自傲的他从不在别人面前承认他已爱上了白灵。师傅询问着潘大海:“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白?看你对小白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对她以前可不是那个样子的。”潘大海不承认地回答着:“没有,以前她小对她严厉一点是应该的,现在她也是大人了,不能再对她要求过高了。”师傅冷笑了一声:“你少来,狗改不了吃屎,你什么时候变得有良心了。”潘大海装作受委屈地说:“师傅啊,人嘛,总是会变的呀。你看这块铁,到了床子上,不就能变成一个模具嘛。”师傅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怎么变,它还是一块白铁。”

潘大海粗暴的语气中不乏温柔地对白灵说:“一直我都不承认,我已经爱上了你,而现在,我发现我真的是爱你的。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也要跟你在一起,答应我吧,永远跟我在一起吧。”白灵被潘大海如此地坦白吓傻了,言语不自然地说:“不,不,不可能这样,我们俩是同事,只要我们还上一天班,就是在一起。不,不能这样。”潘大海恼怒地说:“上班是上班。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管上班还是下班。”白灵惊吓着说:“不,不,不可能这样,我们俩合不来,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潘大海更加恼怒了:“你不答应就从我眼前永远地消失。别让我看到你一眼,否则我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白灵退却着说:“你胡来我要报警了。”潘大海直盯着白灵的眼睛粗声地说:“你报吧,报了警我还是这样。除非你不在这个厂干了,我看不到你会慢慢地忘了你,只要我看见了你,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白灵吓哭了,语气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要是我男朋友知道了这些,我该怎么办呀?”潘大海听得傻了,他不相信白灵居然还有个男朋友,不由地恼怒了:“他是谁?”白灵哭着不肯说,潘大海更加气恼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骂着,“哪个呆b敢跟我抢女人?哪个呆b有我的膀子粗?你讲,究竟是哪个呆b?你不肯说是吧?你不说就是没有!我还不晓得你白灵吗,你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的,你有男朋友难道我会不知道?你肯定是在骗我!”潘大海越说越气,白灵只是抽泣着不搭他的腔,他的话显得混乱了,“以前你跟侯子,老子我就是看不服你们俩在一起亲亲热热地,侯子他是个什么屌人啦,废物一个,跟你在一块堆就是玷污了你,我看见了就气。你看他是不是一个孬种?哦,在我们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就夹着屁股跑了,我看他就不是一个汉子。没得屌用的一个人,他哪有资格跟你在一起!”白灵低下了头,痛哭了起来,这下倒把潘大海给镇住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白灵哭得有点放肆,让潘大海都觉得有点哀痛了,等她的声音低下来时,便问了她一句:“是不是侯子是你的男朋友?”白灵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还是不肯回答他,但给潘大海看来就是一个否定,于是自在地得意了起来。

从此后,白灵上班没有了歌声,倒是潘大海没事的时候唱起了歌。一切恢复了原形,潘大海不再隐瞒自己的恋情,师傅痛恨地摇起了头:“我说是吧,狗改不了吃屎。”潘大海大声地命令着:“白灵,衣服能不能穿得漂亮点,为了我穿漂亮点。”“白灵,天天化上点妆好不好,为我上点妆。”白灵先是脸红着躲开,以后便按起他的要求做了。同事们劝白灵说,潘大海对你那个样子你怎么还跟着听他的?真的是嫁不掉人啦?白灵轻柔而不胆怯的语气回答着,女人本来就是喜欢打扮的嘛,以前打扮起来没人看,现在终于有了欣赏的人,去做也是恢复女人的本性呀,“女为悦已者容”嘛。经她这么一说,好多女同事也跟着讲究起打扮来了。

