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途汽车站的出站口,少语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了,可还是没见接他的人来。真的急坏了第一次出远门儿的他。他一个劲儿的左顾右盼,张望着马路的两端,希望小羽能早些出现。
一个星期前说好在汽车站不见不散的,怎么会失约呢?死小羽!
少语气得在心里直骂小羽。而马路对面那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白色牛仔裤,梳着齐耳短发,眉眼清秀的女孩儿也站了很久了。(因为马路并不宽,所以他能看的很清楚。)她好像也在等人,可那人也没来。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不守信呢?
少语在心里默默的想。
然后,他看见女孩儿手里有一样东西,它吸引了他的目光。
女孩儿垂在身前的手中有一张报纸那么大的白纸,上面有三个大字:田少语。
天啊,竟然是他的名字!刚才她手里的纸合着,所以他没看见。
这时,女孩儿也看到了他,见他那么看自己,女孩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语怔了怔,心想;你瞪我干啥,我又不是坏人!于是他大步朝女孩儿走去。
“你,你要干嘛?”他来到女孩儿面前时,她非常警惕的看着他说。
少语指了指那张纸,说:“我是田少语。小羽哥呢?他怎么没来?”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女孩儿说:“小羽昨晚不小心跌断了腿,现在在医院呢。”
于是,少语就跟着女孩儿上了去医院的汽车。
在拥挤的车里,他们面对面的站着,身体与身体之间相距很近,大概只有半尺远。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来到医院时,小羽已经从麻药中醒来。
“你来了?”见到少语,小羽无奈的笑了下。
少语说:“你没事吧?别吓人玩哦!”他把在路上买的水果和罐头放在了柜子上。
小羽笑了。“没事儿的,当放假了。李阿姨好吗?”他的腿上打着石膏,吊在那里。
“我妈挺好的。对了,我姥还说要你来家吃饺子呢!”
“我可以带个人去不?”小羽瞄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儿。到这会儿少语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少语是个聪明的男孩儿,于是他回答;“当然可以。”
“你接到录取通知书了吗?”小羽突然问道。
提到这个,少语的脸色就变了,他一时没说出话来。
“没考上?明年再考,不要紧的啊!”小羽拍拍他的肩膀。
少语摇头,“不是的,我考上了,而且是满分。只是我能走吗?爸爸去世才一个多月,家里就妈妈一个人。”
“真的?你考上了?呵呵,太好了!”小羽高兴得比他自己考上大学都乐。“李阿姨那,你不用担心,我会常去的。再说如果我没空去,叶子会替我去的。”
叶子。少语回头看了一眼叶子。心里忽然一下子全乱了······
下午叶子走后,少语和小羽就一直在聊天儿,他们没再说上学的事,而是说了些别的。
小羽当过三年兵,就在少语父亲所在的部队,而且是在他手下服役。因此他便认识了常去部队大院儿玩儿的少语,一来二去,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在后来的闲谈中,少语知道了叶子今年二十二岁,是一个玩具厂的工人,她和小羽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他们已经决定十、一国庆节结婚。
晚上,少语躺在小羽病床边的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一直晃动着白天叶子站在路边等他时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他懵懵懂懂不知道所以然。
“你怎么了?翻来翻去的?”小羽问他。“又想田叔叔了?”
“没有了爸爸,妈妈就像一架失去了黑唱盘的唱机,弦还没走完,可是却再也荡不出悠扬的旋律了。”少语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有些忧伤的说。“小羽哥,你爱叶子姐吗?”他突然这样问道。
“小孩子家的,问这干啥呀!”小羽不正面回答他。
“不说算了。”少语说。
过了好一会儿,小羽才开口说:“我真的很喜欢叶子。”
少语躺在那儿楞了楞,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没事,我困了,睡吧。”
次日清晨,没等叶子来给小羽送饭,少语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他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觉得自己今天必需离开才是。
坐在回家的车上,少语拿出了第二天录广播节目时要用的稿子,一句一句的背。从上高一的第二个月开始,他就在省电台做一档校园广播节目,很受欢迎的。这一次的录音是他上大学之前的最后一回了,他心里有着些许的不舍和感伤。
还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初秋的午后,什么也不懂的他被班主任老师带到了电台,进了录音棚。当时有一位三十几岁的,长的很漂亮的阿姨让他对着麦克风,读了一遍《小科蚪找妈妈》。后来他就每星期去电台录一次音,叫那位阿姨为刘老师。三年下来,他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广播,喜欢上了手里的那只话筒。还有那些可敬可爱的老师,同事和朋友们!
