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了小区,小白菜跟似曾相识下了车,在路灯底下又含情脉脉了一阵才分手,一个往东一个往北,各回各家了。
天空在夜幕的包裹下像一个隐形的迷,星星若隐若现的,像点缀在夜色里的诱惑。
小白菜飘飘乎乎的走着,似曾相识依然是她心里想着的惟一的一件事儿。他的出现是那么的特别,就像一个奇迹,虽然在一个小区里生活了三四年,两个人始终谁也没见过谁,要不是在小区的论坛上发贴,谁也没可能认识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似曾相识成了小白菜每天上了小区论坛就会跳出来的一个符号,小白菜跟这个符号神交了许久,直到大家一起参加社区服务的时候,才第一次让她们四目相对的把名字跟人对接上。
那一切来的都太快了……
小白菜晃悠到楼下,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转身走到了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似曾相识吃饭的时候说起过他的前女友小岚;小岚,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徐玲的妹妹……小白菜从包里掏出了烟,手上拿着打火机楞了半天才点上。
小白菜推开家门的时候,屋里黑着,她开了灯,客厅里像是被打了劫的现场似的,满地狼藉。切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喝着闷酒。
“徐玲搬走了?爱走就走吧,就跟谁稀罕她似的。”小白菜挥了挥手,晃悠着进房间了。
等小白菜从房间出来,切已经到了一杯酒放到茶几上了。小白菜咧着嘴笑了:“看你美的,这都需要喝点是吗?”
小白菜坐了下来,举起杯子就喝上了。
徐玲已经走了。
走了?
小岚说,是一个月前查出腹腔里有一个囊肿,手术前才知道是癌
“她那么个粗枝大叶的人,也那么娇贵,说没了一下就没了……”
两个人正沉默着,小岚又回来了,小白菜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上下的打量着她,小岚好像根本没看见小白菜,径直进了徐玲的房间。
小白菜站在徐玲的房间外面,即不想主动的搭讪小岚,又不知道是不是该帮她干点什么,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
小岚又收拾了两箱子的衣物,就搬着走了。
门哐当关上了。
小白菜站在门边上,眼泪随着关门声不由自主的往下掉着,她楞楞的走到阳台上,小岚已经上了车,正回过头来往楼上看。小白菜能看见的只是她的轮廓,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仿佛觉得站在那儿的是徐玲。
小白菜才租了房子那天,徐玲就找到这儿来了。她在楼下大呼小叫的,说是打不开楼底下的防盗门,小白菜无可奈何的站在阳台上看着扯着脖子嚷嚷的徐玲,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楼。
“搬过来了吗?”
“正收拾呢,得过两天。”
“过它妈的什么两天呀,老子一分钟也等不了了。”徐玲骂骂咧咧的进了楼道,站在那儿拉开包,掏出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望着小白菜:“我刚才把他给打了,一会儿我就把东西拿过来。”说着,咚咚咚咚的往楼上走了。
“为什么呀?”
“因为火车晚点,早上才到,我回家就发现房门是反锁着的。”楼道里嗡嗡的回响着徐玲的话,小白菜猛然激灵了一下,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楼道里接着传来了徐玲吆喝声:“几楼啊,哪儿去了你。”
小白菜才出现在楼梯口,徐玲就拍着铁闸门嚷嚷上了:“就您抹的这个德行也叫刷墙?”
