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之一字，于我是遥远的，遥远得就如同天国里的一个词，再加上无艺术细胞，这快三、慢四、探戈什么的，一直就不曾与我沾边。

记得上中学时，身边的好友下了课就去排练舞蹈。那时流行蹦迪斯科和跳霹雳舞，三两个人一伙，把外套往腰间一围就蹦喳喳地跳上了，无音响无五彩旋灯，照样把青春舞得是绚丽多姿，惹得身边的女孩一片尖叫。这个时候，我一般都是看客，或者静静地渡到校门外的地摊旁，挑一两本书独自品味舞蹈之外的世界。有时实在拗不过好友的纠缠，也跟着他们依葫芦画瓢扭那么几下，但总感觉浑身不自在，试了几次后便彻底死了那条“舞”心。

没有舞蹈的陪伴，书和文字便是我上学时唯一的填充物。而我那些在“快三”、“慢四”中激情过的好友，有些真还跳出了名堂，其中两女孩和一男孩，竟先后跳进了部队文工团，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大多数人只舞出了几丝浅浅的青春之风后，便与咱一样成了舞之外的看客，生活的重担一步步地将其轻盈的脚步变得沉重。

也许农村小孩的童年生活过于单调，亦或是乡土乡情等风俗习惯的影响，不爱舞蹈的我，小时却莫名地喜欢家乡的一些与“舞”相关的事物。如舞狮子、舞龙灯什么的，我最爱参加。一到逢年过节，乡亲们便自发地聚到一块，开始准备这些活动。狮子一般都是现成的，拿出来刷刷洗洗，上上颜色，便焕然一新，两个年青后生一顶上，虎虎生威；而龙灯一般都是要现扎的，先用竹条、竹棍绕出模型，而后覆盖一层彩布，加上一个龙头，一条长龙便活灵活现了。在“龙头”老大的带领下，二十来个青年各持一条木棍，便把这条龙舞得满场子飞奔。

准备工作停当后，乡亲们便开始挨家挨户地进行舞龙舞狮地表演了。锣鼓声中，旁人呐喊，狮龙对诀，加上一些好动的小孩子不时地扔两挂鞭炮，便把这节弄得热火朝天。乡亲们一般是相当好客的，舞到谁家时，那糍粑、花生、板粟、红蓍干什么的，用盘盘筛筛端出来，你一把我几粒，观龙、赏狮、品小吃，和着吆喝声，又迎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年景。

而农村里的所有活动，要数扭秧歌最为大众化。到了三月开春逛庙会的时候，老少爷们、婆太娇姑便腰扎红带、斜挎腰鼓，喜乐乐地围着禾场跳个尽兴。这时候的小孩不再充当看客了，跟在他们后面，蹦蹦跳跳、扭扭捏捏地，尽情飞洒着自己的童年乐趣。而我那青春年少的故事，也一并深深地融入到这份乡情中，和着书香墨味，一块细织着我的人生梦。

生活的空间，不经意地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转变。

我的城市生活，是与求学一并或长或减的。上学时，我便成了城市里的一抹浅影，只不过这浅影完全隐入到了县中学的课堂里。而放假回家，城市的空气便完全被家乡的花香草味所替代。正是在这城市与农村的空间转换中，社会的冷漠与复杂，便一步步地跃入到了我的眼帘。而真正参加工作后，那份童年的欢乐更是随之永远地藏入了思维的世界里，只可追忆，难以触摸。

舞，是城市里永不过时的一个热点。卡拉ok厅什么的，闪着七彩的光，吸引着众人的眼球，将这城市装点得既灿烂，也怪异。没了乡土风情的跟随，莫名的孤独便一层一层地，在繁华的城市里把我严严实实地包围着。伴着快节奏的生活步伐，掩盖了自己或急或缓的人生脚步声。日子久了，思维也麻木了，机械地重复着“上班、下班”二点一线的轨迹，四季轮回中，怀念着儿时的欢趣。

