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瓢瓢番享

发表于-2007年04月30日 凌晨0:34评论-1条

“你是不是该写点儿东西了?”

声音是从门外扔进来的。桔,一个室友的声音,她在阳台上边晾不知哪天换下的内衣边说。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把脑袋从被子里递出来。

“不为什么,觉得你的word好久没用了。”

“恩,也对,不过放心吧,期末考试前一定会派上用场的。你应该知道的,连一些垃圾的文学网站都退我的稿,觉得写作是件很伤自尊的事儿。”

我指的是中学时候的事,那时候好像玩过一个叫投稿的游戏,不过很没面子的输掉了,迄今为止也就在自己的手抄报上发表了一整版大作,如果我坚持出手抄报,不知有没有人会承认我也算半个专栏写手,不承认其实也无关紧要,真的,至少我自己会时常这样想。

那时写的什么记不太清楚,好像诗歌、散文、小小说都有所涉猎,也许写到了邻居家的猫,其实也可以说是我们自己家的猫。母亲嫌它晚上叫的厉害,鬼哭狼嚎一般,于是想送人,邻家的老太太觉得可怜,而且他们家刚好还有一只,两只一起做个伴儿,就抱了过去,奇怪的是,那只猫,原来是我们家的猫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喜欢那只猫,但却选了它来做文章,只是因为我的生活很少接触其他的动物,光是写人也不大好,仅管他们有很多的不同,身高、容貌、性别、年龄、喜好……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别甚至比人与猫之间的差别还要大,但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全写他们,所以我写了一只猫,我熟悉却不喜欢的猫。那也是我一年后投到某文学网站被退稿的那一篇。

“知道你写过你们家的猫,很失败,但总还不至于成为你的封笔之作,没事儿的时候写点东西,起码还可以看看自己的想像力到底贫乏到什么程度。”桔已经晾完衣服回来了。

桔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我都忘了还有想像力这么个东西,因为平时不用它好像也可以大咧咧生活得很好。不过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走路、睡觉、吃饭……诚然很重要,但这些都不足以证明我是个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也就是反映不了我做为人的本质特征,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是的,我想我得开始写作,这个很必要。写什么还没想好,但肯定会写现在的一些事情,一些正在成为过去或必然成为过去的事情。最近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觉得我的晚景不会太幸福,莫名的幻想也许我老了会得个精神分裂什么的,或许会被不孝的子女送进养老院,和另一群同样不幸的老人一起等死,在养老院等死真是件不会让人愉快的事。所以趁现在生活的还不那么糟糕我得记下一些东西,只要那时候我还识字,就还可以窝在回忆中享用一点温暖的慰藉,像松鼠为严冬储备一点食物。未来总有一些悲惨的事情要发生,无可挽救,也不要企图避免,但让自己有所准备总是好的,随时准备接受恶运的突袭。所以即使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至于死得惊慌、难堪,如果我会死在炉边的躺椅上,手里还捧着现在写下的东西,一定优雅又温馨。老斋舍、玄铃木、樱花、教授、辞典、伍尔夫、缎带鞋、荷叶边、msn、单人床、湖滨食堂的豆花鱼……细细盘点,还有这么多可以让我开心的事物。

瓢瓢

瓢瓢是班上韩国同学中我最喜欢的。她姓朴,但我觉得太普通,改叫瓢瓢就有味道多了,朴只会让人联想起朴素、淳朴、质朴,反正都差不多,义项单一,呆板没新意,现在被人骂呆板简直是奇耻大辱,而瓢瓢就不同了,在不同的人眼中,它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个虫,如果是个人的话有可能是长不大的穿背带牛仔裤的小男孩,可能是年过不惑的变态男人,如果是女人,她要不很cute 要不很性感,反正存在无穷多的可能性。无法确定的可能总是让我着迷。

韩国估计是个适合女人居住的地方,班上的韩国女同学(她们都来自汉城的几所女子大学,所以像rain那样帅气的男孩子还是只能在液显上看到。),皮肤无一例外的好,所以瓢瓢也只有混在我们一群中国学生的时候方才显得漂亮,我喜欢她是因为她书包中像笔袋一样随身携带的纯正粉色esse,仅管这与她的学生装扮和硕大的书包不搭调,但这种不伦不类的风格让我觉得舒服。

