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哥,我们兄妹几人是颇为不满的。他的自私,随意和满不在乎,明显地与我们格格不如。家里发生的几次大事,全都是我站出来挑了大梁,指挥上下把事情办好。他仿佛与我调了个个,成了家里最小的,什么小事也理不起来,比起我那些难兄难弟,他更象一个旁观之人。
我是无可奈何地面对,常会生出怀疑之心:大哥真是我亲生的哥啊!
大哥要大我十六岁,他的女儿好象比他懂事多了。
父亲去世不久,母亲也跟了去·小哥说大哥变了。
我不相信。
我一如即往地除了要管理我自己的家庭之外,还要帮着照看大哥的家,管他那十五岁的难管的女儿。大嫂是有福之人,不管别人也不管自己,完全生活在真空中,除了麻将,跟谁也不亲。提起她,我连累的心情都没了。
提到感觉,我不是没有。大哥的令人生气的废话明显地在绝迹,每每于兄妹间说话办事,有了关切的气息和神态。我并不惊讶,微微突兀,也作壁上观,暗暗揣摩其中亲情的蕴涵量。长期的习惯使然,让我习惯于习惯。
父母去后的几年,都是我和老公前去给老人扫扫墓。几百公里的行程,每年,对我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我会一路吐着去一路又吐着回来,老公是心疼得要命。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劝阻过我,因为他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实在是一个不懂得放弃的人。而几个哥姐每年都会有做不完的工作而不能前行。当然,每次回返家里,我都要休补好几天,那时候,哥哥姐姐会轮番来看望我,也就在这时候,我会幸福地体会到我是家里最小的。
今年的清明前夕,我正在作出发的准备,小哥打电话来说兄妹几人要统一行动,由大哥牵头并出资出车,一个也不能少。态度很坚决,说走就走。集合的时候,我看到了大嫂,她很亲热地邀着我说家常。
一路上的和谐欢笑自不必说了,奇怪的是我居然没吐。
在老家接待我们的依然是堂嫂琴。堂兄早年外出务工,没带钱回来却带回来一身不治伤残,然后又匆匆撒手西去,留下一双小儿和一堆山似的债务。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到我的那俩个小侄笑过。在他俩稚气的小脸上挂满了饱经沧桑后的沉重和苦难,再有,就是枯黄的饥色。今年,他们应该是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因为家里困难,堂嫂没让他们上学。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大哥的车停在几十公里外的小镇上,我不知道我的父辈是怎样走出去又走回来再走出去。我只知道我那过于肥胖的大哥和纤柔的大嫂同我们一起,走了两天山路依然欢声笑语。
我们的到来,堂嫂家热闹不少,亲戚间的往来自然也少不了。祭拜过父母后,我们该走了。那是非走不可的最后一晚。我和大嫂二姐把带来的东西尽量地分给亲友,天黑前一切忙完,这儿还没通电。我特意把一包糕点留下。
天黑了,大家围坐在堂前唠家常。一盏油灯飘摇着,屋内的光线不比屋外亮多少。两个小侄在细小地品着我留给他们的糕点。大哥大嫂要拿钱给堂嫂,姐和小哥也忙着掏腰包。大嫂琴坚拒不要并极力地要挽留我们多住一些时日。大哥态度诚挚,要求大嫂琴送两孩子去读书,费用由他出......大哥点上一支烟,侄随着打火机的一声脆响,我看到了两双明亮而执著的眼睛。昏钝中我在迷糊。大哥点完烟顺手就把火机递给了小侄。兄弟俩忘了糕点的存在,象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摸了又摸,极为小心的样子。兄弟俩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没留意。我的房间就在他们的隔壁。后半夜我去睡的时候,打火机的脆响一声声地清晰传来,穿进我的耳里敲在我的心尖,但是,我很快就睡着。
天快亮时,我醒了,打火机还在一声声地脆响。我迷迷糊糊地上了厕所,透过墙缝,小哥俩交换着打燃打火机,一明一暗中,我清楚地看到两张与之前决然不同的小脸,那上面充满青春活力,充满欢乐,充满微笑...我情不自禁地陶醉沉迷。天地间除了火机的畅响,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大哥开着车,习惯地叼上烟。然后,他就问小哥要火。
我问:你的火机呢?
他说送人了。
我追问道:谁?
他说小侄俩。
我惊奇地叫起来,那不是你和大嫂结婚二十年,大嫂送给你的纪念礼物吗?要好几百块钱呢!
大哥说:几百块买不来一分钟快乐,我觉得值。再说了,你大嫂说了要买一个新的给我。是吧,老婆?
我转头看大嫂,大嫂甜甜地微笑着: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我看向窗外,那山那村早已沉淀在身后遥远的天边。我很久没有流过的泪突然多得忍不住要夺眶而出...我忍着,我拼命地忍住,我要让这幸福的泪慢慢地浸透我的心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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