不爱舞的我，这舞厅等地方是很少去的，但一次朋友的聚会则让我真正感受到了舞的世界，也让我离舞越去越远。

那是一次高中同学的别后重逢。小饮几杯、浅聊几句后，不知是谁提议到卡拉ok厅吼几嗓子。不置可否的我，在众人的一片热情中第一次踏入到了这歌与舞的交汇点。我们要的是一个大包厢，男男女女十几个人涌进去后，还略显宽余，两排长皮椅，加上五六个皮凳子，便构成了一方陌生的歌舞世界。阴暗的灯光照在众人身上，折射出淡兰色的光晕，陌生中更显这舞世界的陌生。学友们大多是熟门熟路，不用招呼便各自找到了这方天地里的自主权。女生们一进去，便拿起麦克风唱起了自己的人生；而男同胞，则不急于展显自己的歌喉，继续着刚才聚餐桌上未完的情节，猜拳划令、喝酒摇色盅，不亦乐乎。一时间，歌助拳令、酒随话飘，满室呈现着现实生活中很难见到的狂热。有几个关系不错、但毕业后一直未曾联系的哥们姐妹，借着酒兴，迎着劲歌，跳上了说不出名的舞，摇头晃脑中只听掌声一片，而上学时的那份单纯与矜持，就混在歌的旋律里，混在划拳声中，一并散发着不可琢磨的味道，与这暗涩的灯光一道似隐似显……

歌飞酒浓中，静看着这一室的喧哗，我却无法勾连起同学时代的那些点点滴滴。学时班里的文娱委员小靖见我满眼茫然，便把带着余温的话筒递过来，打断了我或急或缓的思绪：老同学，唱一首嘛。我端起手中的酒杯，浅喝一口后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知道的，我这破喉咙，只怕扫了你们的雅兴，倒是听着你们唱，更是一种享受呢。小靖不再坚持，另换一首继续在歌声中寻找着当年的激情。其实，她们又怎曾知道我此时的思维却回到了儿时，回到了小山村，回到了庙会秧歌、龙跳狮舞里。那里，才有我浅浅的痛、温温的忆、深深的思、欢欢的乐。可这些，已然十多年没曾涉足过了，是否还有当年的味，已尽然只能在这一方斗室里凭着思维去连接了。

这场叙旧歌会，一直闹到舞厅打烊方结束。出来时，东方已渐亮。每个人的酒味飘散在空气中，随着淡淡的夜色缭缭绕绕地越去越远。也许是都喝得差不多了，大家你搀我扶，踉踉跄跄地走回到了各自的现实中。望着身后略显熟悉却又陌生的歌厅，我猛然间感觉到，人生其实就是一种生命的放泄，重压之下，谁能全身而退？迷离的我，送走了朋友，也送走了友情，只余生活的感慨，沿着小巷折转……

自那以后，我便更加迷失在城市的空间里。迷失中，便不时地思忆起故乡那带着土块味的纯朴和热闹来。但周而复始的工作，又让我不得不长年累月地在这水泥石柱间舞弄着自己的身影。

不知曾几何时，我发现在城市的一隅也能偶尔地看到那带着家乡味道的秧歌。我所居住的小区边，经常有七八个老太披红带绿地扭那么几回秧歌。整齐的步伐、整齐的着装，或多或少地牵扯着我那隐在心底里的乡愁和思忆。可是看了几次之后，我却不再有兴趣了，那齐齐整整的舞姿里，尽管也不乏美感，但我总感觉没有儿时记忆里的那般美好和实在。她们舞出的风，带起的浪，丝毫没有乡土风情的那份醉意和自然。何时能回家乡去看一看，便成了挂在自己心中的一个情结，放不下，也去不掉。

今年春节，单位没有安排我值班，终于可以回家小住一些时日了。七八年都在外过春节，那浓浓的春节氛围已然多年未亲近，更不曾体会到乡情乡味带来的欢乐了。我想，这次一定要好好地补偿个够。

近了，来了，春节。办年货、贴对联、杀猪宰羊……还是那样忙碌。除夕、初一、初二……悄不经意地，这节就过了一半，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节日那浓厚的氛围。一桌桌的麻将声，隐着三三两两的鞭炮音，像是在向这世间提醒着“春节来了，春节又即将去了”的讯息。而那给了我无数欢声笑语的龙头狮身，这会儿正躺在吊脚楼的一角，周身覆盖了无尽的寒尘……

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结的坍塌！

何为舞？舞何处？茫然中，无言，无思，难闻花香，只听风急。

本文已被编辑[那片红帆]于2007-4-22 16:51:5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