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筑在我心中的巢
有一个巢,永远地筑在我的心里,那就是老屋。
我常常放飞疲惫的心灵,让她在这远离嘈杂的窝里安歇,任思绪流动于快乐的甜蜜和回忆中。
老屋破旧,但它迷人。
房后的观音岩如一官椅的后靠背,半月儿状,右边的柏树垭梁和左边的大沟岩为官椅的两边扶手,曰:左青龙右白虎。老屋坐于官椅正中。似有风脉,却仕途不顺。有人说,大沟岩太高太陡,不是官椅的左扶手,官椅实际上只有一半。难怪,半边官椅,谁能坐的安稳!
联想小叔父在省级企业工作期间曾当选省级劳模,后来被逼砍灌、护林,几次差点丧命,无奈四十多岁提前病退,堂弟在外县千般辛苦才混了个副科,我也只是一个小股长,惟有父亲在村上当村长、支书四十多年,直到去逝,他在村上威信高,群众拥护,还当选了几届县人大代表,让后辈无法追赶。可他也仅仅是个村官。
我家老坟里长了根弯弯树,已有茶缸粗细,一直藏在香花剌下不被人发现。原来是飞籽成林的柏籽出苗后,欲长起来却被香花剌罩住,立不起蹲不下,十分难受,长期受压,没法而弯下了强硬的腰,低下了高贵的头。看看它比比我,我流下了泪。但一想起“要想当官除非老坟上长了弯弯树”这句话,便有一丝心慰,四哥的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说不定弯弯树能应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坟园长了弯弯树就能当官?此说法源自何处?不得而知,以我愚想,是不是说要想当官,必得百般磨练,顺应时势,弯腰驼背后方可重用,不管是不是此意,象我般这辈是绝然为不了官的,自命清高,疾恶如仇,浑身上下都是“直”,哪有一丝弯!人称“三硬”:嘴硬、腰硬、脖子硬。也许弯弯树在警示教育我辈吧!
前些年回老屋过年真是热闹。我们兄弟五人中,除大哥没在一起住外,其余四人都住油房老屋。在外工作的二哥、三哥和我都回到父母身边团聚。虽是分家另灶,但团年饭在一起吃,初一后,一家管一顿,要摆两大桌子。那时孩子比大人还多,哭的闹的笑的,全是孩子的声。团年饭还没吃完,他们就闹着要点灯笼出外面玩,大人不依,他们就闹,只好妥协。(老家吃年饭在晚上,不象县城在中午十二点,且年饭没吃毕是不准出门的,可这些老规矩都让孩子们破除了。)
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从年三十到正月初六前的每天晚上,孩子们是多么的迷恋玩灯笼!不论是大人做的还是商店买的,五颜六色小灯笼都是孩子们的命根子。装上小红蜡点着后,他们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串了荒(点燃)。他们打着灯笼一会儿串东家,一会儿去西家,你来我往,不知疲倦。等他们玩累了的时候,都集中在干檐道上,把灯笼并排挂在墙上,象一条闪动的长龙,十分美丽。他们各自守护在自己的灯笼前,半步不离。听他们说呀笑呀,放鞭炮呀,真是诱人!问题往往也就出在这时,有谁不小心打翻了谁的灯笼,被烧坏一角,就会带来一阵哭声,接着找大人告状。大人只好找一块报纸或废纸糊上,却不如从前的好,被大家耻笑,想不要又没了新的,勉强憋着气玩。可心里老不服人家的好灯笼,就千方百计的去破坏人家的。有了这样的坏心眼,不出两三晚上,十几盏灯笼就成了光架架了,谁也不笑谁了。
记得,我初参加工作那几年,每年回家都有新的侄儿或侄女出生。第一年它们还不会说话,第二年就会喊小大(小叔父)了。知道我要回家的消息,侄儿侄女们老早就站在院坝头等我,直到远远地看到,又大声地喊我,你追我敢地跑下山坡去接我,你说小大回来了,他也说小大回来了,我简直回答不赢。当我离开老家的时候,孩子们你拉我扯不让我走,有的还哭鼻子。他们把我送到村头,一遍遍地说:小大慢慢走,小大慢慢走。目送我消失在门下的山尽头。我和这些孩子们平日里接触很少,是血缘使我们那般情深。每每闭上眼睛或在梦中,总是浮动着这帮孩子的身影。
