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蓝渚

发表于-2007年04月27日 中午12:04评论-0条

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睫毛很长鼻子很挺,两鬓有明显的被眼镜腿压出的痕迹;轮廓鲜明的嘴唇正在不停动着,不时可以看到舌头和洁白的牙齿。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他正坐在一张床上,而我也正坐在同一张床上。他没抱孩子的那只手抚着我的肩,盯着我一直说。

可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面无表情,实际上却在拼命整理思路,想弄明白眼前的一切:睡了一觉睁开眼来,我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在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辩论我是不是他的妻子!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看着她怀中的婴儿,续道:“那这是我们的孩子了?可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我一边说一边作势要翻开襁褓看看孩子的性别。那男人下意识的把孩子护到身后不让我碰,边道:“她是我们的女儿。”我“哈!”的一声,道:“有老公,还有女儿!那这里是我家罗?可这儿哪一样是我…”我随手指着屋内,环视了一下,半句话顿时梗死在喉咙里: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熟悉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我的!我的手机,我的钱包,我的润肤品,我的日记本,甚至我每到睡觉的时候就会摘掉的胸衣!它们都按照我惯常乱丢它们的方式散乱在屋里,我的提包掉在床下,显然是我顺手扔在床上夜里又踢下地去的。我“腾”的站起身来,朝那男人身后的衣柜走去。我的膝盖带倒了梳妆台前的圆凳,砰的一声响,那本来静静的婴儿“哇!”的大哭起来,男人赶紧笨手笨脚的又拍又哄。我毫不理睬,吱呀一声拉开柜门,我的衣服一件不多一件不少的在里面!珍爱的挂着,不常穿的叠着,常穿的散乱在折得整整齐齐的其他衣服上,睡衣挂在柜门内的粘勾上。就算偷了我的衣服全拿到这里来,也不可能如此符合我的个人习惯!我赫的转过身来,再次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嘴巴像蛤蟆一样张开着,脑子里“嗡——”一声炸开了锅。那男人待要说话,我突然扑过去抓起地上的提包一阵猛翻。还好,我的学生证还在!我拿出学生证塞到他手中,道:“你看,我叫张易新,是实验大学的学生。”那男人接过我的学生证,皱起眉头来道:“你想说明什么呢?难道我的妻子不能是实验大学的学生,还是实验大学有校规说不能嫁给我?”我伸出手指在学生证上的年级一栏拼命戳,有些无法自控的用大拇指的指甲在上面刮了两下,边叫道:“看清楚,我是在校生啊!我是05级,今年07年,我还没毕业,怎么可能结婚?!”那男人把眼睛凑近些,看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拉开一个抽屉挑挑拣拣,扔过来一叠证书。我一看,最显眼的一个就是结婚证!照片上正是我和眼前这个男人,他果然戴着一幅蓝色框架的细边近视眼镜。瞥一眼姓名,晨峰。照片上的两人之间有一点可疑的距离,我立刻怀疑这是电脑处理的,但并不能找到诸如两人的背景有细微颜色差别之类的证据;还有我的毕业证,端端正正盖着实验大学的大红印章,清清楚楚写着我是01级的,换言之我已经毕业两年还多,刚好可能有一个这样大的女儿!第三张是房产证,户主更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还有户口本,别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样样指向照片上的女人,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个男人的老婆,这个孩子的妈!

“慢来,慢来,”我克制住尖叫的冲动,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推住无形中正向我压过来的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敲着脑袋,努力地回想。我没有精神病史,我以前的记忆全部都很清晰很连贯,甚至记得昨天入睡之前我正在寝室的床上看《007皇家赌场》;我身上没有任何证明我受过严重外伤足以失忆的痕迹。这个屋子里除了我的日常物品我还是什么也不熟悉,我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厕所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们有几个房间,家具都是什么样子。证件都是可以伪造的。我糊里糊涂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倒不错。见鬼!女人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在想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被他催眠了!

那男人,晨峰,把我的手机递给我,道:“你自己去求证。”我盯着他眼睛道:“这不一定是我自己的手机。你可以就像做这些东西一样动手脚。”“呼——”晨峰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没吼。道:“你的手机号?”“13502170054。”说完我很有一种委屈的胜利感,一个失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手机号?他把他的手机拿到我面前,一个一个按键,拨号,我的手机清脆的叫起来。他挂断,单键拨号按了个“1”,我的手机又继续尖叫。然后他拿过我的手机,也按“1”,我的屏幕上立刻显示“正在呼叫老公”,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菊花台的彩玲跟着起哄。他打开我的通讯录,一个一个慢慢往下翻页,留足让我看清楚的时间,边道:“有没有动手脚?是不是你自己的手机?”我抓过来拨了妈妈的号码。

