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个妓女的死亡默存子

发表于-2007年04月19日 晚上10:54评论-2条

六月的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天空,懒洋洋地,同时又趾高气扬。就象古代执行凌迟的刽子手,在囚犯身上慢慢地拖动着锋利的刀刃,以求听到令自己快意的呻吟。当太阳终于割下了最后的一刀,大地被一团炽热填充得结结实实,压迫得快要让身处里面的人无法鼓动胸脯呼吸。一片金色稻穗垂头丧气地站立在大地之上,热风吹起的时候,懒懒地摇摆。平静的水面,反照着刺眼的白光,不论从那一个方向看过去,眼前都是一片白色,纯净的白色,让人本来焦躁的内心忽然又多了几分急噪。不远处,矮小破烂的房屋东倒西歪地立着,就象远古落下地球的黑黝黝而丑陋的陨石。假如我们的镜头在切近一点的话,我们将看到颓败的墙壁,有拙劣的画家在墙壁上狂肆地勾勒出象山峰河流或禽兽魔鬼之类的图案。房檐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布片,男人的短袖、内裤、长裤,女人的内裤、短袖、长裤、乳罩,小孩的短袖、长裤、内裤,老人的短袖、内裤、长裤。偶尔悬吊着枯黄的玉米棒子。家禽都寻找到阴凉处躲在角落里。狗趴在地上象要死了一样呼哧哧地喘着大气。鸡还站着,一脖子的警觉,似乎进入最紧急的戒备。猪躺在散发着烘干的猪粪味的圈里吭哧吭哧呻吟着。牛不动了,连驱赶苍蝇的的尾巴也有气无力。偶尔有路边的野狗吠叫几声,给死寂的大地又增添点几分烦躁。只有知了还有精神叫喊着,活象乱七八糟地弹奏着恼人的哀曲。农村的人就是这么咒骂的。叫丧啊,叫。但没有一个人出现在镜头里。六月的乡村就象一座巨大而破朽墓群,在明晃晃的阳光中,平生出几分魑魅魅的鬼气。

越过极其遥远的距离,将我们的镜头切换到通常所说的都市里,我们见到另外一副琐屑杂乱的世间图象。一座座高楼直插入云霄,但巨大的身体挡不住喷射的阳光。走在马路上的快要被烈日烤得发晕的人们只要一仰头,那些矗立的大楼忽然象要直逼而来,似乎已经听到巨大的断裂声,那些大楼已经轰隆地倒塌下来,庞大的影象恐怖地撞入快要涣散的瞳孔。街道上,大的,小的,更大的,更小的,红的,黄的,绿的,白的,黑的,自行车,出租车,公交车,小轿车,或快或慢地奔驰着。刹车声,小贩叫卖声,商店里的音响声,高声说话声,七零八落响成一片。到处都是声音,到处都是颜色,就象一部快速播放的电影,不断闪过花花绿绿的画面,同时响起奇怪而尖锐的声音,直让人脑仁发痛。穿过热闹而繁华地带,我们的镜头继续向前移动,来到一个衰败的巷子。镜头就搁置在巷口,不再继续向里面推进,我们看到一座巨大的牌坊。这个牌坊就象一个走过了百年的老人,站立着,却似乎一触即倒,要不是好几大根木棒支撑着,也许它早已经坍塌在同样被岁月洗刷过的地板上。有文化的人来到牌坊前,也许经过一段搜索枯肠的痛苦的时间,可以判断出这个牌坊是明朝修建了一座贞洁牌坊。但有哪个文化人愿意来到这破落的地方呢?站在巷口往里看,巷子里沉浸在一片阴影中,从巷子里扑面而出是一阵意外的阴寒。

要是从前,就在这巷口,我们会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浓妆艳抹地站在这里。她一动不动,眼神不断地打量着过路的人。内行的人一看就明白,要是有意,自然会走过去攀谈。假如不是内行,只当一个姑娘在这里歇凉而已。但最近却看不见这个姑娘了。正当我们的镜头对着巷子的时候,马路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转过头,在马路的正中,一只不太大的狗倒在血泊中。那狗还在挣扎,大概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它睁着眼睛,用力睁大,似乎要把眼珠子挣出眼眶。撞它的小汽车早已经扬长而去,悠悠然然。它不值得它停下来。周围有几个无聊的闲人兴奋地看着这一切,但更多的人漠然地走开。它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东西。永远不是。它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消逝。它的眼睛里到底看见了什么呢?蓝天?人群?它会想些什么?会留恋这个世界吗?没人知道。根本没有人愿意知道。那狗很用力蹬了几下腿,狗爪叉开似乎要抓住什么,然后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它死了。妈的。真不过瘾。