“少语!”一进家属区,就有人急急的喊。
少语回头一看,是他的同学吴朋。“怎么了?”他问。
“张叔叔和王姨出事儿了。”吴朋告诉他说。“是车祸,没救过来。现在你妈妈和我父母全在张家呢。”他脸色很凝重。
“那喜儿呢?她没事儿吧?”少语问。没等吴朋说话呢,他已经拔腿跑了,向着另一个家属区。
刚上到五楼,少语就听见了喜儿的哭声。“我要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她哭的非常伤心。
少语一口气奔到了八楼。
喜儿家有很多人,部队的领导同事,亲人朋友都来了。气氛也非常的沉重。
这情景好熟悉呀,一个月前他爸爸走时,不也是这样吗?只是不同的是,今天去世的不是一个人,而留在这世上的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小女孩儿。
“好孩子。你别哭了,你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哭碎了啊。”少语的妈妈李淑琴在耐心的哄喜儿。“阿姨,我要爸爸妈妈。”喜儿在她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小脸儿雪白。
“妈。”少语走过去,很轻声的叫了一声,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见到儿子,李淑琴松了一口气。她说;“语呀,喜儿最听你的话了,快劝劝她,不吃不喝的哭了几个小时了。”
少语点点头,然后从妈妈怀中抱过哭泣着的喜儿。“哥哥,我要爸爸妈妈回家来。”喜儿伏在他肩头仍然不停的哭着。
“喜儿,听话,不哭了,明天哥哥带你去看爸爸妈妈,好吗?”少语轻言细语的哄着她说。并用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真的吗?”喜儿抽泣着问。
“当然是真的,我是不骗人的。”少语如同和一个大人说话一样。“今天哥哥留在这儿陪你,好吗?因为叔叔伯伯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喜儿回头看了看大家,然后点点头答应了。“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突然这样问他。
一句话问得少语红了眼眶。他只好轻轻拍拍喜儿的背以示安慰。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十八岁的少语也不明白,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啊。
好不容易把喜儿哄睡了,少语默默退出了她的小屋。这会儿客厅里就只有少语的母亲和吴朋的父母了。
“怎么样?”吴朋问他。并递过去了一杯水。
“能怎么样呢?一个字,怕。”少语无奈的摇头。“失去父母对她来说是太大的打击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事,然后问母亲。“妈,喜儿以后要去哪儿呢?要她和她外公回乡下吗?”
李淑琴说。“还没定呢。你和吴朋有什么想法吗?”她之所以这样问他们,是因为这三个孩子非常的要好,如果说分开的话,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的。再有,李淑琴她们也在为喜儿的将来考虑。
听到母亲这样说,少语和吴朋迅速的对换了一下眼色。“我们不想让喜儿回乡下。”吴朋说。“那样不行,她本来就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孩子,一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会如同花草一样枯萎掉的。”
“我看这样吧,我们收养喜儿。你说呢?”吴大晨问自己的爱人张蓉。“刚好和莉莉有个伴儿。”
张蓉笑着点头儿。“这样最好,喜儿的外公他们如果想她了,随时可以来看她的。”
李淑琴说。“你们家已经有俩个孩子了,生活又不富裕,还是让喜儿到我家来吧,给我做个伴儿,下个月语就要去天津了,他也就放心了!语儿,你说行不?”