我说:“妈,我结婚了吗?”妈说:“神经病!”我吼起来,叫道:“你快回答我,我可能真的要急出神经病了!”我妈也跟着吼起来:“这么多年你才想起给你老妈打电话!张口就发神经!”我一愣,道:“什么?我很多年没给你打电话?”妈妈近乎咆哮的道:“问你自己!”便把电话挂断了。晨峰突然道:“你是跟我私奔的。确实很多年没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该死的诺基亚,听筒这么灵敏,我妈的狮子吼一字不拉的落在他耳朵里。我装没听见,又打给室友,一接通就听对方惊喜地叫道:“老大!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忙匆匆挂断。我跌坐在床上,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只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太阳穴咚咚打起鼓来。想起很多惊悚片里的情节——吻合得可疑的细节!让你逐渐连自己都不相信,一步一步把你逼疯!!!

这是个阴谋!相信我这绝对是个阴谋!

我看着我的妻子,她正咬着嘴唇竭力克制就要爆发的歇斯底里。她的头发蓬松的散落在肩头上,睡裙的肩带滑落了下来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奇怪的尖细调门。她在屋里东冲西撞,膝盖被圆凳撞得瘀青了一大块也不觉得痛;她指东西的时候极快的用手指头戳…我努力理解她。如果我早上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屋子,对着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我也许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见鬼!我和她的女儿都一岁多了我怎么能算“完全没见过的人”?!

易新的家并不在她念书的这所城市,大三的时候在我们公司实习时跟我恋爱,毕业就结了婚。但她的父母不喜欢我,拒绝承认我们。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固执的留在了这里再不肯回去。她的父母专程坐飞机过来找她,甚至还报了案,但我们有结婚证。整件事情是她一个人去跟警方交涉的,完全不许我插手。总之最后她成功的避开了她的父母,我和他们至今连照面都没打过。二老怒气冲冲的离开,从此便跟她决裂了。我很担心她,但她一幅很有把握的样子。每次节日我提出要她打个电话回去缓和一下,她总是笑着说:“我是他们生的!他们还能真的记我的仇!”生完孩子后,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电话,跟她说话半天才有反应。陈医生说她是产后抑郁症。宝宝一岁的生日那天,她本来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句:“要是外婆在就好了”,兴致顿时一落千丈,整晚郁郁寡欢;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失忆了。从那天起到现在,今天早上的局面每天都要上演一遍!我知道她心结所在,曾给她家打过电话,对方总是听到我的名字就不容分说地挂断。我带她去心理诊所,催眠,吃药打针,可以用的方式都用遍了,她的状况还是时好时坏。

我已经习惯跟她周旋,差不多下午的时候她总会相信我的话,听我讲起我们过去的事情她也会跟着一起哭,诅咒发誓说不会再忘记我了;可是一到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她又会义无反顾地瞪着我叫:“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奇怪的是,她今天第一次向我举证,还拿出了实验大学05级的学生证!这鬼东西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怎么会想到去伪造这样一个东西,又是谁帮她造的?我知道跟她辩白不清,让她打电话。哪知她今天出奇的固执,打完电话还是坚决不肯相信事实,两眼竟迸出好些血丝来,显然精神已到崩溃边缘。我忙把孩子放到床边的摇篮里,轻轻地搂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背脊想让她冷静下来。她并没有反抗任我摸了,我感觉到一点点安慰。

