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七岁时,炎炎、夏季,金黄的稻子一浪压过一浪,此时父母抢工分的季节到了,双抢季节不是一天10分工,而是按收割稻子的多少计工分。父母正30刚出头,手脚又快,两人一天抢80分是没多大的问题,不过早晨得4点种起床工作了。因为是抢工分,工作自然就有点毛手毛脚,例如稻子割的不整齐,有些稻子没打干净的,于是不是正劳力的人就有事做了,老人家拿着簸箕去打没打干净的稻子,一天也能收获10来斤谷子,我们小孩也放下割猪草的刀,跟着大人来到田里检那些割乱了的稻穗,一天收获也不少,用爷爷的话说:“能够鸡吃上两、三天。”
也不记得是哪一年把田地分到了个人家里,我只断断续续记得暑假里、星期天帮家里干活情景。跟着父母我学了不少东西,和母亲一起插秧母亲会说:“插秧要到边到闲,每多插一棵就有一棵的谷子,每多一行就有不少了。或许怕我们偷工减料,母亲总是插边边角角,我和弟弟们插中间,看起来我们的效率高多了,于是母亲总是夸奖一番。田野里丢下了我们一串串开心的笑容,象我们在田里插下去印下的一串串水花。跟父亲学搭田塍时,父亲教我们削田塍要多削一点,搭泥巴又只有那么厚,所以几年下来田坝窄了,我家田的面积大了,家家如此,年复一年。或许这样也有不少收获吧,我记得捡谷的日子家里吃的是菜拌饭,菜多饭少,邻居笑那是菜里生蛆,尽管如此每年还要粜几百斤粮食,这几年家里还有余粮,我上初中还是靠卖300斤米才凑齐了学费。所以无论水多么难父亲总要把田种好,每逢七八天没下雨,父亲就天天背着水车,后面跟着母亲和我,在南风的吹拂下来到一块块畈田,为田里的禾苗车水,有时一干就是几个小时,妈说幸好你渐渐大了前两年就只有你爸和我两个人车,想人换都没有。我说:“别车了,让它干。”妈此时怪嗔下来说:“人都要喝水,禾苗会干死的。”是啊,禾苗就是人,就是父母的儿子啊。我们一家三口在一块块田里留下机械而又有节奏的活动身影,汗出来了撒在水里,随着水流到田里,禾苗啊,你是我们用心和汗水呵护下成长的命根子。我还记得母亲边车水边说:“车水要讲耐力,用力要匀,不然力一下就用完了,做人也一样要耐常情。”
后来,弟弟也长大了,也会帮妈干活,后来呀,我家的新水车翻了三次。再后来我们兄弟都先后参加了工作。
后来我家的大大小小一二十块田和地在父母的侍弄下越发的熟透,汗水在他们的脸上流出了一道道的沟,南风也把他们的头发染成了花白。
参加工作后我们就没有时间帮家里干活,父母就越来越忙了,随着我们的孩子的先后出生,他们为了带我们的孩子,我家的那几块畈田远地就慢慢的长起杂草来,现在有的该长成树了吧。
我们的孩子要上学了,人们都把小孩送到县城去读书,因为城乡教育有天远之别,所以家庭会议开了好几次,原因是家里的那几块好田没人种,到县城去带孩子就种不成田。“不要什么都没人种,”父亲叹息着说,“畈田荒了,水源好的田总不能也荒了!大家都不种田吃什么?”
如今我们农村五十岁以下的人在家种田几乎是没有,五十岁以上的人成为种田的主劳力,这些做了爷爷的能种好家里的责任田就不错,种别人家的责任田就没法了,六十岁的爷爷奶奶是该退休了,带孩子上学就成为他们退休后的主要工作,家家如此,谁来种那些曾经养育过一代又一代让一代又一代牵肠挂肚甚至流血牺牲的土地呢?
往年春天的晚上,田野的音乐会开始了,不用说青蛙每一天都是引人注目的明星,他那高亢的男高音征服每一位听众。白天,水田里的一块块的泥土如同一个个笑得咧开的嘴,它们在父亲的犁下发出有节奏的欢快笑声,吐出一阵阵的香气……
今年的春天父亲在那些干了一辈子的田里转了又转,没下一犁就离开了。
青蛙老弟,没有我父亲的那熟悉的吆喝声,你是否依然唱的那么响亮吗?黄鳝妹妹,没有我父亲那熟悉的脚步声,你是否依然钻的那么起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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