一直站那儿没说话的少语,眼含一丝笑意的回答;“行。我没意见。只要大家觉得怎么对喜儿合适就好。”
“嗯 ,也好,反正我不离开家,随时可以去阿姨家。”吴朋说。
吴大晨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去和喜儿的外公说。你们俩在这儿陪喜儿吧,我们就办事儿去了。”
少语和吴朋一并点头。
第二天晚上,录完最后一期“青春风景”,少语一个人背着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感觉。近两个月以来他经历了高考,失去父亲,喜儿父母的离去,今天又离开了他喜爱的电台。忽然间他开始怀疑起人生,怀疑起生活。也很想问问虚空中的某个人,人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脚下的这条路又要怎样的走下去呢?他真的有些茫然了。可为了善良的母亲,他不能放弃,还要继续向前方大步的迈进!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飘来一阵歌声:(苏有朋的《背包》)。
轻轻地打开背包发现我的行囊
是一本年轻的护照
通过了成长的骄傲投入另一个
天涯海角
装过了多少希望装过多少惆怅
像一张岁月的邮票
把自己寄给明天背着旧愁新情
不断地寻找
我那穿过风花雪月的年少
我那驼着岁月的背包
我的青春梦里落花知多少
寂寞旅途谁明了
曾经为你痴狂多少泪和笑
曾经无怨无悔的浪潮
我的流浪路上几多云和树
只有背包陪着我奔跑
轻轻地打开背包发现我的行囊
是一本年轻的护照
通过了成长的骄傲投入另一个
天涯海角
装过了多少希望装过多少惆怅
像一张岁月的邮票
把自己寄给明天背着旧愁新情
不断地寻找
我那穿过风花雪月的年少
我那驼着岁月的背包
我的青春梦里落花知多少
寂寞旅途谁明了
曾经为你痴狂多少泪和笑
曾经无怨无悔的浪潮
我的流浪路上几多云和树
只有背包陪着我奔跑
我那穿过风花雪月的年少
我那驼着岁月的背包
我的青春梦里落花知多少
寂寞旅途谁明了
曾经为你痴狂多少泪和笑
曾经无怨无悔的浪潮
我的流浪路上几多云和树
只有背包陪着我奔跑。
周日,少语和吴朋带着喜儿逛公园散心。
青山绿水间,喜儿欢快的奔跑着,嬉笑着,如同一只被放逐的小鹿。似乎所有的不幸都远远离她而去,不再复返。
看着无比快乐的喜儿,一向坚强的吴朋忽然间湿了眼眶。他不敢触及喜儿那双纯洁天真的眼眸,因为那里隐藏了太多不为人所知的悲哀。那些都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能够承受得了的,可她承受了。
“你怎么了?”少语问他。
“没事。”吴朋把脸转向了别处。
“你信吗?在三个月之前,我一直以为不幸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生活中不幸的人就是不幸的,而幸福的人永远都会幸福的。”少语微笑着说。“可是现在呢?”他没再往下说。
“哥哥。”喜儿燕儿似的跑到了他们的身边。“这里真好玩儿。”她兴奋极了。手里捧了一捧的野花儿,它们如同星星一般的漂亮耀眼。
吴朋用手帕擦去了她头上的汗珠。“歇会儿。”他和少语一样,从她出生那天起就认识她,喜欢她。“喜儿,你喜欢我们俩谁?”
“啊?”喜儿没听到他说什么。
吴朋忽然笑了。说:“没事。”
少语只静静的坐一边看喜儿用灵巧的小手把那些野花编成花环,然后把它戴在了他的头上。“喜儿。”他将她抱进怀里。“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得听话哦!”他说。
喜儿点点头。“知道。哥,我能给你写信吗?”她问。 “想你了就写信。”
“少语走了,还有我呢。”吴朋插嘴。
“不一样的。”喜儿反驳他。
少语逗她;“怎么不一样啊?”
