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风来雨骤。那一窗半开的玻璃，欢快地承应着雨点的足尖，和着清脆的节拍，看那如珠如玉的精灵翩跹起舞。而空有满怀情深的我，犹豫着伸出手，又放下。我真的不知道，是该打开另外的半片窗户迎你进来，让你柔凉的吻轻轻打湿我的衣衫，还是应该隔着窗玻璃，任你的眼泪冰冷成一股细细的水流，自光滑的玻璃悄然滑下？

踌躇间，你的眼神里已落满忧伤的雾气。我来不及再次伸出手，你已毅然绝尘而去，在夜色里不留一丝痕迹可容我追寻。我依然仰望着天空，那缥缈无垠处，也不见你来时舒展的羽袖。而我的身心，就在那望不到底的黑夜里挣扎，挣扎，在空漠的沼泽地里无法自控地越陷越深。

用指尖触摸那仿如和你永世相隔的玻璃，分明感觉得出你无意间遗落的气息，一寸一寸地沿着我的皮肤，冷然侵入我的心房。这就是我生命的一场雨么?来去都那么突然，当我还在期间痴迷、沉吟时，你却已悄无声息。我甚至不能明白，我是否曾经拥有，又是否将永远失去。我的手心握不住挽留的秘密，只能看着你愈来愈不清晰的容颜融成一池秋水，在眼底无风也荡漾。

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翻看那些古人的诗词，总想在他们的诗意里咀嚼出有关于你或者我的缩影。我只是害怕，某一天醒来就会遗失你曾经来过的记忆。我没有如天的纸可以刻印，没有如云的笔可以描绘，我只有一腔挥不去的苦恨。可是，那诗篇中的楼前月花时雨，哪一字哪一句是你呢？你是如此飘忽，让我如何去在诗海词林里捕捉你的眼神呢？

那无色的玻璃，就像我周身的牢狱。它透明坚固，冰冷如铁，让我无处躲藏又无法逃脱。然而，我知道真正逃不掉的，却是那生命时空的桎酷。当时的我，一脸纯情地斜撑着花伞，看那水色空霚中的雨花飞溅，你也不过如路上的陌生人。我怎能想象得到，那以后会有一天，你会在如漠夜色中飘落我的窗前？直到现在，我一次次细细回想，也无从悟出我究竟错失了哪个环节，致使你幻化为一抹忧伤，在我的血液里流淌。

为什么，总是眼睁睁地看你从眼前走过又消失，我才幡然醒悟，其实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的离开？坐在窗前，我只感到冷，那种被你带走浑身热情的冷。　你的眼泪湿润了每一个角落的气流，凝重得使我的视线再也延伸不出那一方天空　。只有整夜整夜地等，等着天色泛白，泛白，又渐渐阴沉下去，如此周而复始。　

我一度以为，夜的颜色是纯净的黑。直到你带着一身的晶莹而来，我才知道，夜色其实是透明的，没有颜色的，一如我对你的怀念。我一度以为，夜很遥远。直到你在我的眼前倏然消失，我才知道，其实夜和我，只是隔着一面玻璃，一如我失落在夜雨中的昨天。

凝望着那窗格里的天空，世界是如此的狭窄，又是那般深邃。暂且任由夜风牵引我的灵魂，在如烟的空漠里郁郁而行。在生命的天空里，我迷失了多少次？或许往后仍旧会又一次迷失，可因为有你在心中成影，我已不再害怕。人，总是在迷失中寻找方向。而此刻，我只想记住那迷途中的希望。

隔着玻璃窗，你从天际间骤然而来，又去。如同生命中的无常，总是让人猜不着它的落脚点。窗下的我，只有一如既往地等待下一场雨的到来。可是，我永远也不能知道，下一次，我还会不会犹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