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个充满着古老气息的城市里坠落。

你说你应该成为一个尼姑抑或是个修女，于是，你去了西藏，从此与尘世断了一切的联系。

我沿着学校那条我们曾经每个晚上都要经过的小路从头走到尾，然后再从尾走到头。我说过我要去南方上大学，去一个一年有二百多天不见阳光的城市，任发霉的气味肆无忌惮地泛滥。你说你要去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剧烈的阳光能把人的脸烤到灼热，然后一层一层地毫无知觉地转换肤色，直到再也没有人认识你。于是，就这样，我们倔强地走向了自己向往的地方。可许多年后的一个雨夜，我忽然想起了你，想到心痛。

你很善良，善良到我曾一度忘记了如何去排队买饭，因为有你，每顿饭都会买来放在我的面前。我不喜欢你，我曾经抱着你在学校的操场球栏下对你说。你说，你知道，但你不介意，你认为爱情就是满足，自己的满足，你说很自私，因为你只在乎你的爱，而从来都是忽视别人的感受。

高考之后，你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有着很俗的名字，罗马假日。我在那里遇见了弟弟和他女朋友笑妹。他在不停地骂她，骂的很凶，而她一直在笑，毫不介意地笑，似乎弟弟骂的是别人。我第一次来这里，我从不喝酒。你说过我是个好孩子，躁杂社会中难得的一片净土，于是你会像珍惜一块你藏了许多年的玉一样把我好好地珍藏起来，而我不喜欢。我不是好孩子，只是高考的压力像五行大山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背上，我忘记了所有，除了大学。

看到弟弟那一眼时，我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凶狠地看着我，像骂他女朋友一样对我喊到，行啊，小子，泡妞泡到酒吧了，长能耐了。然后用手一下一下地有力地点着我的胸膛，你猛地抓着他的手，使劲给他了一巴掌。骂到，臭小子，你放尊重点，他是你哥哥，你没有权利对他大呼小叫的，他刚考完试，应该放松一下。弟弟显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厉害女人给震惊了。他在学校混时，听说过一个大姐大喜欢我，当没想到会是这么凶悍。弟弟把杯子里的酒猛的喝了一口，然后搂着笑妹离开了。临走时，他转身对我说，别喝的太多了，没人接你回家。弟弟就是这样一个表面凶悍，内心却极其柔弱的人，他怕我受伤害。

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好孩子，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运动鞋，留着标准的学生头。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叛逆，我在你走了之后，跑到南大街，我们曾经常去的书店旁边的一个打耳洞的地方，很郑重地在我的两个耳朵上打了六个耳洞。然后走进理发店，告诉那个留着红色头发的男生，我要染成和他一样的颜色。跑回家穿上买了好久但一直未穿的破了好多洞的乞丐装。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好大一阵子，开始以为镜子里的人不是我，后来发现镜子里的人才是真的我。我想把我的打扮给你看，可你早已离开了，你说，你想当一个修女，只因为你有太多的罪过。可难道你忘记你曾经许过的诺言了吗？你说你要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穿上裙子在学校的校园内散步。如今十八岁已经过去了，你穿裙子了吗？尼姑能够穿裙子吗？

第一次看见你是在阳光强烈的夏日正午，同学指着像个男生买迈着很大步子跑的你说，这是我班的假小子，可凶了，是班长。然后我骑着自行车离开，你就像享受太阳暴晒的袋鼠一样在操场那条小路上奔跑。可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羡慕你啊，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肆无忌惮地像个疯子一样旁若无人地奔跑。后来你抓着我的手，跑在这条小路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自在，耳边的风原来是这么的温顺。

你说，我是个只知道学习的病态少年。你把学习看成一种病，只要是学习努力的孩子在你眼里都是有病。你说我已经病入骨髓，必须马上治疗，否则只能等待死亡，于是我就成了你的俘虏，一刻也不能离开你地接受你的照料。慢慢地我知道什么叫做劲舞，什么样的上网方式是通宵，以及了解了一些你所谓的男生必备常识，毛片，甚至和你一起看了没有情节只有动作的纪录片。我后悔，但你却笑的人仰马翻。

你是孤独的，但你从来不愿意让人知道。你在学校领导痛骂你之后喝醉的那天晚上，不停地哭泣，不停地说你很冷，需要温暖，于是我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你安然睡去。你不停地写作，然后换些钱供自己生活。你从来不给我看你的东西，而我却常常收到杂志社寄来的信，包括你的样本。你在一篇文章中说，你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在一次车祸中全死了，于是你必须坚强，像个男孩子一样勇敢地活下去。我问你，你写的是真的吗？你说你在写小说，全是假的。可我却看见你的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你抢夺样品时手抖的厉害。我从来没见过你的父母来学校找你，也从来没听说过放假的时候你会回家，

你说我必须考上好大学，必须。你不准我排队去买饭，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你会在打放学铃第一时间冲向学校的食堂，然后捧着饭盒回来。为此学校的领导站在我们班的讲台上，像被大炮轰炸了自己的家一样生气地说，咱班学生太不像话了，一下课就往食堂跑，一个个简直就是饿死鬼转世的，更甚者有些女生不自重，像男生一样疯狂。你完全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眼里，你在乎的是我的学业，仍旧像往常一样一下课就向食堂跑。

我曾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说我是唯一给予你温暖的人。可我喜欢我的同桌，喜欢那种温柔的女生，我没有告诉你，我怕失去你，我怕以后没有人再给我买饭，再为我撑腰。现在想来真实荒唐，只是仅仅的饭成为成为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一直就这样牵绊着我的心。在高考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而你却显得异常平静，似乎一切早在你的意料之中。然后我们一起去罗马假日喝酒，第二天之后你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地消逝。我知道你去了你向往的西藏，可我在家里傻傻地呆了两个月后去了南方一个大雾常漫的城市，一个石头城市，和我们的城市一样古老，只是那种气息不再凝重，略有不同。

秋季又一次降临到这个被历史湮没的城市，我走在我们常走的小路上，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怅惘与凄凉。年轻的孩子们和我们那时一样，发了疯一样在操场上跑。可如今我们已不再年轻，你在远方还好吗？你的肤色应该变了吧，我也许已经不认识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