“我说不好,可就是不一样。”喜儿在少语的怀里玩儿着他的手指头,小脸儿上满是笑容。
“你呀,好皮啊!”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逗得她咯咯直乐。“哥,你看,燕子。”她无意的一抬头,看见天上正有一行燕儿飞过,留在它们身后的是一串悦耳的燕鸣。
呵呵。
在阳光下,绿草间,吴朋,少语和喜儿三个人一起嬉笑着,奔跑着,连空气里也充满了欢乐的味道。
在公园里玩儿了一天,喜儿真的是累了,回来时竟在少语的背上睡着了。第二天李淑琴问她怎么回的家,她都不知道。
这天少语哪儿也没去,而是在家收拾出门要用的东西,他在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喜儿则在客厅里做功课,一切是那样的安静,只有老旧的录音机里在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莫扎特的小夜曲。
吃中饭时李淑琴突然回来了,脸色很难看。
“妈,您怎么了?”少语感觉奇怪的问。
李淑琴看了看在桌边吃饭的喜儿,说:“你进屋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喜儿,好好吃,哥和妈说句话。”少语放下碗筷,叮嘱了喜儿一句,然后随妈妈进了里屋。
进屋后,李淑琴返手关上了房门。她拉着儿子坐在床边。“喜儿的爷爷回来了,要把她接到华盛顿去。”她说。
“什么?去华盛顿?”少语惊呆了······
秋天,又是一个落叶飘飞的秋天。
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她走下飞机,踏上了阔别十二年的黑土地。这里有她故去的亲人,有她无法忘记的,却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往事。有她最爱的同学和朋友,还有她日夜都在思念的人······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她是心潮澎湃的。多少的往事如同演电影般在她眼前回放——欢乐的,悲伤的,飞扬的,忧郁的。所有的一切,只能在此刻无力的去回忆,去怀念。今天长大成人的她不曾食言的回家了,而那个疼她爱她的人,是否已经改变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再往下想。
“小姐,你去哪里?”上车后,司机问她。
她说:“中华路18号。”
家乡的一切都变了,楼高了,马路宽了,多了很多的立交桥。
“小姐,你是不是叫张靓?”司机突然问道。他在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你有个小名叫喜儿,对吗?”
“你怎么知道,你是哪位呢?”喜儿很吃惊的看着他。
那司机笑了。他说;“我是少语和吴朋的高中同学,叫梅天宏。有一回他们把你带到学校里去玩儿,有一个人把你弄哭了,结果他给你买了好多水果糖才把你哄好。记得吗?”
喜儿想了想说:“好像有那么回事,可是我已经记不得那个人的模样了,那不会是你吧?”
“呵呵,很遗憾,那就是我。”天宏回答。“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样啊?”
喜儿淡淡的一笑。“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你怎么样,常和少语哥他们见面吗?嗯,他们都该成家了吧?”她有些忧伤的望着窗外向后掠去的风景。
“一年前我们见过面,吴朋已经结婚了。至于少语嘛······”他没再往下说。
喜儿疑惑的问;“怎么了?难道少语哥过得不好?”
“少语大学毕业第二年的国庆节,他和他妈妈去西藏出游,结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阿姨受重伤,没能抢救过来,去世了。而少语也因为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视觉神经被损坏,他失明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就是没告诉你,他不让。不过你别担心,少语虽然吃了很多苦,可他生活的挺乐观的。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们这些有眼睛的人活的都明白。他现在在一所康复学校当音乐老师呢。”天宏告诉了喜儿一切的一切。
此时。喜儿终于懂得了一件事,怪不得八年前突然一下子就没有了少语的所有消息。好像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任她和爷爷怎么打听,都没找到他。
天宏又说:“听说他搬家了。”
喜儿问:“梅大哥,你知道少语哥住在哪儿吗?”
“我还没去过,吴朋知道,我们去找他。”
“嗯,好的。”
一路上喜儿都没再说话,脑子里全是少语当年带着自己在公园里的绿草地上奔跑的快乐身影······
十几分钟后,喜儿随天宏来到了一个名为“都市家园”的高级住宅区,在二十二号的住户门前车停了下来。天宏下车迈上台阶,按响了门铃。喜儿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来开门的是吴朋的女儿思茜。只是这会儿的她是一脸的泪痕,满眼的惊慌失措的神情。
天宏忙蹲下身问;“思茜,你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思茜点点头,“他们把家里砸了个乱七八糟的。我很怕。叔叔。”她今年才七岁半。
天宏抱起她进了屋,喜儿跟在后面。
“思思,是谁来了?”这时吴朋脸色阴沉的从楼上下来了。
“你们俩怎么回事呀,看把孩子吓的?”天宏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不然我把孩子带走,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什么呀你们!”
