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8层的楼顶,看到了云彩从我头顶飘过,我追逐着它的身影,忘记了脚下的空旷。
“一出生就是个令人担忧的孩子”母亲这样说着:小小的一次跌倒都让我们全家痛心,到底是前世犯下了什么错,让你今生要受这么多苦。母亲的泪水又一次掉下,我的心揪得更痛,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我找不到可以安慰母亲和父亲的话语。“血液中缺乏的疑血因子的活性程度达不到正常人的百分之三,我们通常称之为“血友病”一个月会出现数次的出血状况,通常都会在没有明显原因的情况下发生,而且,如果关节出血太过于平常的话,可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残疾,尽量避免打针和剧烈运动,发生内出血的情况要马上送医院,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是小时候医生和我父亲说过的话,是我长大后母亲告诉我的话。
童年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医院那股子药水味从原先的抗拒不适应到适应到接受到变成家常便饭其实是一段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我对药物的敏感更是让医生和父母头疼。我找不到快乐,我有的只有忧伤,尽管我曾经努力的想要找到,想要得到那让人笑的方法,可,我总看见母亲那忧伤的脸,一次一次在我梦里出现,我的梦境都那么让人不快乐。
我清晰的记录着母亲哭泣的次数一千三百二十六次,清晰的记录着我往医院跑的次数九百三十一次。我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孩子。我是一个不该降生的孩子。我这样告诉自己。
遇到苏云像是上天的安排,他总是笑着告诉我:安祥,什么事情都会过去,我会守护你。一直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血友病如此的严重,只是说:只要不受伤,就会没事。有一段时间会害怕见到他,害怕不能给他太多,害怕他知道我的病情更加的难过。如此多的害怕,我看不到将来。
母亲总是带着我参加各种佛教仪式,做很多善事,她说那样我的病情就会好的。她很虔诚的从我出生到现在都只吃素,所有的罪恶,都需要一点一滴去还。她说她在帮我还债。从毕业开始就一直没有去工作,曾经试想着一个人的独力生活,看到父亲眼神的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什么叫做不能。我是多么让他们担心。
苏云拉着我的手说:安祥,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有我在你的身边,我将让你幸福。笑开始蔓延在我的脸上,我们会像正常人一样逛街,看电影,拥抱,亲吻,如果时间能够阻挡一切,请现在停止,我想舍弃我的将来。
电影院黑暗的光线隐藏了我关节出血的征兆,我转过头去看苏云的脸,放的是一部喜剧篇,他的笑如此肆无忌惮,我的眼泪他看不见。我又一次住进了医院,那是在电影结束以后,所有的灯光亮了起来,我倒在了他的怀里。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忧伤的脸,曾经如此快乐的脸,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他说:安祥,为什么要骗我呢,我这么信任你,这么爱你。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我看到遗留下的一滴泪水,在我的手上逐渐冰凉。“苏云,不要原谅我的欺骗”
“安祥”我在后面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那么熟悉的声音,转过头那一瞬间,我开心的笑了,我的哥哥。
父母很早以前就认识萧易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就住在隔壁,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对我来说他就像我最亲的亲人一样,无所顾忌。我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安祥,我回来是因为想要带你去加拿大,我帮你联系了那边的医院,他们说像你这种病只要定期输入浓缩疑血因子是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而且在那里治疗的话经费也不会像在国内这么高,我希望可以照顾你。
我看到父母脸上的喜悦,看到萧易期盼的眼神,而我却犹豫了。我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忽然找不到理由。
再见到苏云的那天,我和萧易在逛街,看到他被另外一个女孩挽着手时,压抑着我所有愤怒的心情,告诉自己或许只是他的妹妹什么的。我微笑的向他们打着招呼。“这是我女朋友,她是我以前的那位。”我的手掌重重的打在他脸上的时候,我被旁边的那个女人同样还了一巴掌,她说:你有什么资格打他啊?我不知道他指着我介绍的时候我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情,但却听到心底爱情碎裂的声音。我的嘴角开始慢慢渗出血来。模糊的看到萧易慌乱的神情,看到苏云忧伤的脸。听到他说:你为什么要打她,你不知道她有病吗?“是啊,最终我是一个病人,连想要的快乐都是奢侈的欲望。”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划落。
飞机起飞的轰隆声让我有着些许的恶心,我紧握着萧易的双手心里却难过的要死,我说:哥,可以忘记一切的吧。
母亲每个礼拜都会打电话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些,我知道她的关心,她的想念,有一天她说:安祥,你应该把握住身边的人,萧易是个不错的孩子,对你又很好,而且……我没有听完母亲的话就挂上了电话,我忽然想到萧易这一年来除了工作就是陪我看病,他对我的好那么明显,我却一直忽略。可是我配不上你,哥,对你,我不想那么自私,即使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以后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要怎么办。回国前最后一次去注射浓缩疑血因子的时候,主治医生是一个有着35年医龄的加拿大人,他说:回到北京后去早一位叫袁军的医生,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出色的血友病医生,我对他很信任。
