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可以给我一个假期吗？陪我出游一次，其它时间你都可以陪她，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他点头，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定，不敢再挽留，或许是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甚至是分别。他说：“可是，我们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明天，明天好吧。”她起身，不做任何的回答，像她的全部决定一样的坚决，不容纠缠，她结束了期盼已久，且必须短暂的对话。

火车的包厢里。

她吃大堆的食物，喝很多的水，去几次厕所，大部分时间看书或是窗外，在这之间，她只是飞快地扫过他的脸，而这哪怕一瞬间关于他的影像，都会让她记起他从未有过的存在，像一场幻觉，但让她心痛。他在她生命中的存在，像这一瞬间的影像那么短暂，且深刻。眼前的男人与她面对面，眼神和动作真实可寻，只是他已经消失，她分不清是渐渐还是突然，总之他于她只是一场消失。

他眼神偶尔会停在她的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无奈却又怕打扰到她，像一个知错的小孩，犯了错又不敢先提起，她说过，不想提起以前，也不想提以后。他想问她，累吗？但他看到她很自觉地盖上被子睡觉，就一直睡着，背对着他，甚至不许让他看到她的脸。她像是个很会自理，很独立的小孩，不需要人照管。

十个小时，十个小时，她多渴望的相处，仅仅是感受他的存在，真真切切，就算最后是消失。一整夜的时间，她只是享受他在身边的感觉。

在清晨，到达目的地。

依她所愿，在车站的附近随便吃点早餐，就去海边找了一个靠海的小旅馆。和看见他们眉开眼笑的旅馆老板相比，他们都带着倦容和烦躁，在老板热情的招呼下，他们被带到走廊深处的一间房，打开房门，老板示意这房间的环境，说这间房比较安静，旁边没有客人，在老板自以为满意的时候，她说，我要住在这旁边的房间。老板愣了一下，又似乎顿悟了。她说，把钥匙交给我们吧，我们自己招呼自己就可以了。老板识趣地走开，她说：“很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他拉住她：“为什么要两间房呢？”她停下开门的动作，仰起一张桀骜的脸，“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要两间房？”。他没有办法回答。而她是一个多么需要理由的女子，在他离开她以后，她做的每件事都多么需要一个理由，而他还是没法给予。

所以只有放手。

傍晚的时候，她穿着大大的t恤，人字拖鞋，乱蓬蓬的头发，来敲他的房门，很快他出现在她惺忪的眼前，他还是习惯性的拍拍她的脑袋，带着她迷恋的笑问她：“小丫头，睡醒了？”她重重的点头，“陪我去厕所。”他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小旅馆的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在天暗下来的时候，要走一段长长的阴暗的路程，像走在地狱通道一样，让人感觉越走越远。厕所里昏黄暗仄，水管漏水，叭叭地滴在水泥池里，像极了小说或电影里面充满鬼事的场景，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他说：“我们可以住得好一点，这里真的很不方便。

“不，这里，我很喜欢，我想要这种感觉。”她毫不在意这里的环境。他不知道，她喜欢这里靠着海，有咸味的空气，有一波一波的浪潮声。她喜欢这里总是阴暗，感觉暧昧，可以随时凭借心情享受内心的孤独感，也可以随时凭借心情享受想被拥抱的依靠感，这样，彼此会感知被需要或是想去依赖，像是在困境中相依为命。对。她希望可以和他相依为命的。

夏日夜晚的海边很热闹，散步，嬉闹，小孩子在海浪涌来的时候，大声的叫，咯咯地笑，年轻人在海边篝火，弹吉他唱歌，兴奋地欢呼起哄，一些小贩，还会趁这个时候贩买一些小饰物，似乎已经不是单纯地为了买掉商品而留在这里，海边的烧烤总会围着各地的游客，这里似乎比白天更加繁华。远处不知道是海边的酒店还是游船，放了很久的烟花，把天空那边也照亮了，这里的人就跟着一起欢呼。

她挽着他的胳膊，和以前一样，像对恋人，走在沙滩上，她会变得很兴奋，和沙滩上所有的人一样，欢呼雀跃，和他记忆中最初的她一样，没有安静的时候。那是多久没见过的表情，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视，她像是在做一场表演，投入自己的角色，此刻她是他的主角，她承认她一直倦恋他的目光，她喜欢他看她的样子，这是演出的最大动力。

他们的晚餐就是海边的烧烤，坐在海边的大排档里，她叫了啤酒，要他一起。一边喝着一边说着不着边际话，认真的不认真，可信的不可信的，她有醉了，话起来，她开始给他讲故事，一个一个的爱情。她给他讲稻草人永远听不够的笑话，给他讲大兔子和小兔子究竟谁比较爱谁，她说她想要一段永远没有厌烦的爱情，她说，她是他舍不得放掉的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她的话让他疼了，他说，你醉了。她就安静地听话地被他带回旅馆。