有人说。

“死得好嘿,死得好。小伙子们,不是奶奶跟你们说,象这样的小娼妇,早该拉去枪毙了。我就纳闷,毛主[xi]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们怎么就不管一管,不是奶奶埋怨你们,你们啊,早就该把那小娼妇拉去一枪崩了。看,报应来了吧。多好的新中国啊。想起那些时日,哎,你们是不知道,那么多人啊,就为了解放全中国,那么多人,都死了。跟小日本打。说起小日本,狗日的,凶啊。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姐妹?啥?奶奶不哭。总有一天,那些遭千刀的也要一个一个死尽,不得好死。打了小日本又打国民党。蒋介石那老杂种,害了多少中国人?幸好有伟大的毛主[xi]。毛主[xi],小伙子们,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毛主[xi]?你们啊,忘本了。你们看现在社会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过去好?一个个娘们不要脸,穿的衣服又少,露肚皮露腿。爷们也不要脸,抱着婆娘就在路边上啃。一代不如一代了。毛主[xi]那个时候的人多规矩啊,牵个手都要向政府报告。哎呀,这个社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啊?小伙子,你说啥?奶奶我耳背。哦,你是问那个小娼妇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死得好啊。跟你们说吧,要是早几十年,就那小娼妇的样儿,准保关牛圈。要是再早几十年,在旧社会的话,准保进猪笼,挨千刀。不要脸的骚货。刚开始的时候吧,奶奶还瞧着挺水灵的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家,大老远从乡下跑来,人生地不熟,怪可怜见的。那个时候也规矩,见到谁都阿姨叔叔哥哥妹妹地叫,跟奶奶我也特别亲。奶奶见她可怜,还经常给她端点肉分点鸡蛋啥的。可到后来就变了,成天跟些不三不四的爷们混一起。那些爷们也不要脸,年纪一大把,跟一个毛丫头缠在一起,老不正经的。还有一些小伙子,比你们还小,也不知道父母怎么不管一管。就是隔壁小玉他爸爸,四十好几了,也跟着跑,不要脸。还有院里的张进,以前两个还在搞对象,不知道怎么又吹了,后来又搞在一起。就她那样儿,奶奶看不上,我恨啊。都是这些小娼妇把社会给搅浑了。小玉那妹妹玲玲,多好的姑娘,才七八岁,都被这娼妇教坏了,耳朵上穿个铁丝,穿得个花花绿绿的,那是孩子的打扮吗?小玉倒还是个好姑娘,不跟这娼妇混在一起。这娼妇死得好,要不死,总有一天,奶奶我一榔头敲死那娼妇,免得碍眼。啥?犯罪?奶奶我不懂这些,奶奶我就知道毛主[xi]一定不会答应的。敲死那娼妇,敲死……”