白灵的强颜欢笑所有的同事都没觉察出来,包括潘大海本人。潘大海虽然和白灵的关系相处成这样了,但由于白灵拼死地拒绝,从来没有上过白灵家的门,所以白灵一家都不知道有潘大海这么一个人。而白灵的一家知道有侯悦这么一个人,潘大海还没有对白灵采取动作时,侯悦便是白灵家的常客了,虽然辞职后去的少了,但也找过白灵不少次。当然白灵也去找过侯悦不少次,他们之间的来往,已是存在好几年了。侯悦每次来白灵家时跟白灵热烈地交谈,使白灵的一家都相信侯悦是白灵最亲密的男朋友,但白灵并不去说破。而这一切,潘大海和同事们都蒙在鼓里,出得厂来,从来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生活。

潘大海讲究的是吃,麻辣酸甜不忌,洇酒零食俱尝,拿他的话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水里游的,不管是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没有他没吃过的,所以和白灵约会时都免不了跟吃有关。白灵虽然受到过惊吓,但也违抗潘大海单独约会的意思,总是邀上一大帮子同事在一起,表面上是给潘大海支撑个面子,其实,白灵惧怕的就是跟潘大海单独地在一起,约上同事,一来给自己壮壮胆,二来避免遭到潘大海的性骚扰。好在潘大海虽是粗暴,但不好女色,相处这么长的日子里,白灵并未受到性侵犯。几个无聊的同事曾经色笑地问潘大海,有没有跟白灵上过床,潘大海一脸流氓气地说:“女人嘛,只有到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去用她。”其实潘大海不是不想跟白灵上床,而是觉得她已是掌中之物,强j*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于是不敢动手。

白灵越来越不活泼了,但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在同事们看来,虽然白灵嘴上没有歌声,但脸上的笑容就是一首很动听的歌。大概潘大海是不会感觉出来的,一看到她对着别人笑,就冲她吼叫着:“没事你笑什么?好像卖笑的女子一样。”白灵白了他一眼:“和大家在一起总不能叫我哭丧着脸不成?”潘大海妥协道:“没,没,我是说一个人总有快乐和不快乐的时候,快乐的时候笑,不快乐的时候就不笑,你总在笑会让人搞不懂你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白灵幽然一叹说:“你要我装出不快乐的样子让大家看罗?”潘大海一哼声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看见你冲着别人笑,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结婚了。只有在同事的婚礼中,白灵才难得一展她的歌喉。本来她的姿色就能惊动来宾,这么美妙的声音更能激起婚礼上的欢乐气氛,所以白灵大多是以伴娘的身份出现在同事们的家中。潘大海特会闹,唱歌不光凭兴趣哼哼停停,而且五音不怎么太全,所以他自告奋勇地要求去应付伴郎这份差使时,结婚的同事没有一个让他得到这个职位。

这么一晃两三年过去了,同事们多是以丈夫或妻子的身份在一起说笑,这激起了潘大海的成家欲。潘大海找上白灵说:“你什么意思嘛?这么多年下来了,你从不到我家去,也不让我上你家门,你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白灵说:“我们俩在一起干嘛非得把双方父母给拉扯进来?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潘大海随和地说:“行,不上你家门也行,不过我想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白灵哼笑着自言自语道:“快了,顶多一两个月吧。”倒是潘大海吃了一惊:“啊?我只是问问罢了,不会这么快吧?”

侯悦从远方的城市回来度假,下了飞机把随身物品放在奶奶那儿就去找白灵,在路上正好撞上潘大海送白灵回家。两个人几乎同时叫着“侯子”“阿悦”,把侯悦惊得楞在一边。潘大海一擂侯悦的胸大肌:“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长得可是越来越丰满了嗬。怎么样?在外面混得不错吧?”侯悦淡然一笑:“没什么错与不错的,都是混口饭吃,生活里外都一样。”说着看着白灵问道,“你们这是去哪?”潘大海搂过白灵说道:“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马上就要结婚了,有时间的话等我们结婚时过来喝杯喜酒。”白灵一把推开潘大海说:“谁要和你结婚,你自己去和自己结婚吧。”潘大海呆呆地站在一旁,自言自语似的问白灵:“刚刚你不是说一两个月后和我结婚的吗?”白灵嘲讽地笑了一下:“你别搞错了,我是说顶多一两月我就会摆脱你的控制了。辞职报告已经批下来,这段时间我收拾好厂里的东西后就会离开你。阿悦这次回来是要带我走的。”言语混乱地,让潘大海木然地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突然凶相毕露地说着:“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的痴心都让你这条老母狗给吃了,我居然还为你守身如玉。我,我要杀了你!”侯悦一把抓住潘大海伸向白灵的拳头,大声地喝道:“你干什么?在我面前呈凶?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潘大海,我还是以前的侯悦?你拉倒吧。”潘大海被抓得咬牙咧嘴的,不服气地哀嚎着:“好,好,你小子几年来练得有一手了,我掰不过你了。好,咱们俩走着瞧!”好不容易甩开了侯悦的手,恶狠狠地盯着白灵说:“既然我得不到你,但是谁都别想得到你。你们等着瞧好了!”说完转身离去,走时朝地下重重地唾了一口痰。

