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我不知道一个梦能做多久,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睡美人,不知道樱花凋落的时候是否会使人有大彻大悟的觉醒。
楚楚是我苦苦追求的女孩,尽管我知道我完全不符合她的条件,可我总觉得是梦终有醒的一天,于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的对她紧追不舍。她去图书馆,我会提前半个小时给她占个位置。她几乎从不去学校餐厅吃饭,一来她不屑(事实上,她一直在吃),看不起学校餐厅的饭,她自以为自己有天会成为阔太太,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二来有我,我每天排队给她买饭,然后送到她宿舍楼下,之后洗刷餐具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她脾气很坏,别人一句不轻易间的话,抑或一个毫无罪恶感可言的眼神都会令她很不悦,然而她会对我大发雷霆,怒火万丈。我知道她仅把我当成了她的一个垃圾桶,但我情愿,因为我爱她,所以能容忍她的一切缺点。我很自信地认为有一天她会恍然间发现在她身边默默深爱着她的我。也许那会在她的梦想破灭的时候,也许会在理想和现在的距离消失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会等。我甚至幼稚的认为我们的世界只有两个人。可是刘海诺在我们世界里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我的自信,我失去的追求她的全部力量。
楚楚的美,让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杜拉斯小说里的一段描写,她说:“她的美破破烂烂,凌乱不堪,没有一件衣服适合,要么太大,要么太小,然而每一件穿在她身边都很舒服,不管什么只要与她一沾上边,就是美的一部分”。暂且不说杜拉斯是从那方面想到这样的句子,但就其美的断然所在,已足以让人认为她所形容的一定是个美丽的近乎完美的女子。楚楚在我眼中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也许情人眼中出西施,也许她本身就是美的一部分。
学校新建了一座博士公寓楼,命名为海诺楼。那是一座令行人不得不放慢步子,细细瞻仰的富丽堂皇的建筑。它位于学校的最边缘,是一座可以支撑门面的大楼。黄白相间的瓷瓦在东升的旭日下闪闪耀眼。远观有很浓重的欧美风格,气势磅礴,宛如一座宫殿。近看你会发现琉璃瓦点缀其间。精致细腻,宛如小家碧玉,每一个缝隙,每一块砖瓦,都不由的让人惊叹21世纪的建筑民工的高超技艺。
人们往往会惊羡别人的成功,我对于美好的事物有总是会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对于面前这所令人陶醉的建筑,我的第一冲动是感叹我为什么仅是个本科生而非是个博士生,第二感叹我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楼啊,最后一个感叹如果这个楼以我的名字命名该是多么另人荣耀的事。当我老的时候,楚楚挽着我的手臂,小孙子在后面蹦蹦跳跳,抬起头看到一座雄伟的建筑上面写着“伊丰楼”,也许我会感动到哭泣。可惜啊,这一辈子只有幻想的份了。
“海诺楼”的正式揭牌仪式是在一个雨后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阳光透过高大的松树间隙很稀疏地投射在大地上,像在追寻一个可安歇的角落。楚楚非要让我带她去看大楼的揭牌仪式。我当时就纳闷,她平常最烦人多的地方,一群似乎很没素质的人在一起挤挤撞撞,围绕着一个木偶似的焦点都伸长了脖颈不住的张望。这次她的反常让我诧异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被海诺楼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有命,我不得不从。
我实在搞不懂一栋大楼的揭牌仪式有什么好看的,竟吸引了那么多的人来观望,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水泄不通。我和楚楚站在最外层,什么也看不见,听到的只是一群人唧唧喳喳地谈话声。楚楚说:“伊丰,你等我,我向前边去看看”。还没等我说话她已经挤进了人群。我可以想像她在里面挤挤撞撞的样子。也许她会不停地说:“对不起,让一让,海诺是我叔叔”抑或她会更夸张地说海诺是她爸爸。
我坐在远离喧哗的一个小秋千上,几只鸟在我左上边安静地凝望着前面的人群,似乎被突然涌现的人流给震呆了。我吹了一声口哨,四下飞去。
揭牌仪式前后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在一阵激烈的掌声中归于平静。人们陆续退去。我站在秋千边看着人一个个从身边经过,却没发现楚楚。她今天真的很反常,有点让我不知所措。我通过人流走到大楼前。仪式台上校领导一个个围绕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握手。不用说能猜出他一定就是刘海诺,的确是一副有钱人的派头。不过他们与我无关,他们有他们的热闹,我只为寻找我的楚楚。这时我看到楚楚正呆呆地站在里台不远的一个角落。我走过去说:“小傻瓜,犯傻了,不会是被人挤破了脑袋了吧”。她把右脸吹的鼓鼓地,然后又乜斜了一下眼说:“陈伊丰,在这个时候,我请你保持安静,这关系到我的终身”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怎么突然间关系到你的终身了,莫非你决定要嫁给我了”。