小白菜下楼的时候只锁了铁门,大门开着在通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徐玲进了门又反手锁了铁门。
徐玲迅速的到处瞄了一眼,回到厅里,猛吸了两口烟,把烟头在地上踩灭了,挽起了袖子对小白菜说:“等你把它刷完了,我恐怕都住不上了。”说着就弯下腰,搅了搅塑料桶里的灰水,拎着爬上了梯子。
小白菜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地上那把小的排刷,仰着脸看着正在刷天花的徐玲:“要是你不来,这三房一厅我可真得刷上两天。”
“干点什么你不末唧呀,就连分个手也没有个痛快样,早晚得把人憋死。”
小白菜歪着头若有所思,徐玲站在梯子上卖力的刷着天花半天都没说话。
小白菜哼哼着歌坐在地上,像监工似的,晃悠着那把刷子,仰着头看着徐玲。
“你怎么像知道我今天就没地方呆了似的……”徐玲站在梯子上,手上耍着那把刷子,大笑着说。
……
车开走了,小白菜傻傻的注视着车消失的方向,心里一下就空了。
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还像往常一样走动着,小白菜仿佛是看着断断续续的记忆在不停的跳跃,每一个人的出现都像是往时间里聚拢着的一个迷,那个迷又像是无边的记忆,每次都还没来得及聚拢到一块儿就又散开了,就像一次永远也达不成愿望的期待,就在这些聚聚散散的瞬间里,像一片落叶一样,在静静的水泊里飘荡。
夜色深沉了下来,小白菜脸上仍然挂着眼泪在阳台上发愣,天边的云早就像隐身的邪恶一样,在灯火摇曳的光线里,换上了一张更扑朔迷离的脸。
徐玲就像一阵风似的,就与这个世界上擦肩而过了。
切坐在他的电脑前,盯着电脑不停的抽烟,显示器上第一次什么也不存在的这个晚上,连空气都静悄悄的,世界一下就浮出了水面,实实在在的停留在了他面前,象突然从哪儿掉到了这一刻的现实里一般。
日子从来就是这么按部就班的过着,事儿还是一样,该来的来该去的去。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有三十年会等着自己吗?
切独自在电脑前坐到了半夜。
小区里早就悄无声息了,月光照在床上,小白菜用手拉着被单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声音,她觉得徐玲回来了,就像她平时回来一样,叮叮咣咣的开冰箱,拖鞋从客厅一直踢沓着到了阳台上,然后,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阵就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了。
小白菜仿佛能看见徐玲穿着她那件蓝色的碎花睡衣,在她床头的那堵墙后面,客厅的那盏吊灯下正注视着她,小白菜手里紧紧的攥着被单的角,捂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她曾经听人说过,死了的人能像看电影一样看见自己的一生,说不定徐玲正穿梭在时间里看自己的秘密呢,她现在不用问那个花心的男人,也能知道他正跟几个女人勾勾搭搭了;兴许她已经知道自己跟她妹妹的前男友好上了……
人死了要是真的能穿墙越脊,徐玲就一定会回来,就她那个一点就着的脾气,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自己一定得跟她解释,说自己也是今天才听似曾相识说起的。可是,小白菜的心情一下子又从害怕落入了隐隐的刺痛,要是自己和似曾相识真的好下去,真的结了婚,以后见着小岚也是挺别扭的事儿;为什么突然又冒出了个前女友,而且是谁不好,偏偏要是小岚呢?
小白菜心里越来越乱,已经乱到了犹豫不决的地步。她叹了口气,在小岚跟似曾相识之间来回的掂量着,越掂量越理不出头绪,越想心里越不是味。
小白菜无奈的睁着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月光正照在窗户上,一道道阴影落在了床上,就像恐怖片里的一组空镜头。她什么也不敢想了,她觉得徐玲就站在那一条条阴影里,一晃就又没了。
你怎么像知道我今天就没地方呆了似的……
徐玲的话仿佛还回荡在客厅里,小白菜一把把被单拉过了脑袋,屏住气,心跳得像敲鼓似的。
二
小白菜她们三个合租这个房子已经有两年了。
小白菜在广告公司上班,徐玲是个做销售的经常出差,切在一家税务所做公务员,是切•格瓦拉的发烧友,也留着切•格瓦拉式的飘逸短发,成天穿着印着切头像的t恤衫,就连长相都越来越‘切’了。