“同志,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人也不是我杀的,你们可千万别抓我。啊?好,好,我老实交代,我一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们。我叫张桂芳,今年四十三了,在巷子外头的那个菜市场卖菜。我就住在那婆娘隔壁。那婆娘是三个月前从乡下来的,好象是什么牛家沟,恩,好象是杨家庄,反正是个穷不拉屎的地方。来的时候,穿个大花布衣服,扎个马尾鞭,一看就是乡下人。我可真没想到她后来会干那事啊。她刚住进这条巷子的时候,我们家还经常贴补她一些。我经常把我女儿,就是小玉的一些好衣服给她穿,你们知道,一个乡下姑娘,怪不容易的,还经常喊她过来吃饭。我可不是贪图她什么,再说,她有什么可图的呢?可不象那老不死的李奶奶。端点剩肉,分点要臭的鸡蛋给那孩子,就要别人给她做这样做那样。不做,就骂。就是亲孙女也还骂不到那么厉害呢。我就看不上那样。那老东西,早该死了,仗着多活几年,成天什么毛主[xi]毛主[xi]的,好象毛主[xi]是她家什么亲戚似的。同志,这是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毛主[xi],酸不酸啊?那孩子家里好象就只有个爸爸和弟弟,她妈嫌家穷,跟别的男人跑了。她是来城里打工挣钱的。我瞧着可怜,就叫我家老王帮她找点事情做。老王也够热心,我们也都是实承人,就隔了一个多月,老王在小食街一家食店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给她。我可没想到啊,真没想到那婆娘是那德形,狐媚三道的,一来不久就把院里的张进给勾住了。把个正经小伙子勾得迷迷颠颠的,正事也不做,一天跟着个丫头片子东跑西转。这还不算,没想到那婆娘在店里没做多久就辞工了,干起了皮肉生意。同志,我们那条巷子可是明朝就留下来的啊,你们进巷子的时候看见那个牌坊拉吧,那可是皇帝下旨搭建的。几百年了啊,我们这里可都没出过这样无耻的事情啊。真是造孽,被这个b*子给玷污完了。成天来来往往都是一些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老头,小子,中年人,有钱的,没钱的,给钱就进她屋子。白天还好,他们好歹忌讳点,一到晚上,那个叫声哟,同志,真,我张大婶都觉得丢人啊。也不知道那婆娘怎么有那么好的精神,一天接待十几二十个男人。真还是年轻好啊。这也罢了,那婆娘竟然还勾引我家老王。同志,老王都可以做她爸爸了啊。再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再看我家玲玲,那么小的孩子,都给她教坏了。没事给她穿什么耳环,画什么眉毛。同志,这是小孩该干的事情吗?我都把玲玲打了好几次了,不听啊,就要往这婆娘屋子钻,也不知道这婆娘给我家玲玲种了什么蛊。同志,你们早该来了,就是那婆娘不死,你们也该把她拉去枪毙了。国家不是扫黄打非吗?第一个打的就是这个婆娘。哦,哦,那天晚上啊?让我想想。恩,好象没什么异常。跟平时一样,快到夜里两三点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那婆娘的屋子出来,然后那婆娘也就熄灯了。第二天也没见那婆娘开门做生意,我们还觉得奇怪呢,也没管,谁愿意管这些丢人的事啊?但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啊?!不,不,不是我报的警。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我真不知道啊。哦,哦,哦,那我这就出去了。好,好,好,我保证不乱说。恩,恩,恩。”

“同志,我能抽支烟吗?哦,谢谢啊。乎,抽了大半辈子了。你们问吧,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哦,好,好,我这就讲讲我知道的。我叫王文,今年四十七,是西门街道小学的教师。哎,说起是个教师,多体面的活儿,其实啊,还不如一个在大街上拉板车的贩子,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抽烟喝酒。为这事,我老婆,哦,就是刚才出去那个显老相的妇女,天天跟我吵,骂我无能。同志,你说,这能怪我吗?政府不给钱啊,难道还叫我生出钱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扯远了,那我就讲讲那孩子的事情吧。那女孩叫蒲鹃。我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她好象说起过这个事情,可我哪记得这些,我一天要批多少作业备多少课,还记这些,吃饱撑的啊?反正是个穷地方。不过俗话说得好,鸡窝里还飞出个金凤凰,瞧鹃儿那孩子,长得多水灵,可惜就是命苦。她妈嫌她爸没本事,跟人跑了,家里还有个弟弟。鹃儿是三个月零八天前住进这个巷子的。以前那屋子住的是两口子,好象没有办证,听说是从乡下出来打工认识的。女的怀了孩子,有好几个月了。但那男的却有天给跑了,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道人家留在这儿,一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次半夜上厕所,不小心摔在地上又把孩子给摔掉了,这还是第二天中午我家玲玲去看才发现的。后来那女的就回了家。但因为见了血,那房子一直就没人愿意住。是啊,出门在外,谁还不讲个利市?最后就被鹃儿租了下来。大概那孩子是看上了那屋便宜吧。刚来的时候,院里的人见她可怜,能帮的也帮了不少。那个老疯子,就是李奶奶,偶尔也给她点东西,但那老家伙就是心机太重了。你说,别人一个出门在外的小姑娘,你帮助着给点东西就算了吧,结果要人天天给她做事,这过分不过分?什么扫地啊,织毛衣啊,甚至连饭都叫别人做,她又不是你孙子照顾你啊。那孩子也挺上心的,帮着做了许多事。后来我帮她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每天四五点起床,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十点。辛苦是辛苦,没法啊,这个时代,没文化。我看着都心疼,她可比我闺女小玉还小一岁啊。但那孩子还真挺得住,每天干那么久还得帮那老疯子干活。这他妈老疯子也够毒的,不干还骂。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鹃儿好象还在跟院里的张进谈朋友。可惜啊,那么好的姑娘,跟了这么个小子。不就是披了一张好看的皮吗?真是乡下孩子容易就上当啊。这张进平时就正事不干,倒卖些毛片歪书过活。同志,这是祸国殃民的东西啊,你们早该取缔这样的家伙。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鹃儿就辞了服务员的工作,做起了那个生意。我估计啊,多半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事,要么就是跟张进一起混糊涂了。要不,她才不会干那个。我了解这孩子。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死了。哎!哦,那晚的事情啊,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几天我正好出差去了。哎!可怜的孩子。好,好,我这就出去了,你们有事再找我就是。人民教师嘛,也跟你们差不多可以沾上边,都为人民服务嘛。那我出去了。哎!”