白灵先是无动于衷,然后害怕似地抱住了侯悦的胳膊。侯悦严肃地问:“灵儿,你怎么跟他搅和在了一起?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不给他机会,他再凶,他也没有办法去伤害你的。”白灵哭腔地说:“我没办法呀,没想到啃那个文凭要这么长的时间。这几年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威逼我的,我不暂时屈从他,我能走到今天吗?我能学完全部课程去找你吗?”侯悦表现出一种父辈的慈爱看着白灵,动情地抱住了她的肩膀:“人要自尊就得要做好忍辱负重的心理准备,真是难为你了,灵儿,我没想到你也会受着我以前的苦,我不在你的身边,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我回来了,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不管你有没有跟潘大海发生过什么事,全都忘了它,我会照顾好你一辈子的。”白灵伏在了侯悦的胳膊上喊了声“阿悦哥”,眼泪流了下来。

白灵一个人上班进了厂,同事们都惊奇地望着她:“怎么大海没去接你?”似乎都在急等着她回答,而白灵一个都没理睬。师傅背着大家问:“小白,要走了都不跟师傅说一声?”接着又长叹了一声,“唉,这种粗犷的地方,真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姑娘呆,还是走的好啊。”回想起侯悦走了以后,是师傅超出众人地关心着她,白灵感激地说:“师傅,徒弟错了,没有事先跟您商量一下。”师傅一摸她的头说:“悄悄地走也好,省得别人风言风语的。主任也叫我不要把你辞职的事给传出去,怕影响到大家的情绪。唉,这地方留不住人呀,有点奔头的人都离开了,这地方怎么啦?这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好呢,怎么这么留不住人呢?”叹了一回气,温和地问着白灵,“告诉了大海没有?他是个贱胚子,其实师傅打心底里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呀。”白灵红着眼说:“我和他分手了。”师傅赞叹道:“分了好啊,分了好啊。不过你没走之前千万别跟他说,要不然这几天他还不知道怎么对待你呢。”白灵点了一下头。

迟来的潘大海看到了沉默不语的白灵,气急败坏地吼着:“怎么还愣在那儿,快去干活了!”白灵并不答理他,毫不吭声地干起了属于自己的活。

“嗡嗡”的声音是一种单调的音乐,随着“吱吱”的进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机床上,指挥着一个个铁块由灰色转变成银色。一条条螺旋丝有节奏地从它上面剥离开来,刀痕一轮一轮地留在了它的身上,却丝毫不显得沧桑。白灵专心致志地握着刀柄,微笑地看着机床上的东西,心里感慨着这些成品从无用到有用总要经过多少刀痕的磨练。有的三刀两刀便成了主轴,有的却要车钳铣刨磨多道工序才能成品。尽管成功的程序不同,但最终它们还是有可能组合到一起的,只是淬过火的刀却永远离不开机床,它虽然加工过这些工件,却不再去和这些工件组合成别的新的东西。人哪,何尝不是操纵在生活的手里。