“闭嘴”
她很生气地把目光又转向了仪式台,我不敢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看起来真的被我惹怒了,不过我很是疑惑,这怎么会跟她的终身联系到了呢?暂且不去想了,将来某一天她终会告诉我的。我开始在大脑深处默默地唱起郑秀文的终身美丽。
我总觉的我们两人站的地方很突兀。上面一群校领导,下面站着两个不为人所在知的无名小辈,这种情景让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了起来。我不敢说,但还忍不住提醒她该走了。可她就像忽视了我的存在一样,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我突然觉的自己很被动,很没有存在的价值,在此刻就像在她的眼前消失一样。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式台,不知盯的是哪个地方或者是哪一个人,对我不屑一顾。
刘海诺在校领导的簇拥下走了下来,我的身体开始不由的颤抖。我开始埋怨自己不该任由楚楚使性子,这个疯丫头不知会作出什么让人大跌眼睛的事来。他们越来越近,我心里越来越不安,而楚楚却满脸的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突然她像一个落水的女童突然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水草一样兴奋了起来,冲向领导群。我看到她想刘海诺深深鞠了一躬,之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不过我想她应该会说:“我叫蒋楚楚,是本校政治学院的学生”之类自我介绍的话吧,也许还会说:“你是我的偶像,我很崇拜你刘海诺先生,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因为我看到她把一只笔和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递给了他。他在笑,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微笑方式,只见他轻轻启动嘴唇,身体微微后仰,略微隆起的肚子向前挺着,手似乎不知所措的放于脑后。他接过来笔,在本上写下了他的名字还有别的什么,因为他用了比写一个名字更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在笑,在我看来那种笑是如此的肆无忌惮,如此的蔑视。楚楚接过后,站在了一侧,领导和他笑着从她身边过去了。我听到副校长大笑着用响亮雄浑的声音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没想到刘总也成了他们的偶像了”。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然后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之外。楚楚傻傻的目送他们离去,一脸幸福的表情。
楚楚在一路上高兴的手舞足蹈,我问她,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他给她写了什么。她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自己偷着乐。并不时地向我做一些奇怪的表情装可爱。我诚然楚楚是那种像她名字一样的女子,楚楚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甚为迷人,套用一句古诗来形容她就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只是她总不时地把钱挂在嘴边,尽管人们都把她的话当成一种消遣而已,可我知道她是很认真的。还有她的脾气古怪,我们相处这么多年,虽不是公开的恋人,在别人眼中出入成双成对的,早已是不宣自明的关系了,可我总猜不透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把她的神秘归于与钱有关的事上,往往也就是这样。因为她所做的一切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钱,凡是一切与钱无关的一概置之不理。
晚上我给她发短信叫她吃饭,她说她不饿,有点不舒服,想睡了。我慌了,我连忙追问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我去买点药。她说没事,以后别老缠着她。一句话噎的我无话可说,无名怒火猛升。“人家好心关心你,你竟这样不讲理,算了,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吧,真是个小妖女”,我心里暗自埋怨。
