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段时间我是那么地害怕死亡,人的生命就像是风中飞舞的风筝,线断了,生命就此终止。
去火车站附近的书店买了本正版的图书,蓝百相间封面,一个长发女子的背影,右手拿着几束玫瑰花,左手把一些凌乱的花瓣抛洒,花瓣随风的姿态飘向远处的城市。
第一眼看到这个封面就喜欢上它的素雅与淡定。
他说他是个以女子口吻写爱情故事的男子,一个倔强却脆弱的人。经历了几次有始无终的爱情,现在独身,置身生活在上海一家老式的建筑内。写一晚上的小说,睡一天的觉。很少与人接触,周末的时候去楼下附近的超市买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曾经做过某个文学网站的编辑,后来发现它又成为羁绊自己生活的一个砝码,于是辞去,重新恢复只有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的东西固定地投给上海一家杂志社,与里面一个叫春的编辑是好朋友。他不认识春,她是他的书迷,喜欢他的文字,一个男子眼中的女子经常让一个真正的女子哭泣到心痛。
在这本书的扉页看到了作者的邮箱,于是发去了一封信。
陌生的杜,你好
喜欢你的文字,时常会想像你的样子。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头发短短的干净小男生,对爱情执着却充满恐惧。于是写了太多的关于离别的故事。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爱情有太多的向往,却又不断萎缩。谁都知道那是带刺的玫瑰,看上去很美,却常常会弄痛自己。曾经我以为伤害了心灵是最严重的伤害。如果有一天我的心被别人伤了,我想我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可我却一次次地再被伤害后依旧爱着那个女子。后来,我不再爱她了,因为我的腹部出现了一道她用刀刺破后留下的伤疤。丑陋,褶皱。好痛,那个伤口再也不能愈合了。于是,我把她彻底地忘记了。真的忘记了,从脑海中像写在黑板上的文字被别人用板檫檫了个干净。
我在火车站一个破旧的书店里看到了你的书,然后记住了你的文字。你就像生活在我楼下的一个只有一墙之隔却从未见面的男人。我们有一样的孤独与创伤。久违了好久的朋友却始终不能相见。这个社会把人与人的关系拉近了又拉远,近的我们千里之外就像彼此再熟悉不过一样。远的我连住在对门的邻居都不认识。开门时,对门的女子正好开门要出去。她对我看了好久,然后一脸疑惑地问:“你找谁啊?”我的手停在了口袋里,紧紧地握着钥匙。我在自己家门口成了陌生人。
熟悉的杜啊,你的文字是那样的简洁,你的故事是那样的简单却那样的让人感到孤立无援。每次我都想跑去问问你,你是男子吗?一个像水一样的人。
一个喜欢你文字的男人
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我每天都要打开邮箱看一下。乱七八糟的好多来信。很多像我喜欢杜一样的人喜欢着自己的文字,还有一些杂志社来的约稿信。只是没有他的。我时常在等,却不知究竟在等什么,甚至有段时间我忘记了我不停地看邮箱是为了什么。
我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来信。我没有勇气去写第二封信给他。
皑皑说,她恋爱了,一个对她很好地男子。和她在一个学校,学机电专业。
皑皑是我高中时的女朋友,我的初恋。曾经老师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很郑重地说:“你们是班里的栋梁,不能在这个时候谈恋爱。高中时的恋爱最终都是要分开的,你们以为现在是爱对方,其实你们只是对对方的依恋,那不是爱。”我一直没明白爱是什么,从那天起,直到现在,时常我会自欺欺人地问自己究竟爱谁,爱情究竟又是什么东西?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我们相视笑了一下,然后手牵手地回了教室。彼此都以为我们会永远字一起。可从来没想过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的脆弱。高考后,我去了北方一个美丽的沿海小城,她去了中国最奢华的城市——上海。有时,我站在海边,看着弯曲的海岸线,想像着也许这个时候她就站在海岸线的另一端。从坐上去北方的火车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与皑皑之间没有爱,只是比较好的朋友而已。于是我们分别了,却没有痛苦。
时常还会联系。
她说,文,我的学校很美很美的。
她说,文,上海就像一个巨大的兽,即便是呼吸也是浓重的。
她说,文,我忽然感到很累,我的朋友很少,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很贵,压的我好想哭。
她说,文,好像谈恋爱,我自己无法支撑这个巨大城市带来的压力。
她说,文,我爱上了一个强壮的上海男人,他没有南方人的柔弱,像北方人一样粗犷。我想我会嫁给他,成为一个上海女人。
我清晰地记得,她在一次考试之后,郑重地说,文,我想去上海,然后嫁给一个上海男人。打一晚上的麻将,清晨起来,睡眼惺忪地穿着人字拖鞋,吸着劣质的上海产的香烟,站在弄堂的深处,看着陌生的人儿从身边冷漠地走过去,听着硕大的白玉兰花凋落时砸在地面上钝重的声响。生一个男孩,可以学习不好,但必须有自己的爱好。
于是高考的志愿书上她毫不犹豫地填上了上海大学。