风格越来越成为让我惧怕的东西。提起莫扎特永远是明朗流畅,达利永远是奇异诡谲,多可怕,变化让人不安,可这种一成不变更让人难以忍受。我可以和一个右耳垂下长了一块指头大的胎记的女孩子一起躲在他屋子里听一整天什莫洛-敏茨,感觉自己也变得纯净和优雅起来,但在回家的路上,耳塞里迸发的却是bon jovi声嘶力竭的呐喊,这种感觉很好,一会是自己,一会儿又不是自己,或者说一会儿是这个自己,一会儿又是那个自己。每个人都有很多个自己,有时候这些自己可以和睦相处,有时候又难免相互冲撞甚至杀戮。

瓢瓢坐在课堂上绝对是那种认真听课,勤恳记笔记的好学生,就算老师上课的一个冷幽默,她本听不大懂,下课了也要好好请教。这种好学生有时候是让人觉得又可怜又讨厌,如果他们一直都这种状态,生命就像个大土豆,多无趣,生命本应像颗钻石的啊。我喜欢瓢瓢肯定不是因为这一面,而是她脱掉学生装,卸下大书包的时候。

晚上常去瓢瓢的宿舍,故弄玄虚一点说是帮她补习,准备hsk的高级口语考试,其实就是聊天。她穿萤紫丝质睡衣,破旧的塑料拖鞋丝毫掩盖不住性感的脚趾头,说欲盖弥彰也不为过。头发蓬蓬的随意挽个髻,耳边总有几缕有意无意调皮的松散下来。每次开始按她课本上的规定好的主题聊天之前,她都会抽一支粉色esse,修长的烟身和手指相呼应,和谐的近乎完美。换作男人,一定会想入非非,面对这样一个白天还是一幅十足学生像的二十五岁的成熟女人。突然有一种想了解她的欲望,或许是有一种被勾引的错觉,而且她成功了。她为什么只喜欢粉色的esse?她眼神中闪闪烁烁的神秘的隐忧到底来自哪儿?为什么她会给人一种渴望交流的印象,而当你开口之后她又突然换上一幅被打扰的厌烦的表情?(当然为了hsk的聊天除外。)白天的稚拙为何在夜幕之下被另一种东西横扫而光?她到底更喜欢哪一个自己?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她顺着我的思路问哪儿让我觉得有趣,我就可以很理所当然的打探到一些让我想了解的信息。

“哦?谢谢,我们开始吧,今天的话题是城巿交通问题。”

她把我的话当成了纯粹的夸奖。或者她知道我想继续追问一些什么她不愿透露的东西,故意扯开话题,无论什么,我都不再刨根问底,我不喜欢这样,就像小时候送给邻居家的猫,为什么后来一次也没回过家,它是厌倦了我家人对它的不冷不热,还是因为老太太给了它更优越的物质生活,就像那样大洋彼岸的国人精英,也许它也想过回来看看,但怕这一回就又困在这简陋的地方了。还有可能它是回来过的,只是母亲又随手操起什么东西将它赶出了家门。我不能像中田君一样跟猫们沟通,所以不得而知。这样也好,现在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想想我那拒不回家的猫,也算一种不赖的消遣。我喜欢猜测,喜欢各种可能,越离奇越好。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玩儿命的追逐一个最后的结果,等追到手的时候竟会被手中陌生的所得吓了一大跳,这就是我想要苦苦追求的东西?我付出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个?是一开始就选错了目标,还是在走路的时候被人使了偷梁换柱的伎俩?没有人会对自己最后得手的东西十分满意,它与期待中的“它”免不了有出入,所以我讨厌“终极”这个词,也许有语言的慈善家会为其觉得不平,不就一个词语嘛,再怎么也不至于唤起人的敌视。可有时候就这么一个词语会带来无法承受的灾难。

