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在某一个固定阶段的生活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想到的是惶恐,对于我自己,现在。当然对那个让我惶恐的对象没有什么明晰的感觉,但那种不安却是切肤般真切。
总在觊觎安稳,却总在被放逐的路上,这是我一个人的不幸,还是整个人类的宿命?日子踏着风火轮,嗞溜溜的就没了身影,我张开手臂,将手指晾在空中,想要抓住某种永恒的东西,一把风,一只流萤,一声口哨,一粒微尘……无论什么,只要手心不孤单,我就可以像母亲怀里的婴孩一样睡得安稳。可是当我发现一片飞羽像归家一样飞向我的时候,我的手指已经麻木僵硬,再也合不拢。
早就想领养一盆植物,绿色的,开不开花都无所谓,最好是不会生病不会死。不要它多么珍奇,只要可以健康的陪着我,无论我贫寒、卑微,无论我孤傲、偏执,不需要对我微笑,给我舒心的话语,那些笑容和言语背后隐藏着我永远悟不透的高深,只要让我觉察到,它一直都在,这样就很好。
当朋友拿我们的友情去为她的幸福殉葬,我已经忘了该怎么去忌恨和悲伤,只是默默的以为要是跟一株植物做朋友该多好,我不会跟它争阳光和水分,也许它不懂忠诚,但它也永远不会知道背叛。我给它浇水,给它施肥,它就会很努力的生长,用旺盛的生命来表达对我的感恩,随着它一点点的长大,我的期盼也在慢慢的生长,十八岁的时候还只有五六片叶子,二十岁的时候已经要蹲下耐心的数才能数得清了,十八岁的时候也只是希望守着这一盆小小的绿便能心满意足,温暖的过完一整个冬天,可到了二十岁,已经开始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园子,里面全是自己亲手栽种的花花草草,我抚摸过它们当中的每一片叶子,根部的每一个土坷拉,我的工作就是给我的植物朋友们锄草,剪枝,给他们放那首我也喜欢的《molly’s heart》,困了就在某个荫凉处睡去。梦中我的身边已被满满的覆盖,被花瓣也好,落叶也好,白雪也好……
去年冬天我的窗台上多了一盆玻璃草,肥嘟嘟的叶片,晶晶亮亮,真的像绿色的玻璃,不忍心触碰,就像盯着它狠狠的看一眼都会轻易的碎掉,所以每次看它就像热恋中的女子在深情的注视爱人一般,前所未有的温柔。
那是在一次学生活动中送给嘉宾的纪念品,被弃在活动现场,我像宝贝一样捡了回来。从此精神上相濡以沫,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觉得,不过对它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觉得我亏待了它,那葱郁的容光可以作证。
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希望,绝望,绝望,绝望……死。
我原以为一切的生灵都按这同一个套路活着,后来发现我的玻璃草不同,绿色中永远饱满的承载的只有希望,只要阳光和淡水还在,希望就永远青翠新鲜。
从来没有抱怨过我的学校,因为从踏进她的那一刻起,扑入眼帘的像要把我淹没的绿色让我再也找不到半点理由去对什么不满。
透过我的窗户,越过那盆玻璃草就可以看到一蓬有些细微差别,却无一例外耀眼的深深浅浅的绿,有香樟、女贞和一些不知名的绿树,叶子长得繁盛,一簇簇堆在枝头,安静时像画中沉睡的风景,晃动起来叶片轻拍着邻近的叶子,彼此不孤独,也不喧闹,也许它们在轻声谈论着什么,主题一定与沉重无关。
有时真有一种冲动,想亲吻每一种让我迷恋的绿,甚至灰土土的枝杆,不满足于做一个小树精,在它的荫蔽下安眠,我要融成绿色的血液,在它的体内缓缓流淌,一路欢歌。
不知是不是因为笃信打了耳洞下辈子还会变女人的传说,身边的朋友们都迷恋上了各种质地和风格的耳坠,不知怎样做才能让我的下辈子不再做人,做一株植物呢?蒲公英、桅子、含羞草、竹子、吊兰、非洲菊……什么都好,即使只是一棵野草,从生到死只有一件朴素的绿色的衣衫,生命从来没有过光辉灿烂,一瞬间也没有,我也会生活的快乐,城市的朝歌夜弦、声色犬马在我绿色的瞳孔中是一出精彩的闹剧,我远远的看得很开心。
小时候听母亲讲过太爷爷家是大户人家,自己有一亩多地的花园,这种富足在有的时代是不能被容忍的,花园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毁了被人分掉改做菜园了,那些美丽的花儿的魂魄常常在我的梦中归来,那种让人心疼的想哭泣的姣美,轻轻踩着我心灵最柔软的部位,缓缓的起舞,蝴蝶用它细小的彩色鳞片给我涂上华丽的眼影,红蜻蜓落在我胸口像一枚精巧的胸花,叫不出名儿的小雀躲在竹叶堆里撒下零零碎碎的鸣声,像从天而降的音符,脚踝边的裙裾和风铃草嬉闹着,布裙上的小碎花儿也快跳出来了,它也像它的主人一样疯狂的爱上了这绝美的世界。
常想起刚上中学时,那会儿总羡慕同桌养在纸杯子里的一小棵铅笔花,常常是我给花儿浇水比同桌勤的多,在学期末的时候居然收到了一大束新鲜的铅笔花,根上还纠结着湿湿的泥土,后来才知道班上最捣蛋的男生偷了他邻居阳台上的一满盆还打着朵儿的花,不敢放在教室就趁课间偷偷溜到教学楼后面的一块荒地上,狗尾巴草茂盛的可以在丛中玩藏猫猫,把铅笔花藏在那儿,晚上回家的时候带回去,那一整天都记挂着我的铅笔花,怕它被阳光晒萎了,又怕被什么别的人发现后捡走,就那样担惊受怕的一天过去,等我跑去解救的我花儿时发现它还完好的躺在草丛中,只是有几片叶子已经开始打卷儿了,回家挑了一个精致的白瓷花盆小心的把花种上,晚上睡觉前还不忘打开窗户多看两眼。那个第一次送我花的男孩,单纯的就像一朵粉色小巧的铅笔花,早已没了联系,可花儿还会在每年春天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苏醒,伸出几个绿茸茸的小脑袋,到了开花的时节也会不折不扣的开上一满盆。
侍弄花草需要有闲情,我对它们的情自然是满满的快要溢出胸口,可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有闲的人,把与植物的交道当做自己的工作也只能是一个让自己陶醉的愿望,毕竟这是个现实的世界。但我依然期待着等到我老去,再也没有气力跟人竞争,我会好好的陪伴我的绿色朋友们,花园里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我佝偻的背影,飘飞的白发,该是一个优雅和老太太吧。 [⌒_⌒]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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