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0年后，我回到故乡看到那口让我魂牵梦萦的池塘，池水还依然那么清澈明净，没有一丝纤尘，没有一丝褶皱。山沟的美景倒映其中，尽收眼底。池塘中宛如碧穹卧底，游鱼戏云，野鸟逐虾，雁阵穿水。两岸耸峙的高山上，翠柏盖顶，青竹封腰。几间断垣残壁的瓦房上，　高囱均已断烟。唯有陡崖飞瀑依然如流云灿灿而下，滋润着荒草丛生的凹地。尽管一池丽景赏目，心中仍顿感几分孤寂。尽管有空中飞禽等类活物助兴，心中仍有全塘死画之嫌。　

记忆中的池塘，那是鸭翅翻飞，红掌扶波，长颈歌天，肥牛滚水。骄阳下少妇荡韵。晓月中青姑理羞。我等顽童潜游的乐园。记得多少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叔叔端坐池塘边，竹笛贴唇，双腮一鼓，气动乐飘。清脆悦耳的笛声掠过微澜，象一束白丝挽着皎洁的月光向山谷中飘去。于是，山民渐至池塘边，个个围着旺叔侧耳倾听。累了一天的壮汉听得如醉如痴。厨娘在笛声中为家夫挥臂捣衣。幺妹在笛声中为郎君飞针绣花。真是笛音满湾流，清波众头连。人们在那清贫的年月，日子虽然过得极度清苦，但是人们的生活在池塘边过得象诗歌一样优美。人们茶余饭后来到池塘边三个一堆五个一群聚集在一起拉拉家常。劳累之后盘腿坐在池塘边舒展一下经骨。或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家里什么烦心事憋在心里后，什么缺粮少衣之忧，忧谗畏讥之虑，只要经过众人之口后，都如过眼云烟瞬息即。如今山里那些纯朴的乡亲象鸟儿一样全飞走了。池塘边只有那些野花依旧还在那儿摇曳。

池塘静静的，象贵妃失去了恩宠一样失去了往日的热闹的风光。山里极为偏僻，喝足了池塘水的后辈在大千世界里个个竭尽全力地拼搏，终于融入流光溢彩的都市中。人们象雨点一样散落在城市的角落里。从此人们不再象这满塘的池水一样聚合在一起。池塘边那些优美的日子随之结束。山里人进城其实就象刚出土的嫩嫩的柔弱细藤吃力地爬上陡直干裂的高墙。

我回来了，没有看到想念了多年的乡亲，独自面对这清澈的池水。我脱掉衣服，一头扎进池水里，伸长手臂划动着清凉的水，一下子全身清爽极了，多少年来积在全身的象铁锤一样的重负好象被这池水荡涤干净了。我象一条灵动的小鱼儿游来游去。一会儿潜到水下，一会儿仰泳，一会儿来个猛扑。我的双手刨起满塘的水花。清亮亮的，池塘就象清纯孤寂的姑娘又被我逗得嘻嘻地笑出了眼泪。我足足游了半小时手才上来。上来后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灵感。这是20多年来没有的感觉。转眼间我好象又变成20多年前那个轻如灵燕的我了。那时，我从清凉的水里上来，就象风筝一样飘过山巅，飘过云彩。终于有一天我还真的带着池塘边的梦想飘向山外的大千世界。不过池塘边那些梦想不知何时失落在哪街哪巷，我在城市的铜墙铁壁中冲撞得头破血流伤筋断骨。我在刀山火海中冲击，这么多年把我变得就象从钢炉里烧出来的钢铁人了。此时池塘边那些梦想在我的心中已变得多么遥远。它就象夜空中那颗高高挂着的忽明忽暗的星星。我是不能再捧在自己的心空里了。　

我还是要离开池塘，离开曾经让我诞生梦想的地方。不管怎样，第一次是空虚但又充满幻想地离开它，便踏上20年的血泪苦旅。第二次是充实但又轻松潇洒地离开它。我不想再变成一只鹰飞向城市。我要变成一只美丽的天鹅飞向城市。时常还可以飞回这梦想的池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