在街上碰到瓢瓢是破天荒的难得,她是个不爱逛街的女人,一是身材天生的好,不用借助轧马路来塑造,二来她对风格的坚持近乎偏执,只光顾商场里几个特定的专柜,对大街上零零散散所谓的个性小店没一点兴趣。可那天我确实是碰到了,我坐在前男友的摩托车后座上,沿东湖边超车玩来着,超小汽车。

他的名字远没有身上的衣服有个性,江树,听起来就像江边防护林一般傻猛。其实骑车时太疯狂是我要跟他分手的主要原因,那段时间地方小报上报道了很多车祸的消息,而且死了两对情侣。我在为我们可能即将成为下一对而提心吊胆,他却为我们没有成为上一对而暗暗自喜,这让人受不了,我活得没有比谁更开心,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不珍惜生命的理由,就算明天也没什么期待了,出于惯性的“不死”不也还不错嘛,有空气有淡水的地方就有快乐滋生,应该会有的吧。可真正分手了之后却又会怀念坐在他背后耳边呼哧呼哧的风声,和机械的奔跑着的路边建筑,没有生命,但它们在奔跑,这种姿态是讨人喜欢的。

就在那个分手后第三个月,我又坐上他久违的后座,亲近风声和没生命的奔跑的建筑时,瞥见了瓢瓢,东湖边长椅上的一个好看的背影。仅管只背影,而且是和建筑一起奔跑的背影,但我确定是她。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有她,我都可以从人堆中用目光把她揪出来。如果没有她,没有人告诉我那儿没有她,我也可以以不慢的速度反应过来,瓢瓢不在。我的目光在那一个特定的时刻原来是为了不在场所的某个人而存在。

她以一个专属二十五岁女人的姿势斜靠在一个有棱角的肩膀上,不用说,那是她远在西班牙,为了学武术来到中国的男朋友。他叫小武,我没见过,没机会,也不想创造机会见上一面,小武,我对这个名字没怀好感。又是文字带来的错觉,当然也许不是错觉,本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她在刚跟我熟悉的时候就给我讲过他,瓢瓢是这样一个人,她不会对某一个特定的对象专一,但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她会对那段感情专一,就像从高中到现在,她只对esse专一。所以这个人肯定是她西班牙的男朋友。

我不想看到瓢瓢靠着他的肩胛骨,怎么可能这么自然,好像胎儿在子[gong]中一样安逸和天经地义,好像一个从遥远的朝鲜半岛,一个从更加遥远的伊比利亚半岛,来到东湖畔就为了这轻轻的默契的一次依靠。湖边有风,瓢瓢纤细的头发纠缠着两个人的面颊,这是我猜想的画面,但应该八九不离十,有点意境。

突然觉得恐慌,有种被胁迫的感觉。他们居然可以这样靠在一起,没有肌肤摩擦的恶浊,没有呼息的急迫,只有宁静和清爽,像一片灵魂轻轻的将另一片覆盖。

我的身体中像有一根根丝被抽空,在往逆风的方向飞奔,我马上将要消失,他的摩托车后座马上将只剩下一堆我身上的行头,和我的书包,包里97年从日本带回来的虽早已磨损的cd机,正播放着place for my head,当然还有一包粉红色的peel,为瓢瓢准备的,但从未派上用场。我没办法弄到纯正的esse,也许peel可以作为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江树这是这样成为我的男朋友的。

我将要消失了,这是一种切切实实的感受,像前面江树头上洗发水的味道一样清晰,但最后我没有消失,没有增加这世上的无。可那种消失的感觉是来自哪儿呢?或者真的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消失,只是我还没确认那到底是什么。它对我本无关紧要?还是它很重要,可这种重要性还没显现出来,来不及等到时机就消失了。

“我丢了什么东西!”忘了自己耳朵里的hard rock,声音大的近乎喊叫。声音从口中窜出的那一刻便开始后悔了,我知道他的反应,是的,他确实是那样做的,调头回去帮我找。问我到底什么掉了。

“你真的可以去充当防护林了。那将比这样混迹在人群中有意义得多。”

“怎么?你是指我做人很失败?”

“恩,还好。说有一点也没错。突然就有一种感觉,有东西从我的身体逃出,不是被外力拽出去 ,是它自己溜掉了。“

“你掉了东西?很重要吗?”