见是天宏,吴朋苦笑道;“你带她走吧。过几天我去接她。”他一抬眼看看见了喜儿。“这位是······?”他已经认不出她了。而他有些发胖的脸上已经能看出些许的沧桑感。
“吴朋哥。”喜儿浅浅的笑了一下。
吴朋呆住了。“你是······?”他只觉得她眼熟。
天宏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思思,快叫靓靓姑姑。”
思茜点点头。“姑姑好。”
喜儿笑着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是···喜儿?”吴朋恍然大悟的看着她问。“你真的是喜儿吗?”他是那么的激动,眼里浸着热泪。
“是的,我是喜儿,吴朋哥。”喜儿也非常激动,但她努力控制着情绪。
吴朋看着长大成人的喜儿,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百感交集,说不好是个什么滋味。
曾几何时,她是他爱过,疼过的,呵护过的,期盼早日长大的人。如今她长大了,出落的婷婷玉立,美丽如花。可是他自己呢?在浑杂的社会里摸扒滚打了这许多年后,已经不能回到当初那纯真年代了。唯有心里的那分不为人所知的爱依然存在着,只是此时此刻,她还能让他真情的航班有一席落脚的地方吗?
见他发呆,天宏推了他一把。“喜儿想见少语。”
天宏带走了思思,喜儿则和吴朋赶往少语家。不知为什么,他们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雨还在下,细细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
快到少语家时吴朋才问喜儿;“回来住多久啊?”
她摇头,“不知道呢。”如果可能的话,她是不会再离开了。
少语家住四楼,在门前站定后吴朋按响了门铃。
望着那扇咖啡色的门,喜儿做了个深呼吸。她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里的正是少语。
“我以为你不在呢。”吴朋说。
少语笑道;“大周末的能去哪儿呀?进屋吧。”他的面容依然清秀俊朗,身材依然挺拔,只是很削瘦。而双目无光,眉宇之间有着许多沉重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忧郁。
吴朋和喜儿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少语行动自如的为吴朋倒了杯水。那种感觉就如同他能看见一样。
“你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说话呢?”把水杯递给吴朋时,少语问他。“不是被我吓到了吧?”他轻松的回到桌前继续读盲文。那是一分后天上课要用的教案。
喜儿默默的走到他身边,眼里含着泪叫道;“哥。”她声音很轻,很柔。
听到这一声“哥”,少语像是被电击了似的,浑身一颤。“谁?”他脸色苍白的问。
“我是喜儿啊,哥。”喜儿哭着从后面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身。“我从美国回来了,哥。”
少语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从那双失去了光明的眼中涌出了俩行热泪。他慢慢抬起了手,想摸摸喜儿的脸,可是因为过于激动,他失去了方向感,没有摸到,他只好无力的放下。过了不一会儿,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握住了他因点盲文而变的很粗糙的手,将它贴在了喜儿的脸上;这是一张没有被化妆品腐蚀过的,年轻的,眉眼灵秀的,皮肤光洁的脸。他多么想看看她啊,看看长大后的喜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十几年里她在他的梦中一直都是小候的模样;瘦瘦的,小巧玲珑的。现在她长大了,人也一定更漂亮了,遗憾的是他今生再也无法看到她了。
在少语的怀里喜儿哭的泣不成声,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此时此刻的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天晚上吴朋、天宏、小羽、还有叶子,都聚到了少语家里。大伙儿张啰了一桌子的菜,为喜儿的归来庆祝。每个人都很高兴,又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因为逝去的岁月,因为那如彩虹一样美丽,却短暂的年少时光;因为一些不该失去却已然失去的东西。
喜儿还和小时候一样,每当少语和大家聊天时,她总是不声不响的坐在一边看他们说,这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到现在也没改。
不知道为什么,大伙儿聊天儿时总喜欢说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曾经的花儿,曾经的绿树青草地,曾经的青春梦。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失去的往往是最美的。所以人们开始回忆,开始怀念,开始不断的在记忆里重演自己的童年影片。
二十二岁
我爬出青春的沼泽
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
喑哑在流浪的主题里
m· 你来了
w· 我走向你
m· 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w· 你说你喜欢我的眼睛
m· 擦拭着我裸露的孤独
w· 孤独,你为什么总是孤独?
