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在潼城上学,是七色书屋的常客。
七色书屋座落在潼城南街的地区师范学校旁,杂七杂八出售些报刊杂志以及那些时下盛行的地下文学书。但因为那年月流行“读书无用论”,所以书屋的生意并不好。
七色书屋的主人姓易,六十多岁,成天伛偻着瘦小的身材,瞪着双钉人的小眼睛,蜷缩在他那把破旧的藤椅里发呆,偶尔抬起头来,打量一下书屋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倘使有人进到书屋里,他总要双手把住了藤椅的靠背,用力支撑起他瘦弱的躯体,上身略略前倾,双脚点地,预备随时站起来收取买书者的钱。但这种时候并不多,而他真的站起来略显快慰地收钱的时候就更不多。于是,大多的时候易老头终究颓然坐回身体,不屑地撇撇嘴角,闷声不响地卧在藤椅里。
某天,易老头的小儿子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套图册,名叫《女性luo体艺术摄影》,摆在书屋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易老头拿过来,只略略一翻,劈头盖脸就朝他儿子摔过去,并且“啪”的一巴掌把他儿子半边脸甩成猪肝色,嘴里恨恨地憋出两个字:“畜生!”易老头的儿子也知趣,一言不发地收拾好图册,捂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但不知为什么,第二天,易老头的书屋开门时,那本《女性luo体艺术摄影》竟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书屋的显要位置。这天,一向冷清的小书屋里有了许多顾客。
初时,一群人都磨磨蹭蹭地在书屋里转悠,终于一个人上前摘下那本图册,信手一页一页地翻着,似乎在品评图册的内容和价值,琢磨着是否买下来。别的人便在他的旁边徘徊,随手翻一些书,却颇显出些无聊和烦躁。看者一直翻到末页,陶然的脸上作了惊讶的感叹:“呵,太贵了!”然后放回去。书未及放稳,旁的人又取走了。先前的看者又满不在乎地转悠一会儿,临走时,当然不忘买些并不需要的小玩意儿。
易老头便不再卧在他的藤椅里,他在小书屋里巡视着,小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脸孔一张一张地换着。那本图册渐渐地由崭新滑亮变得污渍斑斑。易老头终于觉察出,不少人到这里并非真心要买他的书,倒是冲着那本图册来的。他又伤心又气愤,终于上了火。一天,他猛地从一个戴眼镜儿的青年手里抓过了正在翻动的图册,大声嚷起来:“不买就算了,翻什么翻!”眼镜儿涨红了脸,愠怒地瞪了易老头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嘴里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小书屋里别的许多人也不知不觉地走光了。
次日,图册依然摆在七色书屋的显眼处,只是旁边多了一块小牌子:“阅此书,每次收费五角。”
七色书屋又一如过去的冷清。易老头又成天卧在他的藤椅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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