跟以前的侯悦一样,白灵站在机床前精心地操作,不再理会身边的人和事了。潘大海的多次怒喝,她全然不作回复,不变的微笑扫了他一眼便埋头干活。于是潘大海的怒怨失去了目标而无处发泄,经过白灵的机床边时,总是故意碰倒了她堆放好的工件。白灵默不作声地停下机床,重新码好翻倒的工件。

师傅看到潘大海如此变本加厉地欺侮着白灵,除了训斥他,就劝白灵:“小白,你就改变不了那软弱的脾气,你稍微硬一点,他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欺侮你。反正你也是要马上离开这里的人了,你还怕他些什么?小白,不是我说你不好,这是你自己在纵容着他呀。”白灵无所畏惧地说:“他并不是欺软怕硬的人,明知道自己硬不过他,跟他硬碰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他不想过好日子我还想过呢,前面都忍了下来,再软个几天也没什么。”

尽管白灵心想没有几天能忍受他如此虐待了,但上班时潘大海经常瞟过来的眼神直让白灵心惊肉跳。下班后,白灵找到了侯悦,心虚地申诉着:“在大海面前多呆一分钟,我就觉得多一分危险在身边,我怕自己还没走掉就会遭到他的毒手。”侯悦沉默了一会说:“有时候,越是急于离开的,越是离不开。现在的潘大海我也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的人物了,但有一点知道,他是敢说敢做的人。像这种情况你是不能在那多留一天了。今天就打个电话,明天别去上班了。”白灵一急:“不行啊,合同还有四十天啦,这么走厂里不会同意的。”侯悦轻声地安慰着说:“没什么,大不了赔点钱。这几年我已经有十几万了,准备和你结婚时用的,看现在这种情形,先用在这儿。等你过去了我们再辛苦个两年。”白灵点了一下头,依偎在侯悦的怀里。侯悦心疼地搂着白灵,低声说着:“我一生都在追求着美好的东西,但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才是最美好的。在新江化工机械厂的日子,我不甘心沉沦在那里,努力学习新知识,好跳出那种思想僵硬的地方。而我静不下心来啊!灵儿,你知道那儿的人都对我抱着敌视的态度,我对什么都感到烦。而你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那时你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但你的柔弱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安慰。是你帮了我啊,灵儿,那些日子里我真的很感激你。”白灵轻柔地叹道:“我又何尝不在讨厌‘新化机’的工作环境呢,可是我家人费了不少的周折才把我弄进了那个厂的,我再不喜欢那里,也只好呆在那里了。那里的人怎么那么地粗俗呀?除了师傅和悦哥你,我不敢轻信任何人。有你在,我还能有一点指望,虽然那时你也不是那么地强大,但是我还指望着你能给我一点生活上的依靠,不说是同病相怜,也可以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吧。你走后的几年里,我的整个人就好像是落进了冰窖里,感到全世界都是冷漠的,特别是潘大海的纠缠,我甚至对生活都感到失望了。要不是这次下定决心离开‘新化机’,我真不知道我的这一生该怎么过了。想想这些年在那里的日子,真的是没有办法说出来啊,除了悦哥你,我是不敢对任何人说的。阿悦哥,带我走得远远的吧,我真的不想再回来了。”侯悦用手掌转过白灵的脸,白灵的脸上已写满了泪水。侯悦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侯悦动情地说着:“从一开始,我们都在追求一种脱俗的东西,就是为了这我们才走到了一起的。当年我总猜不透是什么让我那么地喜欢你,也猜不透你为什么总在关心着我,现在才明白,是我们共同的兴趣让我们不畏千难万阻地走到了一起。”然后故作严肃地,又笑起了脸,欲欢又悲地说:“难道同病相怜也是爱情的真谛?”白灵开心地笑了,抓住侯悦的手柔声地说:“其实每个人对爱情的追求,也是他们的生活态度,只有你我需要的东西一样,才有共同生活的可能。什么‘为了你,我愿放弃一切’,其实都是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说着停下来盯着侯悦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阿悦哥,我肚子饿了,你是不是要吃点东西?”侯悦一愣,忙说我不饿。随即反应了过来,大声地笑了起来,一拥白灵,穿过头顶,盯着她的后脑勺看,觉得这光洁的头发,才是她最美的地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侯悦说:“灵儿,决定好了吗?明天我们就把离职的事办好了,过两天就跟我过去。我已托我的老总给你谋了份差,你一过去就可以上班了。”白灵深深地点了点头,又倒在了侯悦的怀中,幽怨地哼道:“春天里我们浪费了阳光,临到入秋了我们才开始浪漫。看着树头上结果时,无知的小孩又举起了打枣的竹杆。”侯悦紧抱着白灵也低吟道:“小草发芽时,小鸟儿在唱,我们已经播下了种子却没时间浇灌。但是我们的生活,应该只有我们自己收获,灵儿,明天我们就学白云去飘荡。我们还有更美好的明天。”