自从皑皑恋爱后,我们很少再联系。我越来越自闭,有段时间很少去上课,把自己锁在宿舍内,不停地看电影。爱情的,战争的,动画的恐怖的。边笑边哭,我以为我会这样疯掉。我时常会这样毫无缘故地神经起来,总觉得生活太单调,失去自己的方向。他们都劝我赶快恋爱吧,那么就会有责任感,这样自己才会感到自己的存在。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无神的眼总是那样迷离,我总弄不明白自己的眼神究竟是穿透了什么然后又射向了什么地方,散乱,难以琢摸。好像一层浓重的大雾遮蔽了它的去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写了一篇叫《不恋爱,行吗》。然后,一个人去了火车站,买了鸡肉,牛奶和面包等分给了在火车站乞讨的人,又买了一张去郑州的火车票,是当天晚上6点半的火车,天在下雨,很大,我撑着伞站在雨中,从中午两点到晚上七点。当听到火车站上空传来开往西安的火车已经启动时,我离开了那里。我又疯狂了一次,坐在公车上不停地笑,我的心有点痛。于是我告诉自己,我依旧活着。
接到一家杂志社的电话,她告诉我她们想用我的《不恋爱,行吗》,我答应了。收到了一些稿费,后来陆续收到这家杂志社的约稿函。然后一个叫春的女孩,告诉我,七月份他们有一个去湘西的采风,我成为这次采风中的一员。
一直不停地写字,忘记了杜,那本书我借给了一个朋友,他没再还我。
去餐厅吃饭时,遇见一个长得很像皑皑的女孩,忽然很想很想她。那天晚上,我写下了关于我与她的一切。然后发到了她的邮箱里。那是属于我和她的故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于是,尽管喜欢,但还是没有发给杂志社。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区号是上海的电话。兴奋地接了起来,我想她一定非常感动。可我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浑厚,刺耳,带有浓重的上海口音。男子愤怒地说,你伤害了我的女朋友,我要起诉你。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是皑皑的男朋友。可我竟然不知所措起来,我很生气,不是因为男子的语气,而是因为皑皑,也许我们连朋友也不是了,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很多画面,有高中时的现实,有大学时的幻想,然后我的耳朵彻底失去了听觉,挂断电话,我浑身发抖。皑皑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一直自信地以为,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在爱我,不在关心我,我至少还有她。我曾经的恋人,现在的朋友。然而一切在不轻易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还是收到了皑皑的来电,她开始哭泣。不停地哭,我把手机放在桌案上,任由她的哭泣声像河流一样缓缓流过。后来她累了。开始说话,她说她很无奈,她不爱他,但她必须嫁给他,因为他能给她将来,他是她成为一个上海女人的唯一砝码。于是在相见的第一天晚上她把自己给了他。男人脾气暴躁,但的确是关心她的。看到那篇文章后,男人不停地抽自己的脸,然后用刀子划破自己的手臂,血流了一地板。
一个粗暴的男人,一个懦弱的女子。就像一个锋利的剑刺在了一个柔软的腹部上,内心剧痛,表情却坚强地微笑。
我再也没有与她联系。手机丢了,她的号码也一并丢了。
七月来的时候,我去了上海,然后随团一起去了湘西,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地方。遇见了一个男子,高鼻梁,身材魁梧,皮肤白净,头发干净整洁。男子话少而简洁。总是走在队伍的前面。
现实没有想像的完美,湘西之行在草草中了事。没有什么新意,也没交到什么朋友,那个男子我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一句,他总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藏在自己的生活内,竖起一道坚强的防线,任谁也无法逾越。
回到家,整理行李时,看到了杂志社发的关于这次湘西之行的人员名单和简要作品介绍。我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竟是杜。后悔死了,他是我非常想交的朋友,我却把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遗漏了,于是,我赶忙又给他发了一封信,并告诉他我是文,我们在湘西见过的。这次其实我没抱太大的希望,我知道他是和我一样容易犯病的人,经常过着别人匪夷所思的人。可我竟在毫无思想准备中收到了他的来信。依旧是简洁的语句。
文:
我们早就认识了,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说过我要起诉你,因为你伤害了皑皑。看过你文字,一样是即使站在人群中依旧孤独的人。我不会起诉你的,那只是看到你们的过去时内心的一种伤感。我只对你说一句话,我爱她,为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我没有再回信,我想是时候该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了。
继续写着自己孤单而倔强的文字,依旧和春保持着似有还无的联系,我只是她的一个棋子,她需要我的文字,我需要她的金钱,然后我们都能很好地生活下去。突然有一天,她问我,我会不会在恋爱的时候放弃写作。我说,不知道,那要看她值不值得我去为她放弃。她感伤地说,以前一个刚有成就的写手为了她爱的人彻底放弃了再写任何东西,他说写作是对生命的摧残,是对身边人的漠视,会让一个人疯掉,是一个人在为自己挖掘坟墓,然后再一步步地走进去。于是他为她放弃了。
那时,我开始发抖,我的手在键盘上无法控制地颤动。
闭上眼睛,一阵酸痛,泪水沿着眼角温柔地滚动了出来。究竟为什么我要哭泣,为他们的爱情,还是为我的未来。
关掉电脑,房间一片漆黑,呼吸钝重……
-全文完-
▷ 进入郑若文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