“不知道,反正有东西掉了,说不准是什么。也好,也许它也只是暂时寄住在我体内,现在该离开了。”

“我不懂了。”

“也没必要懂。”

“还要倒转回去?”

“不用了。”

我们体内究竟住着多少我们也没察觉的东西,它们有时候沉睡有时候醒着,到时候了就消失,可能回来,也能回不来。就像什么也没装的电脑硬盘,好像什么也没装,突然空间就挤得满满的了。想删删不掉,到了某个时候它自己就清空了。费尽心力也不能将其还原。

瓢瓢和她男朋友的依靠竟然催发了我体内的某种东西神秘失踪,或许只是某一种情绪。

他们和我有关联?以它为纽带?

她可以说跟我有关系,但她西班牙的男朋友呢?非得说有联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讨厌过他的名字,如果这个也算的话。可跟我有这种关系,有其他各种更亲密或更离谱的关系的人多的让人心烦,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会让我觉得失掉什么,有东西在我体内撕裂,裂掉的部分理直气壮的消失,没有任何可供猜测的因由。

前面那个叫江树的男人仍在喋喋不休,说的大概是某某台湾垃圾歌星将在江城开个唱,我奇怪这些无聊的东西出可以让他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奇怪归奇怪,但终究是可以理解,不过这种自以为是强迫向人倾诉就不是好习惯了。

他是永远不可能带给我某种怅怅然失掉什么的感觉,耳朵快被他不知所云的乏味的信息挤爆,“停一下车,前面有个垃圾桶。”

垃圾桶?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也该有三个月,从来没有默契过,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有,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垃圾桶下边下车。不过还好他还算知趣的停了车,什么也没问,但满脸的不理解是无法遮掩的。也好,对于他,从来没有过过高的要求,只从神情上透露出一点不解,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大长进了。

车停下了,在垃圾桶边。

我打开书包,找出那包粉粉的 peel,丢进垃圾桶,确认了一下,进去了。我没有把垃圾丢了垃圾桶附近的习惯,以前是有的,但瓢瓢说那样不好,让经过的人看了影响一天的心情。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乱扔过,倒不是怕影响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心情,我每天都在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也没有谁对我觉得内疚过,只是这样的坏习惯在她那儿怕变成了中国人喜欢……,这样的话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瓢瓢的很多话我是听的,喝木瓜汁对女孩子发育有好处;没有十次以上的恋爱经历就结婚是很不明智的;不要老用一边耳朵听电话;丝袜破了可以用劣质的透明指甲油补上;如果非得在交出身体和交出心中二选一,一定要选前者。瓢瓢,这个二十五岁的,白天时很清纯的女人,影响了我很多东西,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二十五岁的我变成她这个样子。

周一的课很无聊,但瓢瓢会去,我说过,白天她是好学生。她喜欢坐我旁边,我也喜欢给她留个位子,在我右边。

“你会结婚吗?”课间我合上书本,不合时宜的问她。

“也许一定吧。”她的中文可见一斑。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会把你变成老女人(本来我想说黄脸婆,她肯定听不懂的。)。”

“不结也会老,我也找不出不结婚的理由。”

“和那个西班牙男人?”

“不好说,会是某一个男人,但不一定是西班牙的。”

这不是我希望听到的,我觉得她会被婚姻毁了的,这种预感很强烈,但就像她自己说的,我又找不出劝她不结婚的理由,这让我不安。但如果跟我在一起,她受损毁的程度可能会减轻很多,我对她有这么重要吗?我自己觉得是有的。

“你找个中国男人嫁了吧,就留在这边,我们将来都结婚,住一起,做邻居。”

“我可能会养猫。”

“那你还可以教我按摩,保养脚趾甲。对了养猫最好养一对,否则春天难办。”

