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茅草，旧的篾片，烟熏乌黑且磨损发亮的旧桌椅，这就是“一家面铺”，很不起眼的一间小面铺。它蜷缩在霓虹闪烁的一角，面对现代都市的繁华与喧嚣，就如同人的盲肠，异样的吊缀于明珠末端。

新年的晨曦还未撒满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大师飘然而至。

“素食拌面一份，阿弥陀佛！”

“大师傅，真对不起，我们‘一家面铺’今天还未营业哩！您能等候片刻么？”

“此言差矣！不生不灭，无生无灭。生即是灭，灭即是生。对得起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就是对得起。没有对得起，何来对不起。施主言重！施主客气！至于等候云云，你看芸芸众生，其生命的分分秒秒不都是为了最后一个同样的结果吗？无妨！无妨！”

大师言毕，丢下如坠云里雾里的跑堂，轻迈几步，转身就要落座。

“别，还没擦呢！”跑堂赶紧提醒。

终究晚了一步，大师洁净的素色长袍已沾上了碗大的一块污斑，甚是刺眼。

“这……这……这……”跑堂登时语无伦次起来。

“脏么？脏在哪儿？”大师很奇怪地说，“眼中有脏物，心中无脏物，处处无脏物。心中有脏物，眼中无脏物，处处皆脏物。方外中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四大皆空，何来脏字一说！”

半个小时后，跑堂走过来，很抱歉地说：“大师！实在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

“哦！哪里等不是等呢？只要是等，何必在意时间、在意地点呢？”大师缓缓道，“施主不必介意！”

“可是，”连跑堂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我到现在才发现没有您要的素食拌面。”

“什么？”大师一拂袖站起来，“那就不吃了。”

“要不，换个品种。”跑堂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必了。素面本非面，荤食不是食。本来无荤素，何谈调换不调换！心中有面，胜过眼中无面。我没有吃面，可我已经吃面了。吃与不吃，又有何干呢？多谢，小施主！”说完，大师飘然而去。

“怪人！真是怪人！”跑堂嘀咕。

中午时分，阳光热辣辣地照耀着每一个角落，这让沐浴雪后暖阳的人们很是惬意，很是受用。小跑堂也斜斜地倚靠在柴门上，享受片刻的宁静。

大佬戴着墨镜，气宇轩昂地光顾了。

“喂，小伙计，来一大碗你店特色食品——辣不开口开口不辣气湘吓川面。”尽管人老珠黄的大佬已经过气，不再那么盛气凌人，可大佬终究是大佬，说起话来仍是洪钟大吕，让人不敢小觑。

“好的，老师傅您稍侯！”小跑堂赶紧答应一声。

“老师傅？我老在哪里？你哪只眼睛看我老呢？还师傅？我有你这样的八戒吗？”大佬居然勃然变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的时间非常金贵，是你这样的人耽搁得起得么？”

小跑堂一看不妙，连忙抹净一张桌子，恭敬地说：“你请坐！”

大佬这才怒容稍去，唧唧哼哼地一屁股坐下。

“什么东西？呀…哎呀…”大佬的一声大叫，让刚刚离去的小跑堂心惊肉跳。

“看看！”大佬用手笃笃地敲着桌面，甚是激动。

顺着指示方向，小跑堂仔细端详，可桌面上空空如也。

“看看！”大佬继续用手笃笃地敲着桌面，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喷薄而出。

小跑堂不敢怠慢，连忙二次观察，可还是一无所获。

“再看看！”大佬手指都快敲断了，却仍然和者寥寥，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无奈之下，小跑堂只得使出绝招，从口袋中掏出孝敬爷爷的老花镜戴上。

哈！原来大佬的桌上还真有“漏网之鱼”——1根长达2cm的头发，便赶紧拿掉。

“服务无小事！诡谲多变的商场，一定要以质量取胜。想当初，我就是这样教育教训小弟的。”过气大佬又开始神往起往昔的峥嵘岁月来……

“面来了，您慢用！”小跑堂的吆喝，让大佬回到了现实。

“嗬，气湘吓川面，辣不开口开口不辣，真是绝妙的好面呀！”大佬对着大海碗，赞叹不已，“可惜，可惜，辣面犹在，雄风不存。廉颇老矣，李广不飞。罢罢罢，且吃面去！”

丢下几乎未动的面条，大佬随手挥出百元大钞一张，头也不回地蹒跚离去。

“辣面犹在，雄风不存……”声音渐渐迷离。

“狂人！真是狂人！”小跑堂自言自语。

华灯初上，都市变得流光异彩、妩媚多姿起来。舞动的霓虹，夹杂“蝴蝶双双飞”的曼妙歌声，让欢快的因子窜遍每一个角落。

夜色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浓，游荡者开始陆续归巢。

小小跑堂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始一天最后的忙碌。

“‘借问面店何处有，的哥遥指霓虹来。’老板，来碗山珍面。”一个儒雅的声音如是说。

“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小小跑堂头也不回地说。

“真不好意思，我的辞典里没有打烊二字。”来人毫不理会，一脚跨了进来。

“你？”小小跑堂恼怒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

来者玉树临风，一袭素洁的黑色风衣让其身材更显修长，身后4名彪形大汉一字排开，气势咄咄逼人。

小小跑堂连忙招呼来者坐下。

“慢着！”左边彪形大汉一把拎起凳子，对着反面一阵乱看，然后轻轻放下凳子，退回原位，恭敬地对着吃面者说，“一切正常！您请坐！”

热气腾腾的山珍面摆了上来。

来者吃得很认真，也吃得很仔细，还不时和身后的4人交谈几句。整个场面就这样怪异。

片刻之后，面吃得滴水不剩。

来者用纸巾抹了抹嘴，随即一个响指，背后一人立马从精致的鳄鱼包中掏出5元纸币，小心翼翼地递上来。

“埋单，”来者又补充了一句，“找我1·5元。”

趁着夜色，几人乘上豪华奔驰迅速离去。

“牛人！真是牛人！”小小跑堂瞠目结舌。

第二天，有人说：新年的第一天，“一家面铺”没有故事，只有怪事。当事者跑堂笑笑说：也许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