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凉如水。

叶程颜火热的心，渐渐冷却。赵尚答应周末来看她的，可是他又失言了。失约的本身并不可恨，可恨的是---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程颜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了粉红色的锦被。粉红色的世界都在嘲笑她的多情：温暖的锦被笑她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绵软的枕头笑她的形单影只；粉红的摇曳窗帘也笑她永远都走不出期盼的失落与无奈……

“亲爱的尚，你还没有忙完吗？你一定又饿又累吧，我为你准备好了消夜，放好了洗澡水，准备好了一切……难道你不想来找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先说出来？”程颜拨打的号码明明已经关机，但是，她还是相信赵尚一定还在牵挂她----最起码会给她一个电话或者短信。

程颜恍惚中睡去。

二

忙碌至午夜的赵尚疲惫地开车回家。车与车的灯光交错间，他蓦然想起深情的叶程颜，心里不由的发酸。她明明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却见一面都难。都怪自己年轻时的一次迟到，才造成了两个人终身的遗憾。

倪裳！赵尚难以自控地低沉喊出久久压抑的两个字。根本就是自己心心相念的倪裳，却为什么成了叶程颜---杜太太。既然是错过了，那么就不要再遇上，上帝为什么一会儿残忍，一会仁慈？

再相遇彼此都无限忧伤。赵尚的眼前雾蒙蒙的，是一个男人不可以轻易流的泪水，溢满了双眼。将车停在路边，望向欧陆风情的烟雨园。

烟雨深处，倪裳她安睡了吗？梦中有我吗？那梦境甜蜜吗……

三

十年前，追求倪裳的男生都很有挫败感，因为倪裳总是笑意盈盈地说“可惜你不是卓一航，而我偏偏是练霓裳！”那份骄傲和张扬让人倍受打击。

上技校绝非高傲倪裳的本意，只是贫穷让她无法选择，所以她只好早早的独立。赵尚也来自一般家庭，从不走近她，却默默地关心她，并任由她倾诉。倪裳调皮地喊他“老赵”。

日子轻轻地流走间，倪裳竟然不可救药地迷恋上“老赵”，第一次相拥热吻后，倪裳俏皮地附在赵尚耳边说“你是我的老赵，我不会嫌你老！”

“什么老啊，那叫成熟，衬托你的朝气。属于互补！”赵尚抱得美人归，轰动一时。

那个暑假，倪裳坚持要和表姐叶程颜、姐夫杜乔宇去旅游，赵尚因为路上堵车而耽搁，没有赶上豪华大巴。谁知道这一去竟然是天人永隔。中途大巴翻落山谷，倪裳去了天堂。赵尚一度消沉，几经辗转才来到石家庄，并娶妻生子，过起了平稳地日子。既然今生无缘，就只好把倪裳封存进记忆的最深处。

四

谈判桌上，双方代表落座。年轻的叶程颜几乎让赵尚窒息，因为她分明就是自己的倪裳---尽管已经成熟而又风韵，但是她绝对不是什么叶程颜。怎么会这样？赵尚都没有确切地听清楚具体地阐述，就在叶程颜递上的合同书签了字，因为赵尚相信---倪裳绝对不会害他，而且就算是害了，他也心甘情愿。

离开地叶程颜，转身的那一刻，投来复杂的目光，仅仅是一闪，也被赵尚捕捉到。到底有什么隐情？倪裳怎么会变成了叶程颜？

原谅我的虚荣和势力。我借了表姐叶程颜的一生。当时，十八岁的我，年少轻狂，觉得一个中专生远没有表姐的研究生风光。车祸中，姐姐去了天堂，那么本来就姐妹相象，再经过整容，我就变成了叶程颜，就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了老公和儿子。乔宇对我很好！我们已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倪裳这样简练地描述着所有的过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神情自若，还微笑着搅动香浓的咖啡。

赵尚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又惊又喜、又开心又伤感。喜的是---倪裳还活生生地在红尘；惊的是--如此富有戏剧性的经历；开心的是又在阳光下见到倪裳；伤感的是---两个人虽然不是阴阳永隔却已经是不同的世界，是更加痛的---生别。

除了沉默就是沉默，你就会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你迟到，我怎么会改写人生！倪裳蓦然地愤怒离开。

赵尚觉得很好笑，却分明地想哭。明明是你倪裳先离开的我，却还来怪我。我一直都那么尊重你，一直坚持把最美好留在新婚之夜。可是，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明明说出了意外的是倪裳，

怎么成了叶程颜。赵尚百感交集，找了一个小饭店，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倪裳没有说，她失去了记忆两年；没有说，她拒绝了乔宇两年；没有说……

五

“生日快乐！”赵尚接到祝福短信的那一刹那就知道是倪裳。“难得你还记得！我在“风雨亭”餐厅等你！”赵尚的口气也决绝了一回---不容她回绝。

“风雨亭”是石家庄最雅致的西餐厅。“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对联，风雨亭的横匾，充满了诗情画意。