现在猛然醒悟,小时候被母亲赶走的吵吵的猫是在思春。多正常的需求,却因此被驱逐,猫们真可怜,所以瓢瓢如果养猫最好养两只。

“几只都无所谓,反正要有猫。如果回国了,可否照管两天?帮我的猫?”她说的语无伦次,但表情是认真的。

回国?她居然不觉得让她留在中国是个愚蠢的提议。

“恩,我不会让它吃的比我差,住的比我脏。”突然觉得那天在东湖边丢失的什么东西又缓缓的回到了我的体内,充满的久违的幸福感。

后来发现,让我失去某种东西,又使它神奇复原的是瓢瓢,或者她和我之间神秘的联系,与那个西班牙男人无关。为什么想像着和她住在一起也可以让我莫名的欣喜,难道体内那个失而复得的东西只是为了瓢瓢而生?它属于她,却寄存在我的体内,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的心情。如果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过,这应该算一件。

我依然晚上有空去给她补习。有时候因为有事耽误了还会觉得遗憾,我会想念她萤紫的丝质睡衣和她房间里暧昧的香水味道,当然仅限于此种纯净的想念,远远算不上什么非分之想。

讲完课了有时间还会讨论一下她的猫,我未来的邻居未来要养的猫,还有她中国的或西班牙的丈夫,也可能是韩国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是我的邻居,而且会因为是我邻居而少受一些损毁,无意的或蓄谋的损毁,这个比较关键。

那段时间我甚至会自然而然的关心这个城巿的房价,为新闻中房地产开发投资增幅回落而暗地开心,不管什么反弹不反弹,好像已经省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现金握在手中那样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开心。

而这种开心甚至超过了对女孩子穿婚纱的幻想,免不了有点为自己担心,我在心里给瓢瓢留了怎样一个位置?

杂乱的东西总让人看不顺眼,我交往的人都在心里不同的角落各就各位,互不侵犯,亲人、朋友、恋人、利益纠结的共事者……我给他们设置了不可逾越的屏障。可瓢瓢我竟觉得把她放在哪儿都不合适。我得为她一个人开僻一个新的空间,这个不成为问题,我是乐意的,怎么命名才是真正为难我的事情。female版本的《断臂山》?这是我的突发其想,却着实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猜想。和她做邻居会让我开心,可一个屋檐下共枕而眠是从未想过的,越发觉得我的想像力既贫乏又无聊。

很多约定没有履行是不需要要追究也没必要抱怨的,比如对于瓢瓢,她回国了,今年六月份的时候。走之前请我吃了韩国料理。很开心,那是我第一次吃正宗的韩国料理。味道算不上好,但充满了新鲜感。像我的初恋,苦涩,相对我恋爱前的生活却是别致有趣的。

走的时候我还在网上搜索房价问题,没有抽出时间去机场送她,她一个人回国,西班牙的男朋友明年一个人回欧洲,他们成为我的邻居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了。可我还是要找房子住的,关注房价也不算太过分的事,我依然对结婚、对自己的房子充满幻想。世界上每天都有美好的东西在一点点丧失,都有舍不得的人从身边走散,可期待依然存在,日子按照被设定好的的程序,一天天抛过来,不管做没做好准备,它都带着无穷多的不可预知,朝着这边扑过来。与其硬着头皮冲撞,还不如摆出一幅无赖的嘴脸,任它恣意横行。

有时觉得瓢瓢也挺无赖的,做不了邻居,至少走的时候可以打声招呼,没必要对我将要替它看管的猫只字不提,我没有帮她照管她的猫,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乐意。我也只得很无赖的面对那段幻想两家人住在一起的幸福日子。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眼前消失干净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要不他离开,要不另一个他闭上眼睛。

瓢瓢没忘了留给我一盒从韩国带过来的正宗的esse,她知道我不会抽,她只是想给点东西让我可以联想起她。

除了血缘,还存不存在注定相关联的两个生命体?她的离开除了让我有点觉得她有点无赖再也没什么太深的感触。然而这种无赖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再也没有体内的什么东西被抽空的感觉。我开始观察她在韩国同一学校的一个学妹,念大二,在中国还有两年,可以看完了北京奥运会再回国。但这种观察只是出于对美的热衷,她比瓢瓢漂亮很多,是那种可以让瓢瓢瞬间黯然失色的漂亮。但她丝毫勾不起我想要去了解她的欲望,即使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从某个角度来说,瓢瓢对我是个唯一的存在,可如今,这个唯一消失了,我生活依然照旧,甚至连想起的次数也越来越稀疏,除了看见她的小学妹的时候。

