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安妮宝贝的文字,那些或浓墨或淡叙的行间,总有一些东西,会触动我心底最柔弱的部分,有一种压抑着的共鸣,在无声的夜里,让我有释放的感动和向往。
此刻,我正裹着一条厚厚的大羊毛披肩踡在沙发里,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在腕上叮当作响的银镯的凉意下,翻着那本《莲花》。
窗外有风呼啸,有雨零星的轻扣窗子,偶尔还有一丝闪电,跟着轰隆的雷声。四月的北方,竟阴冷如此,那杯茶已经凉透了,肚子有些饿,却不肯挪离已坐暖的位置。
心神有些恍惚,那行走在故事里的女子,仿佛就是我,麻木在尘世里,而我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是不是也终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嫁一个陌生的男人,生一个或一双儿女,骑着自行车,在喧嚣的菜市里湮没了自我、而这之前的所有思想和憧憬,会不会终被无声地抛与不会回头的风?
手机的短信铃响了,不用去看,也知道仍是那个不知是谁的号码,一样的问候:你好吗?我想你。
有很多次,在我把自己丢进无边的遐想或伤感的时候,这个号码总会发来这样一句话。我翻过电话簿,并没有这号码,我知道现在短信的陷阱太多,也懒得理它。在某次我终于忍不住好奇打过去的时候,被提示这个号码已转至语音信箱,证明了我的猜测。
但是,今天,我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泪水竟突然悄悄地涌了出来,对你的思念,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拉开窗帘,仿佛一下子站到了现实面前,手指划着凉凉的玻璃,我真的想和那肆虐的风和说些什么,却发现,脑海里固执地重复着那句:你好吗?我想你。
南国的花,该开了吧?
一、在我和峥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有着特权的妈妈们就有这样的约定:女孩儿做姐妹,男孩儿做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就做夫妻啰。当然,这是亲如姐妹的妈妈们延续自己友情的美好向往,她们也并没有在我们懂事之后再提起这样的说法。我和峥也从没有在什么样的模式里在意老妈们的思路。
楼上楼下的青梅竹马一直是清爽而坚固的,他替我对付欺负我的臭小子,我替他处理头疼的作业。甚至,我还会在他四年级时喜欢上我那娇小的前座时替他传过小纸条,当然,我的保密技术很差劲,纸条还没到前座手上,就被老师逮了个现行,庆幸的是峥竟自作多情地以为我那前座会知道条子是谁写的,没有落款,我没有出卖峥,只说那是个恶作剧。当我独自站在讲台前面对着同学们整个下午的时候,我不时地用调皮无谓的目光制止着峥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他又窘又悔的样儿,我小小的心里温暖极了。
自从那次纸条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跟我说过喜欢谁,而是处处小心地哥哥样的保护着我。一次在楼下小花园里玩躲猫猫,我不小心跌破了膝盖,怕血的我看着伤处不停地坐在地上哭,峥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干脆跪在地上用舌头为我清理了伤口,我倒被他那样子感动了,咬着嘴唇不哭了。他小心地扶起我搀着我往家走,正遇上峥妈妈下楼来,看着我的样子,峥妈妈心疼地霹头盖脸地把峥一顿数落,看着峥委屈又不还口的样子,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抱着峥,哇地大哭起来……。
幼儿园到高中,我们一直形影不离。也会有好事的同学背地里说蓝妮和陶峥如何如何了,峥就会问我:“妮妮,你说,怎么处置?”心情好的时候,我说无所谓,心烦的时候,我会说:“哥,给他撒撒气。”于是,那人的自行车会一连三天神奇般地车胎瘪瘪的,却抓不到作案者。我就会和峥一前一后地唱着小曲儿,从他面前悠然地走过。当然,那个时候,我们不曾想过爱情。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些,我仍会甜甜地笑。即便在这个思念的夜里,北方的冷痴痴地将我拥紧,我的笑也会跃上了眉梢。而你呢,你在想些什么?