第二天,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她发短信让我给她买饭。我虽余气未消,但想到她一夜未吃东西了,心又有些不忍。她从楼里跑了出来时打着电话,扫视了一下,朝我这边跑来。一脸灿烂的笑。我原以为那笑是冲着我来的,后来才明白那妩媚地笑是对电话那边的人的。她甚至都没正眼看我一眼,接过早餐回头径直走了。我本来还想关心地问问她到底怎么了,病是否好了,现在觉的怎样的问题,可她没给我留下任何说话的余地就走了,留给我的只是一连串的娇滴滴地传给电话那边的声音,让人听起来肉麻,甚至恶心。
凭直觉,电话那端是个男人,并且楚楚对他有好感。可我除了有突然间的孤独感外,并没有失恋的痛苦。因为她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不然相处三年了,她不会只把我当成比较好的朋友而已,经常让我帮她物色一些好的男生,她喜欢的类型不需要帅,不需要阳光,只需要有钱就行了,自然我在她的选项之外。只是我整天和她在一起,最近并没听她说她喜欢上谁了,甚至她比以往更少了和别的男生交往的机会。我带着这个令我不悦的话题离开了女生宿舍楼。
中午,我发短信问她吃什么,她说她不在学校,有事,出去了。
晚上,我又发短信。她说她还没有回来,可能会晚些。
我开始不安了起来,因为以前不管她做什么我都知道的,每次出校门都是我陪着她。她不喜欢和社会打交道,她对学校以外的世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一次,不但独自出行,并且还去了那么长时间。吃过晚饭我就站在女生宿舍楼前等她回来。我发短信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也没回,后来干脆就关了机。我开始怀疑手机是不是丢了,抑或在一个不方便接手机的场合。从20:00等到22:10,又从22:20等到22:55,其间回宿舍穿了件外套。23:00宿舍要锁大门,所以我必须在23:00之前赶回去。一对对恋人在门前分手,人从稀少到稠密,又从稠密到稀少。女生含情脉脉地上楼去,男生依依不舍地离开,仿佛那是一次诀别。我听我心里的天使和恶魔在打斗的声音,我决定离开,暂且不去管她究竟如何。我正要走,一辆豪华的轿车的前灯刺痛了我的眼睛。一双女士长筒靴露出车外,之后是片刻的静止,也许她不忍下车,又给对方一些耳语抑或一个吻。她把身子全都探了出来,下身穿着极其精致的超短裙,上身穿着带豹纹条状的黄色外套,即风流又不失可爱。我开始幼稚地幻想楚楚穿上这种类型的衣服时的样子。当我把目光移到那张精致然而粉脂浓厚的脸上时,我傻了,因为我看到了一张我看了三年的脸,但此刻变的又那么陌生。我依旧站在昏黄的角落里。我听到心又像一个美丽的花瓶被顽皮的孩童无意间打碎时发出的破裂声响。我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楚楚对我而言,我真知道该怎么给她定位。她无情的抛弃我,至于说抛弃,也许也是我一厢情愿的称谓,在她看来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恋爱,何来抛弃。至于她的巨变,她对我的漠视,我没有沮丧,只是略微的惆怅和感伤。我开始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爱她,如果爱,为何她离开我而我却没有痛苦。如果不爱,为何有了她我就无比快乐。所以我惆怅,所以我茫然。
我是那种能把不快转移到学习上的人,让不悦成为我学习的动力。从而彻底遗忘不幸的事,尽管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我还是不愿或者说是不敢面对。三天的时间在无意识间无声无息地离去了,三天来我再没与她有过联系,也许时间是治愈伤口的最好良药。事实上,我累了,我不想再被无聊牵绊了。我突然觉得我在她面前失去了男人的尊严。我是男人,应该有男人的原则,即使我真的喜欢她,我也不能如此的卑微,爱情应该是平等的。是我的我无须强求,不是我的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惘然。于是我决定放弃,即便我知道放弃是困难的,但我还是希望时间能摸平曾经有过的爱的迹痕。
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想跟我一块到海边转转。
她变了,似乎一夜之间就从一个清纯女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妖娆的女人。头发经过精心的修理,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瀑布一样的秀发了,转而为泛黄,湿润,卷卷的的长发。眼睛涂着厚厚的眼影。粉红色的唇膏涂于唇部,少了几分清纯,却多了积分妩媚。穿着平时在校时的衣服,但仍无法掩饰她的妖娆。如果说以前是个美丽的天鹅,如今就是懂得炫耀的孔雀了。
她还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对我说:“伊丰。你怎么了,最近怎么不跟我联系了,我惹你生气了”。
当她给我打电话时,我真想拒绝她,但似乎没有那种习惯,所以条件反应地来与她见面,事实上我对她很无奈,至少在现在我是生气的,但我不想表露出来。我说:“没有,最近我在赶一篇稿子,所以挺忙的,没时间。”她笑了笑说:“我们的大作家,以后出名了,别忘了曾经一直默默支持你的小妹啊。写完先让我看看,我给你修改一下”。
“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看我写的东西吗?”
