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涛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尽管仅仅是一所极普通的商专,可对于丁涛来讲,意义远远高于商专本身,因为他是第一个通过自己努力成为公家人的农民子弟。
报到的前一天,父亲特意办了两桌酒席。一桌是宴请村干部,一桌是宴请族里长辈。这是父亲生平当中最感荣耀的两桌酒席,也是丁涛生命中最感沉重的两桌酒席,因为父亲为此欠下了九十元钱。不过父亲说,这一次借钱的感觉不一样,好像是别人欠了他的钱似的。
丁涛感受最多的是那种农民自身的惭愧和自卑。这种感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真的变成公家人了吗?
三年后,丁涛被分配到市里一家农副产品公司。
又过了五年,公司倒闭了。
凭着这几年做业务的积累,丁涛和妻子商定,回家办一家农副产品加工厂,用自己的能力回报八年前的那种感觉。丁涛心骨子里还是个农民。
“嗨嗨,怎么又混回来了?”
“丁涛这小子多没出息!”
“肯定犯了什么错误,被开除了!”
“听说公司倒闭了?”
“厂子倒了,国家还能不管?”
“人家想回家办厂呢?”
“公家的事没办好,还能把乡下的事办好?”
丁涛几乎要窒息,憋得难受。把门关好,半夜里像个孩子似的搂住老婆号哭起来。即使哭,还要压抑住声音,免得被别人听见。他只要老婆一人听见就行。
天亮了,阳光格外得好。村里寂静得没有丁点儿声响,偶然有几声公鸡打鸣和狗吠的声音。
丁涛决定逃离这个他深深眷恋着的村子。
丁涛来到了邻乡一个同学的村子。
村里听说城里人来办厂,格外欢迎,腾出村里的闲置“大礼堂”作车间,拿出四万块钱作启动资金。厂子异乎寻常地办起来了。
二年后,丁涛成立了自己的集团公司。村里富起来了。
老家的村支书找到了他,要求在村里办个分厂。丁涛答应了。
“你们公家人就是有能耐。丁涛你小子咋不在自己村里发展?可别忘本啊?”
丁涛微微笑了笑。是哭笑。
其实丁涛知道,现在他什么人也不是。他就是他自己,自家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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