“你看我像坏人么?”我柔声在她耳边说,她有些茫然地看看我,慢慢的摇了摇头。“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确定了,你还不相信么?”她的神情突然一下清朗起来,直视着我道:“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对不对?从我失忆到现在有多久了?”我说:“快一个月了。”“那今天是不是2007年4月7日?”“对的。”我想了一想后回答说,边庆幸她开始用理智跟我说话了。“我要是失忆了,我的时间就应该停在那时候不是吗?从早上到现在我可有看过日历一类的东西?还有,我的物品我都认得,哪有这样选着失忆的道理?”我被她问得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以前从来没提起过时间一类的问题,我倒也从来没想过;房间里确实没有日历或者挂历,她打开手机也只看了看通讯录,打了几个电话,不可能看到日期。刚才她问到我,我都还要想一想才能确定今天到底几号,她却竟能脱口而出!我一时无法解释,但她正直视着我眼睛,似乎很有把握我无法回应她的责难:因为我根本就是一个骗子,甚至一个匪徒,要她相信我虚构出来的故事!“亲爱的,”我搂着她的肩,“你的问题我无法解答,也许女人有一些奇怪的感观。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头痛不痛?有没有被人重击过或者服过迷*的感觉?那你是怎么突然来到这里的?你是在校生,如果我绑你来的,你寝室的人不会报警,我的邻居不会报警?”她和我一样被问得张口结舌。我乘胜追击:“还有,这里有户口,有结婚证,还有别的那么多东西,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相信呢?”她“哼哼”冷笑,说:“我的学生证是伪造的,凭什么你的结婚证不是伪造的?”“我伪造这些图什么?你很有钱?你家很有钱?我为什么要在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那岂不是还倒贴一大笔钱给你?”她愣一愣,立刻道:“这就是你高明之处。反正你软禁了我,我拿着文件有什么用?只是你不该说我失忆,因为失忆的人不会有我这么清晰的时间概念。你该说我有神经病。”我感觉到她今天的敌意不是一般的强,心里有点紧张起来:“我软禁你?我干吗要软禁你?你要出去换好衣服就可…”突然意识到怎么能让她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出去,但如果跟踪她我就显得更像坏人,不由一时为难住了口。她突然撩起睡裙,近乎哀求的道:“你看我的肚子,你看我像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生过孩子的女人肚子上会有妊娠纹啊!我有没有?你看我的肚子可有一点松弛变形?”我忙拉着她的手把她的裙子放下来,觉得她这个举动实在是疯狂,并没有仔细看她的肚子。似乎真的是很紧绷的。我对妊娠纹什么的没有概念,被她一说,我一度忐忑起来,怀疑是不是把某个长得很像她的女人弄来了。今天她真的很像变了一个人。但随即就枪毙了这个念头。我怎么能反而被她说服了?她从上个星期起就没有出过门,怎么会换了一个人?昨天晚上临睡前她还摸着我的脸要我放心睡,说今天早上一定会认出我。没有妊娠纹又怎样?孩子都一岁多了,也许消掉了。那些明星又有哪一个肚子上留着妊娠纹的?我拥着她,对她今天变本加厉的疑神疑鬼无计可施,心里涌上来一股很酸楚的绝望。

她突然拼命挣开我的怀抱,缩到墙角紧紧贴在墙上,叫道:“我真傻,竟跟你辩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有阴谋!”我的心直往下沉,又一个新花样:“他们?哪个‘他们’?”她涨红了脸叫起来:“你们是个团伙!你们控制了我身边的人,让他们全都对我撒谎!你们到底图什么?!”“啊——”我吼,但立刻努力把音量降了下来,深呼吸几次不开口。好半天,我觉得开口不会声音异样了,才道:“我们都冷静一点。我有个建议,把这个孩子抱到医院去做亲子鉴定。哪个城市的哪一家由你挑。就算我真的有组织,有阴谋,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力把所有医院都控制了对不对?”

他叫我去做亲子鉴定,语气真诚而有把握。这种态度让我不寒而栗:如果他在表演,演技实在高的令人发指,不管是焦急、关切还是生气都惟妙惟肖;如果他是真心(而且他还很有把握!),那他和我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精神有问题!不管是我疯了,还是被和一个疯子困在一起,都是很恐怖的结论!我觉得我不该接受他的建议,因为那等于承认我已经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我已经一步一步接受自己可能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但是…天哪,哪来的这种“但是”?……但是如果真的是我失忆了,这对父女怎么办?太可怕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保持着一张麻木的脸,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表情比较安全。我无意识的端详着晨峰。他正倚着化妆台,像个女人似的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垂着;握拳的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掐得深深陷了下去。过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向摇篮中的婴儿,但涣散着没有聚焦,显然是在想问题。我不知所措的沉默着,看他把自己的手指掐出一排深深的血印。突然,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看见他眼睛里竟似乎含着眼泪!他显然极力控制着不想被我发现,低着头已快步走到门边去了。我的全部理智顿时被软化得不知所以,身不由主的向他跟了两步,急道:“好,就去鉴定!”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过身,埋着头快步迎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的肩膀立刻热热的湿了一片。