m· 真的
w· 真的吗?
m· 第一次
w· 第一次吗?
m· 太阳暖融融的手指
w· 暖融融的
m· 轻轻的
w· 轻轻的
m· 碰着我了
w· 碰着你了吗?
m· 于是往事再也没有冻结愿望
w· 于是往事再也没有冻结愿望
m· 我捧起我的歌
w· 我捧起我的歌
m· 捧起一串串曾被辜负的音符
w· 捧起一串串曾被辜负的音符
m· 走进一个纯洁的黄昏
w· 一个黄昏 一个没有皱纹的黄昏
m· 和黄昏里不再失约的车站
w· 不再失约 永远不再失约
m· 四月的那个夜晚,没有星星和月亮
w·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那个晚上很平常
m· 我用沼泽的经历交换了你过去的故事
w· 谁都无法遗忘沼泽那么泥泞,故事那么忧伤
m· 这时候,你在我的视网膜里潮湿起来
w· 我翻着膝盖上的一本诗集 一本恵特曼的诗集
m· 我看见你是一只纯白的飞鸟
w· 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m· 我知道 美丽的笼子囚禁了你 也养育了你连绵的孤寂和优美的沉静
w· 是的 囚禁了我 也养育了我
m· 我知道,你没有料到 会突然在一个早晨 开始第一次放飞 而且正好碰上下雨
w· 是的,第一次放飞就碰上下雨
m· 我知道雨水打湿了羽毛,沉重了翅膀,也忧伤了你的心
w· 是的 雨水忧伤了我的心
m· 没有发现吧?
w· 你在看着我吗?
m· 我温热的脉搏正在申请着一个无法诉说的冲动
w· 真想抬起眼睛看看你
m· 而你却没有抬头
w· 没有抬头 我还在翻着那本惠特曼的诗集
m· 是的 我知道 我并不是岩石,并不是堤坝
w· 不是岩石,不是堤坝
m· 并不是可以依靠的坚实的大树
w· 也不是坚实的大树
m· 可是,如果你愿意
w· 你说,如果我愿意
m· 我会的
我会用勇敢的 并不宽阔的肩膀和一颗高原培植出的忠实的心为你支撑起一块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
w· 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
m· 是的,如果你愿意
m·w· 如果你(我)愿意!
“好耳熟的一首诗啊。”听着收音机里播的这样优美的,但却很老旧的诗句,吴朋难得的笑了。
少语放下手中的杯子说;“当年我们上大学时这首诗是很流行的,名字叫《四月的纪念》,作者就不知道是谁了。”他很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没想到陶松也喜欢这首很久没人念起的诗,挺有意思的。”他指的是收音机里刚刚读诗的主持人。
“有人说陶松的节目很俗气,没内涵。”天宏说。
少语摇摇头;“可什么又叫高雅,什么又叫有内涵呢?有准确答案吗?没有。在这个钢筋水泥筑就的,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们真的需要有这样一双真诚而温暖的手,或是一个声音,在某一个时候抚摸,安慰一下。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就需要他的一声问候呢。这点我可是身有体会哦!”他淡淡的笑。
看着少语平静安然的笑脸,小羽说;“那年你出事儿时,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呢!生怕你想不开。”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啊。现在想来还令人不寒而栗呢。
“呵呵。你们就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啊?我虽然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可是我还拥有着一个完整的生命啊,怎么会轻言放弃?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能实现我的理想。”少语平淡的回答。他真的喜欢主持人这个职业,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断送了一切,它不但打破了他理想之梦,更毁灭了他对那几乎和他生命一样长的爱情的向往。
少语有时会想;二十二岁时是他在选择生活,二十二岁之后是生活在选择他。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平坦也好,坎坷也好,荆棘密布也罢,总之老天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向前走。跌倒了,趴起来再走,摔疼了,用手揉一揉。其实,十多年来在少语心里一直有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使他能够勇敢的面对风风雨雨。
“你再自信,再勇敢,也不至于把老婆省了啊!”天宏说。他瞄了一眼喜儿,从在车上她向他打听少语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
少语没说话,只是脸上有着为难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期待他的承诺,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或许他曾经爱过她,在他年少的时候。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了,留在他心里的只有一份简单的友情了。
“我说过这一生我是不会结婚的,一个人过挺好,不必有那么多的烦恼。”少语口气平淡的说,可平淡的背后那无声的深深叹息,却只有一个人听得见。
喜儿静静的坐在他身边,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空酒杯。
“一晚上你都没怎么说话,有心事啊?”吴朋问喜儿。见到她以后他的视线就没怎么离开过她。
喜儿放下杯子。“没。”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眼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芒。
吴朋说;“你还像小时候一样。”他仍然在做梦。
这时叶子问喜儿;“喜儿,你该有男朋友了吧?”