身穿咖啡色西装的赵尚有几分帅气与成熟；淡紫色套裙的倪裳优雅靓丽。服务小姐热情地准备。

“需要什么，我再叫你！”倪裳淡淡一笑，有分寸地支走那服务小姐。

“先生、太太慢用！”话多了的确伤人，两个人都无限尴尬。他们的亲切与默契，也许真的很象夫妻。可惜---

两个人没有动酒杯里的一滴酒，心就醉了。清雅的包间里弥漫着温馨的味道。赵尚紧紧拉住倪裳的手，仿佛一松开就又会失去一般。脸色绯红的倪裳低了头，任由他拉进怀里。唇齿相碰，几多缠绵，于是暂且把现实放到一边。开心地吃---你喂我，我喂你；尽情地笑---你有你的风情，我有我的妖娆……

几番拉扯，几度挣扎，终还是难以抵制燃烧的情欲，两个人度过了浪漫的一夜。赵尚惭愧地在倪赏熟睡后，离开。

六

叶程颜，你需要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李医生说的很认真，看叶程颜的神情那么莫名其妙，就笑着解释，你要升格做妈妈啦！

叶程颜差点跌倒，乔宇出差三个月了，难道是那一夜风流……

“老赵，你快点过来！”程颜慌乱极了。

“女人都要做妈妈的。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李医生善意地责备后，又开始安慰，“才一个月而已，不要过于紧张。”

“小裳，怎么啦？我在开会，走不开，大领导们都在呢？”赵尚压低声音在说。

“你给我过来---”程颜声嘶力竭。

“没有大事，你老婆刚怀孕，你要升格做爸爸啦！”李医生抢着说。“快嘴李”真是她恰当的外号。

“小裳，你先回去安心静养。我处理好事情就过去。”赵尚的电话匆忙地挂断了，程颜的心乱了。

医院的玻璃门太耀眼，失魂落魄的程颜跌落台阶，鲜艳、刺眼的血，从身下一直流淌、一直流淌……

赵尚有点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她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叶程颜的味道，已经远离了倪裳。她竟然残忍地剥夺了宝贝的生命，他这个父亲都没有来的及抚摩和感受一下小宝贝的存在。可是，赵尚恨不起她来，他爱她疼她都惟恐不及呢？！只是有些许的遗憾。

倪裳没有告诉赵尚，儿子是姐姐程颜留下的。乔宇一直都告诉她---因为车祸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且这几年，不用采取任何措施，都的确没有怀孕过。原来乔宇---现在的丈夫、以前的姐夫，一直都在欺骗她。可是能够怪谁呢？既然接受了叶程颜这个名字，她就要照顾好叶程颜的老公、儿子；既然借了叶程颜的一生，就要还她这一世。倪裳惟有一个人悄悄地哭、再哭……

七

如果没有经历这样多的事情，你我一定比现在快乐！赵尚挤压着倪裳似雪的肌肤，深情地说。

如果什么都不曾发生，你我就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倪裳打量宾馆的四壁，凄惨而幽怨。

他们无力摆脱彼此情感的纠缠，相互又无法找到圆满，只有这样悄悄地爱着、爱着……

想---是这人世间的错，愚弄了红尘中的你我！

八

程颜醒来,在意识的支配下，沿着成荫的长长甬道跑出来。她的意念中感觉得到赵尚就在附近。当她看见赵尚在车里度过一夜时，感动非常。

带我走吧，我愿意随你到海角天涯；带你的倪裳走吧，我不想这样下去啦！程颜，不，倪裳彻底地失控了。

有这样一个痴情女子的召唤，赵尚没有拒绝的理由。车子启动，飞驶起来。倪裳幸福地闭上眼睛，开心地依偎在赵尚身边。都不知道经过了有多久？行驶了有多远？倪裳感觉到太阳的灼烧，无限的温暖。

车，平稳地停下。倪裳兴奋地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是“烟雨园”，这让倪裳惊诧无比。

全国都解放了，我们可以逃到哪里？就算我们逃了，心灵可以不受熬煎吗……赵尚就是赵尚，又在悠悠伤感。

程颜没有说一句话，开门下车。径直地离开，泪水顺着面颊无尽地奔流。都是自己的错，既然叫做了程颜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程颜不知道---如此一生值不值得，她一生都不可以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宝贝，对于自己是不是过于得残忍。

她还是回了头，可惜，赵尚已经在调转车头。想奔过去的意念，瞬间消失，双腿象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因为她明白，就算自己做回倪裳又怎么样？赵尚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赵尚，他有属于他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那些是一个男人所必须的担当，比爱重！

所有这一切都是谁的错？！蓝天无语，白云沉默。

赵尚的车里传来以多情著称---水木年华的《借我一生》：

是否只有分别之后的期待

我才能体会你是我的最爱

是否只有用尽一生的等待

我们才能明白生命中的珍爱

借我你的一生你说好不好

就算有一天我动也动不了

我要靠在你的身边诉说爱恋不变

直到我不能再说你也听不见……

如果真的可以借我一生，该有多好；多借一生，就远离了今生的遗憾。可惜---这世上就没有如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