二、爱情是个捣蛋鬼,它来的时候,不肯给你一个礼貌的招呼,就悄悄地占据了你心里最佳的位置,它会霸道地支配或麻弊你的思维,当你清楚地认识到的时候,却可能,时过境迁。
我一直以为,峥,只是我的哥哥,只是。
可是,我错了。
我和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峥在本科,我在大专。坐在去学校的火车上,与对面的峥相视而笑,对新生活的期待,让我们的脸上飞扬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在我的思想里,是那种对水晶鞋的向往,大学里有数不清的可能,数不清的机遇。
十八年来,我和峥第一次稍离,只会在吃饭的时候聚在一起,各自兴奋地诉说着班级的种种,不肯停下。放假的时候,我们会去彼此的楼下,仰着头喊对方的名字,然后一起去逛街、逛公园。同宿舍的人问起来,我们会不假思索地说:“哦,我哥哥(妹妹)。”
这个城市里的街道和公园让我们逛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心里多了什么,那是对于爱情懵懂的想象。没课的时候,我会去图书馆,借那些古老的言情小说,回到宿舍,看个昏天黑地。当闲睱和头脑被小说充斥忽略了习惯,峥的电话打来,从书里抬起头来,竟有一些些的愧疚和不舍。
但习惯仍然还是被耽搁了,因为天的出现。
他不停地约我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却不看屏幕只盯着我,还不时地往我的手里塞不同的零食;周末了,他总是约我去公园看花、看草、看小动物,去玩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带我去量贩ktv,……。天从未说过“我爱你”,天真的我也一直认为这不过是男生女生好朋友的正常交往,这种与峥不同的快乐,让我无法拒绝,虽然我的脑海里会不时地闪过峥的面孔,我却理所当然地相信,他会快乐的,因为我很快乐。
大二开始的时候,每周在我楼下,叫着我的名字的,已经换成了天。这样一个与峥截然不同的桀傲男孩儿,他的头发搞笑的根根立在头顶,他的衣服永远是口袋无数,他的手里会不时地有一枝袅袅的烟,他的耳朵里永远一边塞着mp3的耳机一边塞着手机的耳机……。姐妹们不会老土地问这是谁了,我们仍然在电影院、公园、ktv之间兜转,可我却越来越觉得,这离我想像的未来有着天壤之遥。
我常在梦里见到峥,却很少在校园里看到他。偶尔遇到,我就会惊讶地问他:“哥,你多久没理发了?”或是:“哥,你怎么瘦了?”他却会潇洒地甩甩头,咧开一嘴的白牙:“嘿嘿,酷吧?!”不知为什么,我心开始疼:“哥,你还好吧?都怪我……”他就会伸开手拥住我,把我的头按在肩头抚上两下:“傻丫头,哥好着哪!没你事儿啊!”他的声音,怎么会有些抖?
三、青春是青涩的,有着众多的未知和设想,也有着更多的失误和遗憾,你却注定一直向前,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峥是文艺部的部长,有着大把的粉丝。小的时候他的歌声就是出众的,我一直喜欢看着他对着我的眼睛唱歌,无论通俗的还是民族的,都能让我沉醉。
现在他只唱伤感的歌,他的粉丝们称他“忧郁王子”,每次峥在台上捧着吉它忘我吟唱,我总会推开了天的所有安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静静地看着他的粉丝尖叫,从未缺席。
他最常唱的,就是《相遇太早》。
大二下学期,我和天已经过了五次冷战。那些苍白而浅淡的情节反复上演,已经没有了神秘和惊喜可言,我发现我总会不经意地拿他与峥相比,更一而再地感受到天光鲜外表下的空洞:他只会带着我去那几个地方玩儿,只会翘课去看录相而在临考时熬到半夜,只会抓着我的手却从不看我脚下有没有石子身后有没有车驶来,只会在口渴时灌下半瓶水后才想起问我要不要喝……,而峥,却从不会这样。与天的爱情,是不是从没有在我的心里萌芽,让我一直无法确定。但是,我知道,我宁愿窝在床上听音乐,也不再期望和天一起玩甚至讨厌烟的味道了。
我迷上了网。
不经意浏览校网的时候,发现峥的粉丝们在校论坛里为峥设了一个专门论坛。当峥的名字跃然眼前的时候,竟有些温暖的陌生。
坛里有峥的大幅照片,端详着他面庞的每一寸,微笑不自觉地浮上面颊,我的峥哥哥,原来如此英俊啊。
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哥,你真帅!
不一会儿,峥回信了:有你的王子帅吗?
我愣了,是否我一直在潜意识里把他们做比,只是自己从未发觉?
登上qq,峥在线,我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峥回了一个干瞪眼的表情,下线了。有些失落,莫名。
再看峥的论坛,有诸多粉丝在赤luo裸地示爱,贴着的照片个个妩媚无比,心有些堵,干脆关掉。可是关掉后又有些气,重又打开。再次挨个儿地看,心下里比较着,这个不如我眼睛漂亮,这个头发没我长,这个没有我牙白,这个……,比到后来,不禁自嘲地笑了,他是我哥啊。
此后,我网上多了一个去处,也加了峥的粉丝群。
四、峥其实从没问过我和天的事儿,我也从没有向他叙述我和天的交往或冷淡。
他仍然唱着他的伤感情歌,我仍然看我的言情小说。
只是,我发现我更关注他的论坛了。
与天已经几个月没见了,仿佛都从彼此的空气里消失了,这样才好。
峥的粉丝群里,有人在说,峥搬到校外住了,和一个同舍好友,同居者是两个长发飘飘的女子……,一时间,群内哗然,我心蓦地疼痛无比。可是,我该高兴才对。
很久没有到校园里透透气了,关掉电脑,走下楼,阳光真好。绿草如茵的小花园,三三两两的恋人成对地坐在凉椅上,那种甜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我却有种受伤的感觉,甚至不敢让目光停留。
踱出校外,宽阔的马路上有摆着时令的水果的小摊,不时有路人停下来问询。
站在一个柠檬摊前,拿起一只,刚要放到鼻子下,却被远处走来的两个人惊得呆了。峥和一个粉衣白裙的女子各自拎着一袋水果,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峥也发现了我,他眼中显露出一瞬的惊讶和尴尬后,对那女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对我笑了笑点点头转身走了。没有任何思索,我狠狠地盯了正微笑朝我走来的峥一眼后飞快地转头跑回校园,峥喊着:“妮妮,你听我说!……”追了过来,但他进不了女生宿舍的门。阖上门那一刻,我知道我已泪流满面。
峥,却原来,你早已偷偷地占据我的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见峥,拒绝接听他的电话,不肯回复他的任何短信和qq信息,虽然他在信息里说那个女子只是他的同室居友,而不是女朋友。
拒绝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没有疼痛和面对的理由,我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表情和声音来面对他,既然我已经顾自先走出了他的呵护,我还有什么原因能堂皇地听他的解释?而且,我在他的眼里,除了是一个需要忍让的妹妹之外,还能是谁?