我们抱着孩子走出门,立刻便有邻居过来打招呼。他和晨峰寒暄着,一边不时用眼睛扫我一眼,一脸的同情,正在很隐晦的问我的精神状况是不是好了些。晨峰很怕这样的话题引我不快,支吾了两句便上了出租车。到了医院,一个端着温度计盘的小护士看见我们,突然甜甜的笑了起来,道:“晨先生晨太太又带妹妹来体检吗?晨太太好久不见哦!”我一边应付的笑着,一边后悔走进这家大医院。这个护士妹妹笑得这么甜,第一句话就先叫我“晨太太”确定身份,再说我很久没出现确定时间。搞得我疑心骤起。但那眼泪的印象竟使我再也说不出口为难晨峰的话。正迟疑间,他把手扶到我肩上,果断地说:“换家医院。”也不等我答话,推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们去哪里,晨峰眼望着我,意示他绝不开口左右我的决定。我忙对司机道:“随便去哪家医院……”后视镜里司机惊讶得瞪大眼睛。我突然觉得有些心虚——现在我们正在本城最权威的中心医院门口。忙补充道:“宝宝一直不好,我想再找家医院确诊一下。”说完自觉愚蠢。我完全没有必要去向司机解释,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我们这是去做亲子鉴定?就算是,他又怎么会认为我们做亲子鉴定的目的是为了证明我有没有精神问题!人家怎么会想得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可是这么荒唐的事情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身上!我觉得脸都有些发烫起来,忙转过脸看着窗外。仿佛心灵相通似的,几根凉凉的手指快速的在我的脸上贴了贴。我回过头,正迎上晨峰温和的笑容。

一刹那间,我甚至有点希望他真的就是我丈夫,怀里这个柔软的小粉团团真的是我和他的女儿。我的脑中出现了一大块真空,我拼命想叫它运转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抵抗的念头时隐时现。这一幕仿佛竟有些熟悉。我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害怕相信或者不相信这个“熟悉”都是自我催眠。我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已经把身体像他的肩膀倾斜,似乎为了自己的无助向他寻求支撑。

护士一接过孩子,熟睡的小东西突然清醒过来,哇哇大哭着踢腿抗争。晨峰忙把孩子抱回来,她一会会儿便偃旗息鼓,乖乖睡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如此认生的孩子在我的怀里一直睡得很安稳!难道我真的有可能失忆?可我怎么会连自己生过一个孩子都忘记了?难道,我有一个失散的双胞胎姐姐,正是这孩子的母亲?可是晨峰说我已经一周没有出过门!那些邻居一个个的似乎也都认识我;还有那个中心医院的护士,言下之意好像我和晨峰定期都会带孩子去体检……天哪!!!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瞪起眼睛观察医生护士和晨峰之间有没有什么微妙的表情或者眼神交流,却一无所获。反正现在鉴定也做了,只要等着结果。好吧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回去的路上晨峰执意要出租车停在超市门口,买了好些零食才继续回家。颇有些孩子气。我突然意识到这一路上自己的沉默显得很配合。这多少让他感觉到某种胜利的希望。晚上,晨峰很自觉的睡在客房里。尽管医院已经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随机挑选的,我还是上网查了阅读鉴定结果的方法,到时候,我可以自己验证鉴定结果是不是伪造。

下定决心信赖鉴定结果,我不再无休止的跟晨峰吵闹,每天起床友善的打个招呼,就像两个朋友一样。晨峰心情大好,觉得我的毛病有了转机,这两日来食量大增,步履都轻快起来。想起第一天看到他的样子,才发现那时候他真是为我憔悴了很多,有时候竟也隐隐的歉疚,甚至,心疼。

他不再坚决不让我出门。我立刻回了实验大学。学校竟然,居然,果然多出来两栋我从没见过的教学楼!!!看上去,我竟真的有好几年没回过学校了!可是我上网查过《007皇家赌场》,分明是07年刚出的大片,我如果有那么一大片记忆真空,怎么可能记得这样一部完整的片子?但如果我没有失忆,一夜之间怎么可能拔地而起两座大楼?再强大的组织也办不到!我找学校的工作人员验证我的毕业证,大爷哈哈大笑着说这种立体的钢印伪造不出来,而印章一直被他好端端的锁在抽屉里!我心有不甘,又请他看我的学生证,大爷皱起眉来,毫不犹豫地说是假的!走出学校,我脑子里一片茫然:我的记忆是不可靠的!我突然发现我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应该何去何从。我不敢回妈妈那里,既怕她冷淡得要命的态度,也怕连故乡都变得面目全非。这样我至少还有个最后可以退守的地方。在一座天桥上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哭了半天,我擦干眼泪回到了晨峰的身边。

跨进门,看到晨峰的脸,我突然很有回家的感觉。想到他有可能真的是我的丈夫,或者一些更奇怪更微妙的原因,晨峰伸手来接我的包时我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然后,亲子鉴定落实了我本来就渐渐要接受的身份。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发展到最糟的时候出现转机。就从我几乎绝望的那天起,我妻子出人意料的变得柔顺了起来,一改她失忆以来觉得自己是被绑架而表现出的乖戾。更好的是,她不再每天一醒来就说那两句例行台词。虽然没有承认我是她的丈夫,但总算开始记得前一天晚上她自己的的确确是和我一起住在这里的。并且记得我叫晨峰,至少是个认识的人而不是绑匪。今天,她更是将近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我!她哭得很响亮,很彻底,哭完之后听话的去洗了个热水澡,乖乖的睡觉去了。心里少了积压,易新沉沉的睡得很香。我默默地站在我们的卧室看着她。为了和我在一起,她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现在我们总算快要苦尽甘来了!等到她完全好起来,我一定要更好的对她。想着,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回想着我们从认识以来每一个有印象的细节。