侯悦把行李送过检查台后回到白灵的身边招呼着她:“你爸爸妈妈都回去了,我们该走了。”白灵站了起来,白色的长连衣裙下摆夹在了座椅间,侯悦弯下腰去整理。白灵突然叫了一声:“大海。”侯悦听了,直起身来不满地问着:“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着他?”顺着白灵的眼神,随即看到了潘大海走了过来。

侯悦和白灵心存戒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潘大海嘻笑盯着侯悦问候着:“你们就这么走了?侯子,好歹我们以前同过事,白灵也是我朋友,你们走了,我特意来送送你们。”侯悦冷冷地说:“我们曾经认识,现在也认识,但这是两个世界,隔着这么大的空间,我们是走不到一起的。我们不需要你来送,你好自为之。再见。”潘大海忙拉着侯悦的胳膊说:“嗨,嗨,别急嘛,说两句再走也不迟嘛。”侯悦一甩胳膊,把潘大海弄了个趔趄,使得他很狼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扶了潘大海一把解释道:“的确是心急了要赶路,抱歉抱歉。”潘大海生气地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否则也不会让白灵跟你走。你说过,做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敌人的。可打心里说,你就是我的敌人。现在我对我的敌人表现得这么善良,只不过是想在白灵面前留个好形象而已。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这样啊?说句实话,侯子,不管你是多么地发达,我还是一样地永远看不起你。”

潘大海嘿嘿地扭过了头,看着另一处的一排一排座椅,声音哽咽地说:“我知道我是一个固执的人,不会因为什么来改变自己。十多年下来了,我一直都是想改变一下我在白灵心里的形象,可是我做不好。”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有时候我也想学学侯子的手段,用那种软绵绵的东西来吸引白灵,但这不是我大海的性格。我就要做我自己,不会勉强自己去学别人,我爱白灵,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追求白灵。现在想我错了,爱一个人并不是强迫一个人必须爱自己,应该为对方的生活着想,相爱才是我们要走的路子。”

说完向白灵深情地看着,似自言自语地说:“本来我来这里是不想让你走的。以前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那么轻易地拿走。但是现在我想通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人,我又何必勉强你嫁给我呢,就算我得到了你,也只不过是一具没有感觉的死尸罢了,想想这又是何必?”说着猛然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冲着他们说:“你侯子厉害,我知道今天杀不了你们的,但我的刀要见血,用来纪念我跟白灵有过的一段刻骨铭心的交往。既然今天见不到你们的血,我也就只有用我的血来祝贺你们幸福了。”刀锋划过手腕,鲜血涌泉般的喷出,把侯悦和白灵吓了一跳,但侯悦还是直视着他向前挪了一步。潘大海恐吓似的说:“侯子,白灵跟了你,你不待她好,下次流血的可是你了。”

潘大海向他们挥了一下带血的手后转身离开了候机室,一边走一边唱,“你给我一场戏,你看着我入迷,从心底里被剥落的感觉痛得不知怎么舍去……”

侯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人鬼殊途。”拉着白灵要走,突然惊叫了一句:“啊,这小子,竟然把血洒在了你身上。”白色的连衣裙上,沾着四五个大大小小的血红的逗号和句号。

白灵突然莫名其妙地,悲痛地哭了起来,哭得弯下了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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