“哪有啊,我一直都有看的,只是你总是写的那么悲观,我喜欢大团圆的结局,不过现在看来,悲剧结尾更有深意,总之这次写完一定拿来给我看”。
她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要哭的态势,低着头不看我。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你就把你的事说给我,你最近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情”。
“没有了,哪有什么事啊”。一副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但终究是女生,终究会感情复杂多变。
她还是忍不住的哭了,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要走了,以后我们可能就很少见面了,海诺说他会娶我,我不上学了”。
海诺这个名字像针尖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头最柔弱的部分,那种痛是无法名状的煎熬,我不敢相信她最近一直在交往的男人是个接近60的老头。虽然我知道她迷恋金钱,但不至于这样吧。不上学三个字又给我重重一击。
我一把把她推开,大声地对她吼叫“你疯了吗?海诺,是哪个建海诺楼的刘海诺吗?他多大了,你知道吗,他结婚了没有你知道吗,你怎能轻信他的话呢,不用说那天晚上是他送你回来了。好,我们暂不说他是不是真心的,你至少也应该把学上完吧,至少拿到你的毕业证吧,你上这么多年学为了什么啊”。
“为了什么?哼,为了钱,我现在不用上学就有钱了,我干吗还要受这份苦呢?我不管她结没结婚,年龄更不是问题,只要他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转头就要离开,然后又留下一句话“陈伊丰,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给我站住,你简直疯了,彻底疯了,你的事真的不用我管吗,你知道我爱你吗,即使你不在乎伤到爱你的人的心,那你把我当成朋友了吗?你太自私了,钱很重要吗?没有钱会死人啊?你为什么把自己搞的那么贱呢”
她转过脸,一个很轻浮的冷笑浮于脸上。她说:“你喜欢我?哈哈、、、、、、你凭什么喜欢我,凭你是一个大学生吗?省省吧,等你有钱了,再说喜欢我吧,没钱不会死,可是我会疯,我必须有钱,有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要每个人因为我的钱俯在我的脚下,瞻仰我”。
她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呆呆地看着她愤愤离去,当时只想痛打谁一顿,我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我身边的电线杆上,手有锥心的疼痛,手在滴血,心在滴血。
我知道那只是她的一时气话,事实上,她很在乎我的,只是她一直在追寻着自己遥不可及的梦,而迷失了方向。
她向学校呈递了退学申请书,尽管我强忍着怒火一遍一遍地劝,她还是退了学,并开始对我不理不睬,就好像错的是我,而非她。她走了,我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我只有默默祝福她过的幸福。
再次接到楚楚的电话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学校快要放寒假了,这段时间我尤其忙,一边要不停地复习功课,大学的考试想必经历过大学的人都该知道,考试前每个人才开始着手于学习,再加上我要继续为一家杂志社写稿,所以几乎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任何事情了。虽然一下子的充实生活打破了平时的无聊,但一段时间后就逐渐觉的吃不消,如此生活实在是累,生活一如往常,日复一日,单调乏味,想找些消遣的东西,却又发现自己无力消受,关于楚楚我早已不再思考了,我在等时间把它打磨。然而她的突然来电,还是给了我无比的兴奋。我接到她的电话,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我问他为什么,怎么了?她还是哭。我相信哭是女人的法宝,男人最怕女人哭。男人要做的无非是沉默或者暴躁。仅此而已。
她说她在校东门。我跑了出去,她坐在大门左侧一条不长的石凳上,把头埋在膝盖上,身体在微微地颤动,我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我们像两个姿势不同的雕塑一样在朔风中矗立。她把身体缩的很小,黄色的卷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两侧。
我说:“冷吗?”她没有回答,依旧小声呜咽,身体向石凳的左侧微微移了移,示意我坐下。我刚坐下,她猛地把头扎入了我的怀里,更大声音地哭泣了起来。我忽然间不知所措,她的哭泣忽然间又让我心碎了起来,我轻轻地抚摸这她的头发,任由她不住地哭泣。我说:“外边挺冷的,我们回学校吧”。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就这样,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我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卷发,在寒风中遗忘了一切,我并非是陶醉,只是觉得忽然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一切都那么静,那么令人心旷神怡,仿佛无形间找到了一块安静的土地,从此远离了尘嚣,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幻觉,并且是莫名其妙的幻觉,但已足够。
遏而,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我又想起了杜拉斯的一句话,她的眼睛发出零散的光,你根本不知道她的目光来自哪里,又往哪里投射了过去,仿佛它通过了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你再也寻不到它的方向。我又说了一次:“外边冷,我们回学校吧”。她又是摇了摇头,她说:“不,我不会再回去了,当初我退学时就没打算再回来过,我不会再踏进这里了”。