我又重新踏上了北京这个有太多回忆的城市,我的不告而别或许会伤害到萧易家的每个人,但他们也许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医生说: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如果结婚生育的话,下一带出生的所有男孩都可能患上相同的血友病,也就是说遗传率为百分之五十。
母亲和父亲的惊讶是我预料的,我拥抱着他们说:我想你们了,所以就回来了。
我在医院拉着一个年轻医生的手问:请问你知道一个叫袁军的老医生吗?听说他还挺有名气的呢。我看到他的笑如此肆无忌惮,他说:认识,而且很熟悉,我带你去找他。他就做在我面前说:找我有事吗?我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啊,怎么……
认识袁军的过程很是戏剧话,我说:只是教授说是他的朋友,所以我才会认为你和他一样的年纪,我……“是叫安祥吗?”看到我的表情以后他继续说着“你的病历我已经看过了,严重的a型血友病患者。我和萧易是大学同学,听说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只是他妹妹”我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但却坚定。如此清淡的笑在他脸上浮现,看不清,猜不透。
李言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所以她的个性常常会感染我的心情,我很喜欢她。我这样跟母亲说着。她约我出来的时候母亲是很高兴的,她说:是啊,就应该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朋友一起逛街,喝咖啡的。
“你知道吗,真是有报应的,苏云那家伙不是那么无情的对你吗?现在啊被车子撞了,在医院躺着呢,真是人心难测。不知道严不严重,亏我以前这么信任他。”风吹起的落叶飘落在我的脚下,苏云说:安祥,落叶都知道归根,我不论离你多远,总有一天会回来。眼泪如此脆弱,放不下的心,怎样才能平静。
医生说:头盖骨严重撞伤,导致的失忆有可能是暂时的,有可能是一辈子都记不起来的,因为内伤比较严重,也一直住院观察着。门是半掩着的,我站在那里看到里面那张熟悉的脸时不能呼吸。我最终的离去是因为我已经无能为力了,面对那张脸,我失去了勇气。
我和母亲说起苏云的时候,她惊慌的忘记了手上的抹布掉了下来,她的反映让我疑虑,她说:安祥,你说什么,那孩子怎么会……
我不明白母亲这几天为什么老是偷偷摸摸的炖着补品带出去,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有很多事情是让我放不下的,苏云的病房就在前面,我在转角的地方疑虑着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如果以前不让你这么做,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这样的话安祥是不可能安心离开这里去接受治疗的,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们的自私,背负太多的罪恶,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我们身上,安祥她现在过的很好,那是因为你当时能放开她的手,苏云,你要好起来,即使是因为安祥,你也要好起来,你那么爱她,她却不知道。”
我在28层的楼顶,看到了云彩从我头顶飘过,我追逐着它的身影,忘记了脚下的空旷。那双手环抱着我的腰时,像是一个失去重力的物品,悬挂在半空中的我忽然哭了起来,我说:原来死那么容易。萧易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模糊的,他说;安祥,很多事情是要经历了挫折以后才会学得长大,你想死很容易,可死只能带给别人忧伤,你要那么自私吗?“你在嘲笑我吗?我懦弱的表现让你看到你很得意吗?像你这种人是不会去了解别人的内心世界的,在你眼里我或许就是千万个病人当中的一个笨蛋,那么可笑。
很久以来我都站在我们家附近的十字路中央等着你回来,空旷的世界,四周都没有你的身影,怎样才能找到你,把你带回来。
苏云的脸依旧英俊只是眼神却如此空洞。他坐在医院步行区的长凳上,四处张望。我就坐在他的旁边,天空的阳光是耀眼的,我仰着头,感觉到泪水流动速度的急促。那双手抚摸过我脸额,轻轻的擦拭着我的眼泪,他说:你为什么要哭,你也生病了吗?不要难过了,什么事都会过去。“什么事情都会过去”他说:我要走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云 。“我叫安祥”我的哭泣如此用力,心痛的无法呼吸了。
我被别人轻轻的拥入怀中,我闻到那熟悉的烟草味我知道是萧易,那一刻,我无声崩溃。“两年前你放走他,现在就不要回头,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你,你不要再一次伤害每一个人。”
今天是朋友小西的结婚日,她的脸上有着最美的笑容,她挽着男友的手走进了礼堂,神父说: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他们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如此幸福。
萧易说:是不是感觉很羡慕,如果是,不防考虑一下我啊。我惊讶的看着他,听到他肆无忌惮的笑。
候鸟失去南方的时候,我也失去了你,我的宽宏我的自私只为放你走。
“你知道吗?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跟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有他,他将让我幸福。我一直记得他的诺言。因为我,他曾经那么难过,他的伤是我给予的。可是现在他却把我忘记了,但他过的很快乐,苏云,你说我是不是要放开他的手,让他自由飞走。我把头别过来不敢看他的脸,苏云说:是啊,放了他,如果他很快乐的话,那你就不要回头。我的泪水又一次掉下,以过了深秋,冬天要到了。
散了的缘分找不回来,丢弃的爱情已经变质,我在路中央停留最后一分钟,我们的青春飞逝。放开你只为你流最后一滴泪,我不再回头,我们从此陌路。
母亲问我:安祥,你还记得萧伊吗?他在加拿大回来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那天看到她母亲了,说是学医的,好象就是研究你这种血友病患者的。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安祥,你不记得我吗?萧伊,萧易,他淡淡的微笑,总有太多故事。小时候他说:安祥,将来我要当医生,我会治好你的病,你要当我女朋友哦,然后还要嫁给我。因为呢,我的世界是以你为中心在转动。
天空晴朗,十字路的中央我看到萧易的笑在脸上蔓延,他说:安祥,你要做我最美丽的新娘吗?车如流水,我等的人他在等我。
本文已被编辑[千叶红]于2007-5-5 21:25:1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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