抬起头来看钟,不知不觉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我正要转身回客房去,突然下意识的觉得窗外的视野有什么不对头。我重新在窗边站好,仔细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但背心一阵一阵发凉,本能分明在告诉我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好半天,我终于意识到,从易新睡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周围的邻居竟没有一家开灯!不可能这么多邻居都在九点左右睡觉吧?甚至,好像我站到窗边去时就没有哪一户是开着灯的!现在正是隆冬,平时夜里我都不会到窗边或者阳台,没有注意过邻居的起居习惯,但就算冬天不愿出门,难道就没谁想看看电视连续剧?没有哪家的孩子高考要复习?如果不是我家亮着灯,我简直会以为我们这个小区停了电!我闭上眼睛,立起耳朵来仔细的听,汗毛渐渐都竖了起来: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远处公路上隐隐的车声,我们整个小区一点声音也没有!简直就像是这里本来就只有我们这一户住户!

我静下来分析原因:也许是电路出了问题,停电,只是不知为何漏过了我家。只要不开电视,在这种寒风呼啸的天气本来就听不到人的说话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婆神经过敏的传染,这种解释无法说服我越来越强烈的紧张。我想给邻居打电话。

我走到客厅找出电话本,有些急翻得太快了一点,第一遍我没发现哪个邻居的电话。怎么搞的!我强迫手指慢慢的,一页一页的翻——真的没有任何一个邻居的名字!怎么可能!我的电话本并没有被撕掉的痕迹,却竟然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这几年来我和他们也不知通过多少次电话,易新失忆以来,我每次出门都是打电话叫对面的何太太过来陪她的啊!我掏出手机,通讯录跟电话本高度一致。就算有人能对我的电话本做手脚,手机一直在我身上,怎么会也突然丢失那么多信息?我觉得背心越来越寒,想起易新说“你们是一个团伙”。难道真的有些什么人,一直在监视我们的生活,易新一直不敢告诉我,压力太大了才会失忆的?甚至,她为什么躲着她的父母?难道那并不真是她的父母,而是…我电影看多了吧发什么神经!我命令自己的大脑努力回想,凭我的记忆力,至少应该记得何太太家的电话吧?可是,直到我想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我的电话本,手机,大脑,这三者是串联的,一损俱损。往卧室看一眼,易新正像只猫一样蜷缩成那么小的一个。恍恍惚惚的,我没有走回自己平时睡觉的客房,而是轻轻地躺到了她的身边。恐惧感抓住了我,让我不敢让她再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熟睡的她无意识的把背向我怀中贴了过来,我多多少少感觉到些安慰,大概凌晨四点多,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易新竟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

晨峰躺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为人妻的快乐,打算悄悄去买早餐给他个惊喜。看到粉嘟嘟的女儿晨辰,好心情的抱起她一起去超市。

我买好东西正要回家,女儿毫无征兆的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一双手正伸到我怀里抱住晨辰就往外拖!我吓一大跳,忙抱紧晨辰半侧了个身后退一步,这才看清那个来抢孩子的人: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眼睛瞪得很大眼白里全是血丝,几乎可以说是“目眦欲裂”;她衣服蓬乱,头发里沾着好些碎木屑,右脚的鞋跟折断了,使她一肩高一肩低。看她的样子,很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她见孩子没能抢走,眼睛瞪得更大,“啊——”一声尖叫扬手劈面向我打来。我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又抱着孩子,没法格挡,忙“噔、噔、噔”的快步往后退,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