徐玲粗粗拉拉的,只要是她在屋里走动,总是乒乒乓乓的。切平时都好好的,就是徐玲回来住那几天他就特别的反常,像是有意跟她过不去似的,不是没关客厅的灯就去睡觉就是忘了关阳台的门。徐玲要是三天没出差,就得搬着凳子去拆客厅里的灯泡。
客厅那个吊灯,是房东装的,那老女人财大气粗,一盏吊灯竟然装着八个灯泡,客厅到是挺亮堂,可是,切经常半夜三更都还坐在那盏吊灯下跟电脑叫劲,那盏吊灯跟吊灯下的切,都成了徐玲的心病。
自从徐玲拧下过一次吊灯的灯泡开始,三个人的关系就开始有点紧张,谁也不明说,可是,彼此话都比以前少了,一起吃饭的事儿也没了,后来就分得更清楚了,连垃圾篓都是各用各的了。
小白菜养过一只大金毛,肉墩墩的,每次遛狗,她都得紧紧的拉着狗绳,她瘦弱的身体总是让狗拖着到处奔,走到哪儿都非常引人注目。
大金毛生了五只小狗,过了满月就一个一个的送了人。剩下的一只特别讨人喜欢,这小家伙每天叼着自己的小毛巾,睡在切的门口,等切一开门它就冲进去咬他的裤腿,直到他拿出饼干给它,它才摇摇摆摆的走到门外,扒在小毛巾上啃的咔咔的。
小狗都两个月了,小白菜还没把它送人,切也早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狗,在小区论坛上猛吹了一顿‘他的’狗,又是贴照片又煽乎文字的,结果跟了十几个贴,象是要吃了他似的,成天盯着他的就有六七个。
审查来审查去,决定送给一个叫瓷器的,大家一约见面的地方才发现,瓷器就是他们楼上的邻居!
小狗到了新主人家,主人给了他一个神气十足的名字,叫卡卡。小卡卡好像知道自己到处受宠似的,在主人家玩够了,下两层楼又回小白菜那儿玩,还找切要吃的。
切自从送走了卡卡就开始心里痒痒的,做起了养狗梦来了。他在网上搜索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世界上的名狗可真是太多太多了,他开始喜欢雪橇,接着有看上了松狮再看又觉得大麦丁不能放弃,都选完了,他又放不下沙皮跟藏獒了。
他的理想很快就变成了梦想,他在博客里给自己插上了已经飞上了天堂一般的翅膀,描绘了自己与狗的幸福生活。
切梦想着等自己有了钱,就买上它十亩地,养上它几十只狗,自己呢,就在地里种庄稼。种什么呢?狗吃什么就种什么,除了骨头什么都种,让这些狗看守着,也不用雇人了,就把地里结的东西都拿来喂狗……幸福的小日子,越想越让人兴奋。
有狗万事足的日子,让切心情愉快了好几个星期,他的博客也为这个养狗规划发了好一阵子的烧,他总算过足了养狗的隐。
三
徐玲走了,她那个房间的门一直关着,小白菜连打扫她门前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惟恐惊扰了她的灵魂。
刮了一夜的台风,半夜里小白菜就听见徐玲房间的窗户乒乒乓乓的响,她吓得魂都快飞了,一直在被单里哆嗦。
自从徐玲走了,小白菜一直都心事重重的,她跟似曾相识的交往也变得乎冷乎热的了。
切出门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他开始约野百合去看电影,去逛街。野百合可高兴了,每间服装店都进,买不买的也都试试,切站在一边不停的看表;才逛了一条街,他就哈嗤连天了。
他正努力的在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也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活着的人。
野百合像个芭比娃娃,每天不是为张柏芝疯狂就是为f4呐喊,要不就得为李宇春睡不着觉,穿的也是超级酷,好好的衣服非得弄的这鼓出一块儿那儿又挖个洞的,还得把牛仔裤穿得象没系裤腰带似的,那么托落在脚面上;一个大的象装报纸的包,空空的瘪瘪的斜在肩上,走起路来还必须拿着劲,象是在哪里训练出来的那种劲儿劲儿的姿势。
切打算从陪野百合逛街开始,然后就到看房子,切在心里想像着跟野百合在一起的生活,尽管他还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好,他还是想试试。
2006年10月
本文已被编辑[千叶红]于2007-5-5 20:58:0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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