“有了,已经“好了”很多年了呢。”喜儿回答。“是个老师。”
“哦?和少语是同行啊?”小羽说。
吴朋愣在了那里。
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表情,天宏无奈的摇头。且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希望你们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在后来的交谈中,喜儿知道了小羽和叶子没有在十二年前结婚,而是平静的分了手,但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朋友关系。已经是家合资企业的中方主管了。九年前小羽和吴朋的妹妹结了婚,并且有了一个儿子,已经五岁了。叶子现在还是一个人,自己开了一家花店。大伙为她介绍过几个朋友,可都没成。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天宏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工作过三年,和当地的一个富商的女儿结了婚,女儿还没出生呢,他就带着妻子回到了家乡,过起简简单单的生活。令喜儿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吴朋已经是一家省级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了,拥有着众多观众和追求者,还有一位名模妻子。可是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临出门时,天宏对少语说;“她是为什么回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不要让她伤心啊。”
少语默默点头。
朋友们走后,少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想着天宏刚刚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依稀记得那个秋日的早晨;他没有去送喜儿,可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送她。当飞机起飞的一瞬间,他泪如雨下。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一切的一切又都已随风而逝。也还记得她走前的那个晚上,她曾哭着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时光飞逝,但真情未变,只是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雨后天晴的早晨,是清清爽爽的,很舒服。
早饭做好之后,喜儿来到少语房里叫他起床。
“哥,吃饭了。”她坐在床边轻轻推他。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叫他起床的。
可奇怪的是少语没反应,他睡觉很轻的,一叫就会醒。“哥?”喜儿这时才发现少语的手是滚热的。天啊,他在发高烧。
是的,少语病了,被送进医院急救。大夫说是着了凉,其实喜儿知道是自己的归来,带给他太大的冲击,才病倒了。
中午的时候,少语醒了过来。
“哥,你吃些东西吗?”喜儿问病床上的少语。
“我怎么了,这儿是哪儿?”凭直觉,他知道这里不是家。
喜儿用温湿的毛巾为他擦了把脸。“这是医院,你病了。”
“呵呵。”少语苦笑了一声。“倒真会病!”虽然只有四个字,却满是叹息。
喜儿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把它贴在自己脸上摩蹭着。“伤感也好,快乐也好,它们都是不长久的,只有平平淡淡的才是真实的生活。哥,你说是吗?”
“是呀,也许这才是生命中的真感觉吧。我想逃避,可就是逃避不了啊。”
喜儿笑了。“呵。哥,你听,王杰的那首《祈祷》!”
(女)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
(男)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女)让地球忘记了转动啊,四季少了夏秋冬;
(男)让宇宙关不了天窗,叫太阳不西沉。
(男)让欢喜代替了哀愁啊,微笑不会再害羞;
(女)让时光懂得去倒流,叫青春不开溜;
(男)让贫穷开始去逃亡啊,快乐健康留四方;
(女)让世界找不到黑暗,幸福像花开放。
(合)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
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合)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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