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泥坯的母亲

一辈子在田间地头

拨弄泥坯

作为老大的我

是她拨弄出的第一件家什

母亲常说

你的坯子就是泥巴

乡里最常见的泥巴

你不是一块好料

不能跟金银铜铁的家伙相比

能装一点汤

有那么一点用处就行　

后来

我被母亲送进火炉烧炼

渐渐地

我被烧成陶器

我装了水又装汤

有时也装一些好看的菜

直到有人

给我上点釉　画点图案

我便开始在灯红酒绿中

与金银铜铁厮混

我发现他们很面熟

也是从泥土里来的

有着同样的历程

只是坯子不同

或许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命

而且他们也有很多缺点

金银有点娇气

铜铁容易生锈

甚至还有一些假冒伪劣的家伙

在那里鬼混

（二）

后来

我与金银铜铁的器皿成了朋友

还与一个白银做的家伙结了婚

母亲教育我说

陶器上了金银铜铁的席桌

不管装什么

还是泥巴坯子　

有时侯

主人会将我

从金银铜铁的物件中挑出来

放到一边

盛点残汤剩水　或者闲着

于是　我就给母亲打电话

母亲说

泥巴坯子和金银铜铁呆久了

也会娇气　也会生锈

有时侯也该擦一下自己的身子

别沾满了脏物

长满青苔

常常请母亲看自己写的诗

一次　母亲说

你原来的诗是泥巴坯子

现在也有了银子般的哲理

母亲看不懂了

母亲问我

是愿意继续追求金银的质地

还是愿意让母亲一读就懂

（三）

想请母亲来过过

银子般的生活

母亲说放不下手里的泥活

你们成器就好

母亲还说

泥巴坯子的品质

不会自然地代代相传

你们的下一代不再是陶器

要细心加工和打磨

才能成为有用的器具

小家伙大一点就要送进火炉

炼一炼

母亲老了

拨弄泥土有些吃力

再三劝说下

来过了几天银子生活

母亲病了

坚持要回家

回到乡下后母亲病没了

泥土与母亲已经融为一体

最近　母亲来电话

声音有些嘶哑

像呛了泥沙　母亲说

孩子　母亲也是泥巴坯子

到知应天命的时候

泥巴坯子就要松散了

又要回到泥土中去

这一去

最不放心的还是

怕你忘了自己是泥巴坯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