“那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们分手了?”我试探性的问他。
“也算是吧,分了”她冷笑了一下。“他妈的,老天太耍人了,还没等好好享受一下富人的生活,他竟然死了,死的我措手不及,死的我一下子又只剩下一个女人的躯体了”
“死了,怎么可能啊,上次见他不是还好好的吗,看起来挺健康的”
“死是一件很快的事,一眨眼就死了,还需要跟死神商量一下吗?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又是一个冷笑,“以后,你问我以后啊,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她的话让我不寒而颤,什么叫我慢慢就知道了,我不想再追问下去,我知道她不愿意说,即使我再问也是徒劳,主要问题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学校肯定是不会再允许她重新返校了。她家在外省,家里人肯定还不知道她已经退学了,以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问题都很难解决。
“当初。。。。。。算了,事已至此,就不提当初了,不过你真让我很担心,以后的路你准备怎么走”
突然一连串急促的警笛声辞刺耳地划破了宁静的下午,在寒冷的冬日里更增添了几分萧杀。她开始不停的颤抖,并发了疯的即哭即笑,我被她的行为吓的目瞪口呆,我不知道这短短的两个月,楚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有如此的感情冲撞,直到警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直到警察粗鲁的把她带走,我才恍惚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警察把她带上车的那一刻,她显得极为平静,就好像她早已做好了迎接此刻的到来。上车之前她回头深深地对我凝望,我看到了一双绝望的,凄凉的,迷离模糊的带泪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她说的以后我就慢慢知道了。我的心彻底碎了,我们都是好孩子,真真善良的孩子,原以为警察是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一个角色,而此刻他就在我身边。我们怕受到伤害,所以我们常常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某一天,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缝,才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弥合那个缺口,只能任由伤口越来越大,直至死亡。
第一次踏进监狱的大门,是在第二年的春末,托朋友帮忙才终于在监狱见到了她。她瘦了,瘦的惊人。我说:“这里的饭不好吗,以后我每月给你一百元钱,你把伙食搞的好一点,吃的胖胖的才好啊”。她说:“不用了,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到趴在你的怀里痛哭的时候才真正懂的,原来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我现在不想再说那三个字,说出来只会使我们更加受伤害,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来这对你不好”。
“我不怕,我怕你孤单,怕你坚持不住,怕你害怕”
“不要说了,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她的泪在眼眶内打转转,眉头紧皱。突然她大声咆哮“走,我叫你走,你听到了吗”。警察急忙走过来,要求我马上离开。我无奈,只好走了。我站起来刚转身要走,她说:“等一下”听到她叫我,我异常惊喜。
“等一下,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情绪失控,再聊一会吧”
警察离开,我即惊又喜地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进来吗?”
“不知道”
“我杀了刘海诺,他不是人,他玩完了我就想甩了我,说什么他老婆会知道,说什么我们年龄有差距,当初喜欢我的时候怎么不怕他老婆发现,怎么不嫌年龄有差距,玩腻了,就不玩了,还说竟然给我一万元,让我离开他,一万,哈哈,一百万也不够,但是我当时答应了,当夜他留下来过夜,说是最后一个晚上,睡前把一万元钱放在了床头柜上,那天夜里我用水果刀划破了他的喉咙。刺激吧,没想到吧,电视里出现的镜头竟让我也当了一次主角”。
我像在听她给我讲一部电影一样,听完了她的话。我无言以对。
“伊丰,把手递过来,让我摸摸”,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渴望的眼睛,我慢慢地把手移了过去,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凉的。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她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背影那么淡薄,那么无力,似乎她已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剩下的如同她说的只是女人的躯体了。
三天后,我从警察局得知楚楚死亡的消息。午夜,她划破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把痛苦深深埋藏在心里,直到血液流干。当人们发现她时血液已经在某些地方出现了凝固。
我时常还会从海诺楼旁经过,偶尔还会想起我和楚楚一起看揭牌仪式时的情景,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已物是人非了。
我时常问自己是否还会再爱上别的女孩,如果有一天一个极像楚楚的女生从我身边走过,我是不是会突然间爱上她。也许会,也许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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