月是故乡明,但我是三十岁后才知恋家。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象初出巢的小鸟,一个劲地往高往远飞,离家时头都不回一个。那年我得了病,工作也不顺心,就申请下派企业,刚好我去的企业是我老家的乡镇,离老家很近。在那个企业我们也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处于尴尬的境地,所以我就经常回老家,一住就好几天,那一年多的时间,我真正品味了什么是老家的感觉。好多年没能和父亲在一起聊过天、晒过太阳,好多年没能连续几天吃娘做的饭菜,好多年没能认真听过父亲的谈话和意见。好多年来我就象飘在风中,迷迷糊糊失去了自我,眼高手低,一事无成,却心里装满虚伪,不肯服输。以前总自以为是,认为自己了不起,能干一番事情,而听不进父亲的半点意见,现在明白自己的错又不敢正确面对,感到对不起父母。可父亲并不在意,他说只要平安无事就好,并一再叮咛我要好好看病,鼓起勇气,好好生活,好好工作。那一年让我重新找回了自我,知道了怎样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我不再虚伪。在回家的路上,我戴着父亲给我的褪了色的旧草帽,有时背着背篓,有时挑着担子,挥汗如雨,我和农民兄弟亲密无间,说笑自如,无话不谈。我觉得我和老屋的距离近了,特别是父母相继去逝后,老屋更是我难一割舍的情思,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情思愈来愈浓,难一自拔。
这几年回老家,总有人去楼空的感叹,感叹岁月易逝,人生易老,轮回太快。走进村头,看着那熟悉的瓦房,熟悉的竹园,还有厕所、猪圈、柿树、石磨和牛圈,一幕幕童年往事在心中闪现,让我倍感亲切,也倍感凄凉。老屋的大部分房门紧闭,江茬坎上长满青苔,后门上也生出许多野草,门敦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二哥一家已在镇街道建了新房,三哥三嫂去逝,侄儿侄女都长大成人,象鸟一样飞出了鸟窝。他们有的在北京,在广东、浙江、重庆,有的打工,有的上大学,有的开店铺,各有各的事,老屋常常只剩下四哥四嫂二人在家。以前我回家被热烈迎接的场面一去不返。
每每坐在火炉旁和四哥聊天,互数着对方头上日益增多的白发和白须而发数声叹息。走出屋门,院子里没有一个孩子的笑和哭闹声,只有一声声不知疲倦的鸟声填充着寂寞。看见门前挂着的铁锁,想起父母分给我的那间屋,让四哥拿钥匙打开房门。呵,屋里的摆设依旧,只多了灰尘和蛛网,有几个地方漏水严重,已打坏了墙壁,我说让四哥下雨时检一下,他拿出一大串钥匙,说一下雨他跑都跑不赢。回想前几年兄弟间争房住,争地种,现在是半院子的房是他一人管一人住,几十亩的地、几面山的柴扒一人种一人烧。他说他直奔五十的人了,你们丢下这么多的东西,能处理就处理了,我眼下还能勉强看管,全部经营是力不从新了。
听着这样的话,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难受。大家在老屋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几乎是不可能了。所好的是,大家都安了电话,买了手机,时不时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问声好,道声安,没有失去联系。大家你牵着我,我挂着你,谁家有事,天南海北一会儿都知道了。虽不能回到老屋,但大家心里装着老屋,念着老屋,现代通讯弥补了我们的遗憾,即使这样,大家也一直在努力做到:每年都回一次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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