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寒雪的书信,一直没有感谢她年少时在文学方面对我的影响。我说,近段时间会给她邮寄我写的书。她竟然有些诧异。曾经有着那样抱负的女子,竟让奔波的生活淹没了自己的才情。很想说惋惜的话,若是坚持,寒雪的文字一定有所成绩。
“心空的雨季没有季节,宛如四季的常青树……”那是寒雪十几年前的文字,如今我依然记得。欢喜文字的女子都是多愁的,多年前我好似没有理解她为何有着水墨走湿的情怀,在离别多年的今天重新提及这段文字,好似什么都明白了,又好似还是当初的记忆。
变迁的是青春的脸面,光阴匆匆,我们都无法回到从前。所以,在少许的回顾里,我愿意与寒雪依然是许多年前那双活跃的燕子。寒雪并不是她的本名,是她写诗歌的名字。她有着红花一样艳丽的名字——艳红。
每年的冬天,我与她最盼望的事情就是雪花能够抵达澧水之洲。有一天的冬天澧水河岸的雪花开得异常美丽。我与寒雪约好去雪中踏痕,我在平坦的雪地上好象写下了一个男孩的名字和地址,她在默默,不履行逃课出来的目的。离开的时候她说我不该将雪地践踏成那个样子,那些雪和人一样,会疼痛得发出呻吟。
雪花的美丽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纯洁,还因为它的姗姗步子,轻盈的舞姿,不畏寒冷的表白和孤傲。她将雪的灵魂和冬坚韧赋予给了自己,并将“寒雪”融成一个名字,让它依附自己终身。她说雪花寄托的是六个瓣的痴情,冬天酝涵的是春天的花朵。
多么富有诗意的语言!然那些有着痴情文字和画卷的岁月不知道在什么被我们逐渐淡漠。真的不愿意那些情怀淡到无痕,不愿意那些情怀走失在生活的琐碎和奔波之中,最终湿润在某个不知名的黄昏,随着西沉的月亮,深深遗落在更远的夜空。
寒雪当年学的是美术专业,擅长水粉画。我喜欢极了她用淡蓝和浅粉涂抹的纯粹纸张。那年暑假之前,寒雪给我特制了许多张那样的信纸,我用它们书写对一个青葱少年的想念。有些尚未邮寄出去的纸张现在还安静地放在我的书橱里,抽出来依然能感觉年少时的灿烂,尽管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边角的地方开始褪色泛黄。
也许寒雪忘记了我们曾经的岁月里还有过那样的细节。那时候的纪念方式是到照相馆拍照留念。寒雪穿的婚纱及地,她说她爱极了婚纱的轻逸和心情。那时候我顶多算一个爱好读书的女孩,不象寒雪已经在杂志上发表了一些诗歌散文。
只有象寒雪那样玲珑诗意的女孩才会理解婚纱的心情为什么是洁白的颜色。她说,待我真正结婚的时候能不能穿上婚纱呢?十几年前的小城婚纱还只是照相馆里的陈列品,结婚的新人都是穿大红的新装。当时我也留下了一张穿婚纱的照片,照片的效果比寒雪的要好,小巧精致的样子,寒雪说是天使的化身,是用来听她讲述寂寞派遣忧郁的。
那时候我不明白寒雪为何有那么多的寂寞和忧郁,除了从她文字里感觉得来的信息,还有她时常长时间面对澧水一言不发的怪异行径也可以得知她的多愁和善感。记得她的那首《走遍各式黄昏》发表在《青年文学》上,那种羡慕最后成为我追溯文学的动力。
我好象写了一首《原来的我》的歌词,请她谱曲,后来还在他们美术班传唱了的。曲好象不是她写的,是与人合作的,因为一首歌的关系,许多喜欢唱歌和写字的女孩子成为朋友。
青春是一副水墨染成的画,画中布满湿意和灿烂的情怀,我们在画中相遇,相知。在读书时代单纯的思想里,唱歌代表着音乐的最高意义,写歌谱曲简直成了梦中的童话。在童话里,我们是快乐的。在那些快乐的时光里,我读了前所未见的诗歌、散文,认识了席慕容那个奇异的女子。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的黄昏,我与寒雪在澧水边上散步,说,将来我在四十岁的时候一定要象席慕容一样出版自己的诗集。现在回首,我竟然将一个理想坚持了那么多年。遗憾的是,寒雪离开澧水之后很少拿笔画画,写字了。想必,连歌也不唱了吧。然,曾经的那些欢喜,我依然尚存。我要感谢寒雪给予我的时光。
在我平淡消磨自己的光阴的过程中,寒雪辗转过很多城市,最后她落脚一家婚纱公司。她曾在信中说她成天沉浸在洁白的世界里,那些羽翼一样轻柔的丝纱堆积在一起,闲下的时候开大所有的电扇,让那些被裁剪的丝绸、轻纱在风中飞舞,象极了那年冬天的大雪。
在寒雪成年以后近似麻木的流浪生活里,最后选择在婚纱公司工作,从单一的缝织到较为复杂的裁剪,到现在的样式设计寒雪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花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接近年少时的某一个纯洁的梦想。她,是一直没有忘记在照相馆穿婚纱的情景,还有,设计婚纱可以每天握笔,即使不再写一些风花雪月的忧郁文字,但心还是在惦记着曾经那些浪漫情怀的。谁说,婚纱的款式中没有赋予设计师的情绪和灵魂?那是一种纯洁深邃的情怀。
现在依然欢喜关于寒雪的信息,比如她手工制作的戴在头上的绢花,用亮片和珠子串成的手饰……在以往的光阴里,每年冬天都会收到来自朝州的贺卡。上面清秀地写着她的心迹,为祝福,也为寄托她遥远而匆忙的情怀。
那里的天空从来不下雪,寒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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