人群立刻围了上来,看我们两个女人在超市门口争抢一个孩子。超市的保安连忙把那女人拉开,但她竟异常执着,尖声哭叫着又要扑过来,好几个保安的脸都被她抓得稀烂。一个保安不由起疑,皱着眉一边躲避一边道:“到底是谁的孩子?”我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女人已尖叫道:“我的!是我的!!还给我!!!”晨辰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头埋在我胸口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地流,看也不看她一眼。我轻轻拍着晨辰柔声哄着没有再说话,谁的孩子现在已经很明显。那女人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叫道:“你怎么回事,连自己是不是她妈妈你都不知道吗?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把我的手捏得好痛,我连甩两下没能挣脱,下意识的抬起头望着家的方向,希望晨峰看我这么久还没回去出来找我。但那女人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个阴谋,我们都是受害者…”保安正把她向后拖,我忙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说什么?你丈夫是不是叫晨峰?”我仔细看她的样子,觉得自己长得跟她并不相像。那保安见我和她说话,有些惊讶,但还是松开了手。那女人一脸莫名,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我本来怀疑她才是晨峰的妻子,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我对“阴谋”这两个字太敏感了,这疯女人一句话我竟对她认真起来,真是莫名其妙。我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转身想走,那女人高声叫道:“别走!你真的不觉得你的生活有哪里不对劲吗?”我猛地停住脚步转回头来看着她,思索着她这句话的意思。我的邻居何先生突然出现,冲我道:“晨太太,有麻烦么?”我皱起眉指着那女人正要说话,那女人看见他,脸上顿时布满了惊恐,先前稍微恢复的一点点理智顿时无影无踪,冲上前来又要抓晨辰。我抬手来挡,被她在胳膊上抓了长长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痛起来。何先生抓住那女人的膀子用力向后一拽,那女人被拉得一个踉跄,突然扑身上去抓住何先生双肩,垫起脚尖来就朝他耳朵上咬去。何先生“啊!”一声惨叫避在一边,耳朵上顿时鲜血淋漓。那女人一嘴的血迹颇为恐怖,我只想快走,她却反应神速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购物袋。我用力甩脱袋子,她另一只手马上揪住了我的头发,我被她拉得倒退两步,眼泪都迸了出来。何先生赶过来一耳光狠狠掴在那女人脸上,瞪着那女人道:“别闹!!快滚回去!!!”那女人毫不屈服的回瞪着他。我突然发现何先生目露凶光,眼神里全是威胁和愤怒,甚至还隐隐闪烁着一种心虚的恐惧!那女人冷笑起来,道:“凭你也配来管我?你是什么角色?晨太太——”她转过头咬重了音叫我,一手指着何先生:“你以为这个人真的是你的邻居?他不过…”何先生脸色铁青,想把她拖出人群,边冲围观的众人道:“这个女人疯了,她是个疯子!”“我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那女人愤然高叫起来:“你们的组织是一群疯子!拿别人的记忆做实验的人才是疯子,把自己的孩子都搭进去的人才是疯子!!!”“你……”何先生脸色铁青,随即转向众人尴尬的道:“美国片看多了,哪来的这种实验。”我却注意到他把那女人的膀子都捏青了,显然内心混乱下手已没了轻重。

我说:“放开她。”何先生看着我,道:“什么?”我突然也叫了起来:“我说放开她!!”何先生悻悻的松了手,掏出手机走到旁边去了。那女人冷笑着看他走开。我发现我发起疯来一点也不比她差,我向站得最靠前的几个人快步冲过去,又叫道:“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那些人连忙后退,围观的人很快就散去了:一个疯子还不算,又疯一个。

那女人把晨辰抱了过去,泪如雨下。听她说到记忆实验,我立时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一刻前对晨辰还血肉连心的感觉瞬间土崩瓦解了,只是很漠然地看着,脑子飞速的旋转思绪却一时难以理清。她一边哭,一边吻着晨辰——也许这孩子根本不叫晨辰——突然把她放回了我的手里,很恳切地看着我,道:“那姓何的发现了我,肯定报告去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你就当她是你的女儿,好好待她…”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转过身要走。我本能的将她拉住,道:“说清楚!”她看着我,突然伸手摸着我的后脑,惨然一笑,道:“这里有块芯片呢…他们放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记忆跟生活不能连贯?呵呵,要怎么说…!我的丈夫,那个禽兽,和他们组织的另一个禽兽,在拿人的大脑作记忆实验。他们肯定在你脑子里植入了一块芯片强加给你一段记忆。哈哈,看你的样子,他们是失败了!哈哈哈哈哈!!!!”那女人说到这里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再往下说。我忙道:“接着说呀!这怎么可能?他们虚构的东西跟我本来的记忆难道不可能接不上,甚至冲突么?”那女人看着何先生刚才走过去的方向,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听我这么一说,注意力立刻转到我身上来了,有些惊异的道:“你也这么看?那另一个混蛋说虚拟的记忆不可能万无一失,至少要让身边最亲密的人配合才办得到;我丈夫却认为不完善的记忆可以被深信它的人自己暗示、补全。即使身边的人不配合,实验者也只会怀疑别人而不会怀疑自己!”我看着她眼睛观察她反应,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怎么知道?!”那女人的调门儿开始拉得尖细,仿佛又要开始笑:“我当然知道!不然他们也不会绑住我!我还知道组织配合他们的实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使用实验成果。这里两个混蛋分别花了组织那么多钱,错的那个一定会死得很惨!”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所以他不惜一切要逼你相信,以显得是他正确!!哈哈哈哈哈!可是你不信,谢天谢地你不信!让那个混蛋去见鬼吧!!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我证明给你看!!!”她突然快步冲下台阶,在马路上飞跑起来。刚冲过拐角,只听见一声尖锐的汽车轮胎磨擦声和女人的尖叫,一大滩血迹从街角蔓延出来,一辆蓝色的轿车飞驰而过。