我不想听,不想。
峥依旧唱他伤感的情歌,他身边的美眉从未少过。
我依旧在言情小说和他的论坛、粉丝群间游荡,听他们疯传峥爱情的各个版本,然后一笑而过。
我又开始偶尔和天一起玩,专拣峥可以看到的时间从他面前笑着走过,但我和天说:我们只是一起玩罢。
五、放假了,我还是和峥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那趟列车,车上,我们都仿佛忘记了曾发生过什么,我和他仍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从未分离。我不停地说这说那,还会顽劣地捉弄他,他还是那样怜惜又嗔怪的无奈模样……不要长大,这样的感觉,真好。
假期里,我很少出门,只泡在网上玩我新找到的游戏,在游戏里做那个人见人爱的天使。峥也很少约我,我却突然开始收到一个来自13**5211314的短信:“你好吗?我想你。”
快开学了,峥来电话说:“妮妮,陪我去音像店好不好?”
我从未如此细致地收拾自己,心里的小鼓怦然作响。可对着镜子,我说:蓝妮,看你被游戏折磨的呆样儿,也该收拾一下了。
音像店里,挑完cd后我们随意站在试听机旁,很容易地就进入了音乐的氛围。
我的歌是《千里之外》,周杰伦的嗓音压抑着的诉说里,我的伤开始浮滥,泪悄悄地涌上来,我转头看着峥,小声地呢喃:“哥,我喜欢你。”
峥的头依旧仰着,眉头一蹙,眼睛慢慢地闭上,仿佛已经沉醉。
假期结束了,回程车上的五小时,我竟倦得倚在峥的肩头睡了。模糊中,我与峥相拥着坐在电影院里看《泰坦尼克》,我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他随着泰坦尼克消失,他柔声地说:“妮妮,别怕,有哥在。”若梦若真,我很久不肯张开眼。
峥,你知道我父母要移民美国,可是否知道,我将逃离有他的南国?
我并没有去学校安排的地点去实习,而是一个人来到冰冷的北方,手机设了来电墙。
同时,我迷上了安妮宝贝。
我在坛上听说峥因为看到天揽着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腰而对他大打出手,也听说峥对身边所有的美眉冷言相向,并且日渐憔悴。看到这些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感觉,可是一切大约都与我无关,我还是呵着手去划着凉凉的窗花,在深夜里听《千里之外》。
完结
五月,我将必须回学校了。
五月,也有一天是我和峥的生日。
无聊地打开电脑,开论坛,上qq。
醒目的大标题跳将出来:五月,我的生日——爱我的人请举手!
那是粉丝为峥的生日发起的假面派对,宣言里有峥提前许的愿:希望亲眼看到爱我的人,为我举起你的手;希望我爱的人,亲眼看到我手心里你的名字。
我笑了,哥,你原来也会如此浪漫。
是的,就算我一定要逃,我也要混在人群里做你一次真实的粉丝,也要深深祝福你和你的爱。
戴着天使的假面,拿着自己做的手形牌,紧张地走入派对现场,我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都专注地盯着彩灯下我久违的峥。
没有听到峥在唱着什么,他的憔悴却刺得我心痛无比,是谁,让你如此不堪?
派对已到高[chao],峥站起身来,说:“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人,也盼望我爱的人在你们中间,请给我一个支持,举起爱我的手牌,让我唱着歌走向我爱的人。”
全场掌声雷鸣,“峥,我爱你!”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的手牌在头顶林立的手牌丛中颤抖,我的喊声在疯狂的众声中被淹没。
峥清唱着一首《这一次我绝不放手》向人群走来。一曲终了,泪光迷蒙中,我竟发现他已停在我的面前,手对着我举向天空慢慢展开,我的名字在红色的心形图案里闪闪发光。
“妮妮,我也喜欢你。”
原来,那天他已听到。
他的另一只手,在拿着的手机上轻按,我的短信响起:你好吗?我想你。
回首左右,手牌是统一的蓝色,而我的,是红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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