如果瓢瓢的离开带给我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或排山倒海的怨恨,有些问题反而容易想通,比如在东湖边看见她和西班牙男朋友的依靠那种快要消失的感觉,偏偏事实上我完好无损,愉快健康。

我一遍遍的重复和强调:瓢瓢走了,我对她是有感情的,我应该应该想念她。可这种强调又使我陷入空洞而无休止的追问,我想逼迫自己承认什么?对于这种淡漠,我的不理解是无可奈何的,但是不是应该被鄙视又成了另一个问题。不严重但绝对足于对我造成困扰。

难道我喜欢的只是身在中国的瓢瓢,而不是回到韩国的她,如果可以,我想把把在中国留学的,在简陋的留学生宿舍抽esse的瓢瓢称作瓢瓢甲,那么当她踏上飞机,或者更早一点,当她决定离开中国的时候,我对其有感情的瓢瓢甲就已经死掉了,珍爱的东西即使死掉也应该有怀念的吧。

去哪儿了呢?我的瓢瓢甲。是一种什么力量在你离开的时候将你,连同我还喜欢你的那一段可以怀想的记忆一并给删除了?那么对于你呢?是不是也被施了同样的诅咒?

也好,彼此都落下个轻松,回忆有时候是最难背负的东西。

粉色的esse还躺在床头的抽屉里,像一具小巧的尸体。我时不时还会打开看看它有没有发老霉,也在等到它霉掉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找个合适的地方丢掉。它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我已经忘掉了瓢瓢抽烟的姿势。这包esse和便利店的任何一包粉色esse无异,除了无聊的发慌又没什么可填补我虚荣的黑洞时,对着几个对烟一无所知的朋友吹捧一翻“韩国带来的纯正的esse咧!”炫耀过后又觉得自己无耻的不可救药。

没课的时候我还会抽空去新外大楼听留学生院的对外汉语课,像瓢瓢还在中国读书时一样,第一次就是她带我去的。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和瓢瓢甲厮混在一起,而现在是为了给自己的将来考虑,也许考个研读下来就轮到我站在这群蓝眼睛灰眼睛黑眼睛前搜肠刮肚,然后屏息凝视、故作镇定,然后滔滔不绝。

我听得比坐在瓢瓢甲旁边认真很多,也第一次正面端祥了汉语老师形状不规则却脂粉艳丽的脸。我知道,如果我站在她的位置,同学会更开心。至少不用担心脸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学小颗粒通过空气分子顽劣的飘荡,让别人敏感的皮肤受到伤害。

瓢瓢甲走后去上第四次汉语课,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不需要任何证据,我可以一口咬定,那是瓢瓢甲西班牙的男朋友。

“喂!我那儿还有一盒她的esse,粉色的。”

他长的并不给人迟钝的感觉,但反映确实慢了半拍。所谓的反映也就扭过那可能自以为高贵的头颅,没挤出一个字。要说是我问的太突兀了,我更愿意说他不愿开口,让一个陌生的人看见自己的牙套。或许他也已经早已模糊了瓢瓢这样一个曾和他在东湖边依靠的,并不漂亮的二十五岁女人。

瓢瓢离开中国了,除了她的msn,如果还可以打得开,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包括记忆)可以证明她曾在中国呆过。就连她曾住的留学生院最破旧的学生宿舍也将在今年暑假拆掉。

大清早,和一年到头的任何一天的清早无异。又将遇到一群无法预测的人,有一系列无法预测的事将会发生。

有新闻说尼泊尔一孕妇产下青蛙人,这个世界还真稀奇古怪。

瓢瓢的家乡有没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可能吧,但这已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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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纯白陰影点评:

坚持用暧昧来形容这种感觉
一种吸引,一种情愫
彼此影响,彼此相融
改变了些什么,又收回了些什么
一个人存在的痕迹,除了记忆里的馨香
还剩什么呢

文章评论共[1]个
Riddle-评论

。。。。。。。。。。。。。。。。。。。。。。。。。。。。。。at:2007年04月30日 中午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