就是那辆天天停在我们小区门口的蓝色轿车!

有人用力的在捶门,一声比一声敲得心慌。我拉开门,易新抱着孩子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她的肩膀不停抽动,呼吸得很沉重,似乎很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吓一大跳,正要开口安慰她,她却快步从我怀里退了出去,“砰!”的一声,整个背用力把门靠得关上,冲我道:“说,求你,说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你不是来骗我的!你跟那个组织没有任何关系,我求求你快说呀?”一脸的哀求。还不待我说话,她又抢着道:“啊!但是你不要骗我!你还是很有可能跟他们一伙的是不是?不然为什么你要给我那么多暗示?为什么你要做那么多努力让我相信这块芯片?”我看她情绪激动,抱着孩子的手不住地颤抖,伸手想先把晨辰抱过来,她突然把孩子举起来高叫道:“不要动!天哪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我丈夫……”我打断她道:“你怎么了?我本来就是啊!”她叫的声音更高:“真的不要骗我!不然我把孩子摔死!”我不敢再刺激她,心却不断往下沉: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出去的这几个小时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多出来一个词儿?“芯片”?

我退开两步想让她觉得安全些,她却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两步,又立刻停住。我感觉到她其实很想依靠着我,这是个好兆头。我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道:“我不骗你。真的。我是你的丈夫,我们的孩子在你手上,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她拼命点头,眼神却还是狐疑的看着我,不肯走过来。我伸开双手,试图引她自己到我怀里来:“你在怕我。昨天晚上,我搂着你睡的是不是?那时候你怕不怕我?你仔细想一想,我有没有伤害过你?”她还是站在原地,这次拼命的摇头。“你出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直绷紧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我仿佛看见她脸上、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她“啊——”的一叫,颠三倒四的说了起来。我好半天才弄明白怎么回事,不由皱起眉来道:“那个女人的老公往你的脑子里植入一块芯片,是为了要证明只要相信,你自己会把记忆补全,是么?那他不该给你任何暗示才对!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证件来证明?这不是和他的逻辑矛盾么?”“他发现他失败了啊!一旦失败组织会要他死的!所以他现在要强迫我相信!”“那么,这些东西是怎么到我们家的呢?”我努力解释着。这些证件,是我们一起一个一个办来的,现在却成了她心目中的伪造品。难道有人能把这些东西突然送入我家?——啊!不是不可能的!想到昨晚的诡异情形,想到她说起何先生难以解释的怪异行为,我突然觉得所谓邻居根本是个骗局!还有那个被撞死的女人——我出去找易新的时候,整个大街都在谈论这起车祸——我的背后窜上来一大股寒意!!

但眼下要先安抚妻子。我试着向她走近一步,她并没有躲开。我说:“而且,他为什么给你一张05级的学生证,又给一部07年的大片?这不是故意要跟自己矛盾吗?”易新仰起脸来乞怜似的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却走了回来靠在我怀中。我忙把她紧紧抱住。她不住地摇着头,低声哭道:“我好乱。我不知道。”我摸着她的头发,自己心里也是一片烦乱。我对她说,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你看,亲子鉴定也作过了,结果是你自己看的。晨辰确实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么?”一听到“亲子鉴定”四个字,易新突然像触电似得浑身一抖,叫道:“对了!我真是傻瓜!结果的确是真的,但谁知道鉴定单本身是不是真的?!你们完全可以把别的父母和孩子的鉴定单改做我们三个的名字!”刚才还是“我们”,现在马上又把我推给了不知和谁一起的“你们”。我感觉她的身子正在下意识地向后用力,想要挣开我,忙把她抱得更紧。她突然用力推开我,力气之大,竟使我向后一个踉跄。我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她大笑着道:“我明白了!你是另一个混蛋的同伙!他不就认为一定要最亲近的人配合才能让人深信么?”她单手抱着孩子走回卧房,翻箱倒柜把结婚证什么的都找了出来扔在我脸上。“这就是你们说的‘环境’!而你——我当作丈夫的你!就是那个最最重要的‘环境’!骗子!!!!”我惊得呆住,她一番话竟说得我无从辩驳!这番推论根本无懈可击:只有我肯配合,这些证件才会显得像真的!我当然有机会把这些东西拿进来,更有机会在作亲子鉴定时动手脚!可是!!上天知道我绝对没有做过什么配合,更不知道什么“组织”,什么“混蛋”!我被眼前的一切镇惊得呆住,张大了嘴巴看着她说不出话。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变成轻蔑的冷笑和自嘲的悲愤,我的心仿佛坠了铅似的往下沉。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竟然是冰凉的,仿若此刻我的心情。