在房间的门口，她突然抱着他，“你爱我吗？”他说：“我很喜欢你。”她知道喜欢和爱永远是有区别的，这是永远无能为力的事。她说，我数一二三我们就各自回房。

一。二。三。她转身离开他的体温，从不纠缠。

第二天，当他们都精神地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把他叫出来，问他：“知道我是怎么醒的吗？”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怎么了？”她矫情地指着红肿的胳膊，“巨痒难忍，昨天喝醉了，怎么没帮我看好蚊子？”他笑了，揽过她的腰，“怪我了，行了吧？”“那要怎么补偿？”他的嘴贴到她的嘴上，轻轻地，“这样可以了吧？”“谁稀罕？”她推开他，计划今天的行程。仍然是海。

正午的阳光特别烈，她说，没关系，我擦了很多防晒霜，不下海的话应该没事。他反问她：“那我擦什么了？”她看着无辜地他，“你是男的。”她又像最初的她一样，对他很霸道，不允许他因任何理由拒绝她的话。中午的海边人不像晚上那么多，他们在海边拍了很多的照片，有他的，也有她的，也有路人给她们拍的合影，这是他们第一次合留，就连毕业照他们都不曾一起出现过。她说：你会好好的保管这些照片吗？他说一定会，可是她心里不会当真，他不是一个爱保管照片的人，就像他没有太多记忆一样，她更相信他不会因为她而改变习惯。

晚上回来的时候，他被晒伤了，可是她却觉得痛快，看到他身上发红的皮肤，像是被烧烤过，她终于可以让他痛一次了，虽然是表面的。可还是觉得痛快，她看着他，想起她当初对他的恨意，想起他离开她时的坚决，想起他说我们只是朋友，他曾经让她这么的疼痛过。于是，她又啪啪地在他发红的皮肤狠狠地拍了几巴掌，他叫着疼，她哭了，她大声的喊：“你知道疼吗？你知道疼吗？”他愣住了，知道她在说什么，抱着她，“不疼了，不疼了，对不起。”她多痛恨他对她说对不起，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可以在一起的理由吗？她多么想要一个理由，但是她知道，他们全部的时光都无法追得上他和另一个女孩五年的感情，她只是他不舍的过去，她终于还是没有纠缠，她说，就这样吧。她把要给他敷的药扔在他床上，“你自己擦吧。”

房间里，她一个人打开电视又关掉，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海滩上热闹的人群，和灯火，点上一支烟，坐到窗台上，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她要享受来自小旅馆里的孤独感，习惯了孤独才不会在他走的时候无所事从，她计划着他们离开的日子，也清楚他们将永不见面。

抽完了这支烟，她将烟狠狠掐灭，一个人去海边。

她说，我们明天离开，明天好吧。她的决定从来都是突如其来，且坚定不移的。他不会拒绝地开始收拾行李，像一个乖顺的孩子。他们在这里仅呆了四天，便又乘上了十个小时的火车。

这最后的十个小时，他们坐在一起，拿着一打厚厚的照片，指指点点的谈论着，她说，你看你怎么这么傻呢。她说，你看你抱着我的时候弄乱了我的头发。她说，你看你照相的时候脸上还有沙子。她说，你看你晒得真红。她说，我比较喜欢这张，还有这张，还有，还有。他揽着她，他说，你看你长这么小。他说，你看你头发挡在眼睛上。他说，你看你混身都是沙子。他说你看你怎么晒这么黑。他说，我喜欢所有的照片。这是让她感觉幸福的最后十个小时，她告诉自己无论此刻有多幸福，都不要纠缠，因为他不喜欢。

十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下了车，他习惯的送她回家，在门口，她翘着脚亲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她说，以后好好的，就算我们不是彼此的幸福。这句话她更多是说给她自己，他抱着她，我们难道真的不能做朋友吗，我会常常来看你，不好吗？

她说，我们不会再见，就像当初的约定一样，你全部的时间都给她吧。我们不要再见面。如果我们有一天，不小心再遇到，请你不要再叫住我。

她挣开他，最后一刻原来是没有眼泪的。他还是没有理由挽留她。如果相遇是种缘分，那么就在这里被画上了句号。她烧掉了他们用了四平拍摄的，用十个小时欣赏和谈论的照片，有他和他们的合影，也包括她自己的。

她知道，从此以后，他和她都会消失。像是一场烟花般的幻觉。一切不复存在，也无需记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