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道声谢谢说不出口

李老汉把孙子根生带到县中学报名处，从怀里掏出被汗水浸湿、揉得皱皱巴巴的500块钱，从窗口递进去。心里暗暗感激自己喂的那头"架子猪"，要不是它，根生的学费怎能凑齐呢？

"还差500块"里面传出话，

"上学期还是500块，这才几天，怎么涨到1000块了？"

"你没看见校门口挂的牌子吗？如今我们学校是省级重点中学了"。

"下一个"，李老汉还想问，却被一股人流挤了出来。

他和根生来到校门口，果然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新牌子，上面有六个红色大字，根生说那就是省级重点中学的牌子。李老汉瞅了又瞅，那玩艺能值1000元吗？李老汉越想越糊涂，干脆不想了，反正自己一辈子没上过学，文化上的事最弄不明白。

提起文化二字，李老汉就愧，觉得自己对不起根生他爹，根生他爹要不是和自己一样没文化，就不会到山西去挖煤，更不会塌死在井底，被狠心的老板焚烧毁尸，连个骨灰也没带回来，根生他娘受不了拖累远嫁他乡，家破人亡，留下他与根生相依为命。这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从山西回来，李老汉就发誓，一定要供根生读大学，哪怕拼了自己这条老命。

不行，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让根生报上名。他决定去找校长求求情。

校长正在开会，让他去找教务处，可教务处的人说学校从来不欠帐，请他原谅。

怎么办？在县城李老汉举目无亲，回家想办法路太远，从县城到镇上100公里，从镇上到家里还有40华里山路，一天打不了转身。

他与根生在校园里无目标地转着。

他想起昨天夜里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欢聚他家祝贺的情景，那场面多热闹，酒喝了一夜，拳划了一夜，乡亲们为小山村里第一个考上县高中的娃而骄傲自豪。李老汉又何曾不是呢！他当着大伙的面激动地说：请乡亲们放心，我一定要把根生培养成才！

昨晚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今天就碰上了难事，万一耽误了根生上学，他怎么向乡亲们交待！以后他这张老脸还怎么见人！

夜幕降临了。报名的学生早已离开了校园，学校里空荡荡的。李老汉突然感到肚子饿，才想起从早到晚他和根生还没吃饭，就到学校外的小饭馆里用准备回家的路费买了两碗面，让根生先吃，自己却吃不下，就到外面闲转。

不经意间，李老汉又看到了那个挂在校门口的崭新的牌子，在门灯下闪着金光，晃得他眼睛发花，头脑里一阵晕眩，差点倒地。他用力支撑身体，竟鬼使神差般向那个牌子走去，迷迷糊糊摘下牌子就跑。

李老汉摘牌子正好被校保安看见，保安快步追赶，一边高喊：“站住，抓小偷，站住”。李老汉发觉有人喊抓小偷，感到事情不妙，顺着一条昏暗的小路拼命往前跑。一块石头一绊，李老汉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破血流……

第二天醒来，李老汉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见校长就站在他的床前。李老汉一头坐起来说：校长，我不是贼”！

校长笑着说：“别说了大爷，根生还差500块学费我替你交了，你的住院费学校也给交了。医生说你伤得不重，今天就可以出院”。说完，校长向旁边的一位老师交待几句就走了。

李老汉想说声“谢谢”，嘴巴张了两次却没说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