好半天,我终于费力地想到,我可以带她去医院照片,看她的大脑里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块芯片。虽然这么做就代表我相信有可能存在这样一块芯片——我想我完全了解她去作亲子鉴定时的心情了。我张开嘴,却因嗓子太干没说出话来。润润嗓子,我说:“我们去医院。”她冷笑着看着我,道:“少耍花样。我不去。”“去看你的脑子里是有芯片还是有砖头!”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摇着她的肩头叫起来:“我们去照片!结果等两小时就出来了,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看你的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见鬼的芯片!”她看着我。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一会儿就覆满了绝望的疯狂。她哑着嗓子直勾勾看着我眼睛慢慢道:“这次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相信你。就算没有芯片,也有可能你们可以修改我大脑的记忆中枢。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你简直比那两个混蛋还要可怕!!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的实验也作完了,为什么还要拘禁我?!不管怎么样,有没有暗示,我都不相信,不相信!!!你们失败了,还不明白么?!你……”她还在继续说,但我已经没办法再听。一股热血直冲我的脑门,我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她叫道:“住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是我老婆!你这个疯子住嘴住嘴!!!你就是我老婆你听见没有?!”“啊——”我听见一声尖叫,易新的声音接着道:“你是魔鬼!你们这群魔鬼!!!你们的试验不可能成功的,陪我去死吧!”我的肩上被狠命一撞,刚一退开,易新已抱着晨辰冲上了客厅的窗户!我们家在27楼啊!我连忙冲过去想要拉住她,她却突然扬手把晨辰用力向我掼了过来。我“啊!”的一叫,本能的去接,只见窗户上易新蓝色的衣袂一晃,就不见踪影了!楼下“砰!”一声巨响,我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剧烈一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就成了鳏夫,晨辰成了单亲爸爸的女儿。我木然的挂上电话,到警察局去领尸检报告。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什么该死的芯片!!!我挂着两大行眼泪走在正午的街上,眼睛的余光发现有一片亮白的斑点在我胸口上。我无意识的伸手去拂,竟拂不掉我低头一看,是一片玻璃反光的光斑,圆圆的。下意识抬起头,我看见街边一座高楼的窗户上一个高光点一闪而没。

“这要是小说,可真够煽情:女主角认为自己被人强加了一段记忆,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虽然始终没有相信,最后还是被逼得发了疯!而我们可怜的男主角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失忆的妻子,为一块妻子捏造出来的从不存在的芯片受尽折磨;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块芯片?到底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过因为你这个变态‘作者’其实把芯片安在了男主角的大脑里。你的妻子为了你的实验陪上了性命,你的女儿还在你的男主角手里,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当然得意,因为要去死的是你!即使没有任何人的配合,晨峰还是完全相信了我为他编造的动人故事!”

“是么?其实张易新很配合,我也很配合。”

“你?你配合?什么意思?”

“张易新本来是我的实验对象。我删掉了她四年的记忆,从03年跳接到今年,想看看她会不会相信自己真的是念大二。她信了。但她的相信都因为环境和身边的人的配合:我给她的学生证,她父亲提供的她的生活习惯和她当年的物品,甚至,你的晨峰,也无意识的起到了很好的配合作用。”

“你是说,我恰巧挑中了你的实验对象来做我故事的女主角?会有这么巧?但是,张易新不是也相信自己的记忆,怀疑晨峰是坏人么?你莫非是在证实我的观点?哈哈哈!”

“如果没有我努力制造的环境,她会相信么?而且不管她有多相信,就因为这记忆里有断点,只要有人提到她心里的疑点——就像你老婆提到记忆实验,她不就立刻不信了么?”

“可是晨峰……”

“如果不是张易新真的失忆了,你觉得晨峰不会怀疑你的‘小说’?”

“……好,你赢了。不过这也不算你一个人的功劳。如果张易新的变态父亲不向你出卖他自己的女儿,你的实验还是成功不了!”

“是我一个人。我就是她的变态父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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