“干嘛?我又没犯罪,人不是我杀死的,不是我毒死的,找我干什么?收集证据?我懒得提起那b*子。干什么?想打我?你敢打我就叫,警察打人,这还有王法吗?啊!你还真打啊。妈,爸,有人没人,警察打人了啊!警察打人了啊!来人啊。呜呜。我说,我说嘛。我叫王小玉,今年十七岁,我爸叫王文,妈妈叫张桂芳,我还有个妹妹叫王玲,我家就住在蒲鹃的隔壁。蒲鹃比我小一岁,她是从乡下来的,具体点我也不知道是哪。她刚来的时候我们关系还好,我把她当妹妹看,她也跟我好。我妈妈经常把我一些旧衣服给她穿。那些衣服我看着挺寒碜的,好些都脱色了,穿在她身上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但后来她就变了,变成了b*子。其实,依我看,她一直就有b*子的性格。刚一来,她就勾引上了张进。张进是个流氓,无耻,跟一个b*子在一起,成天还嘻嘻哈哈的,象捡了多大个宝似的。不就是漂亮点吗,张进就当个宝了啊,没出息的东西。这个世界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开始也算了,后来那女人做了鸡,张进还跟她来往,这不是犯贱吗?还有,那b*子,天天这个叫阿姨,那个叫叔叔,给李疯子做这做那,装孙子给谁看啊?我就看不上那样儿。虚伪。她还有点手腕,耍得我爸围着她转。这个b*子。我爸给她找了个工作,去了也不好好干,听说在那里还去勾引老板。果然是从乡下出来的,一个小食店老板娘的位置就眼馋得不得了。好象就因为这件事情,张进生了气,就和她分了手。结果呢,鸡飞蛋打,老板娘也没做成。活该。后来就做起了b*子,天天穿得花花绿绿,图脂抹粉的,招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巷子里钻。没出息,要是我,好歹要挑选挑选男人的质量吧,她什么都要,连掉了牙秃了顶的老头儿也要,给钱就上,真是贱。前不久听玲玲说得了病,歇了几天。白痴也知道,肯定是不干净的病。后来就死了。真他妈的臭啊,你们是不知道,整个巷子都是一股臭味,跟那死猪一样。也好,死了干净,其实,早该死了。看那张进还嘻嘻哈哈不?……啊?完了,我还没说完呢,要不再说点?啊!好嘛,走就走。丫的,不就是个破警察吗,装什么b啊,哼!”

“警察同志,你们好。恩,恩,规矩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我懂,我懂。那,我就说了?我叫张进,今年二十二,住在李疯子隔壁。我的职业,嘿,嘿,不瞒各位,我相信各位也能够知道一点,我是靠倒卖一些毛片和租一些黄色小说生活的。关于蒲鹃,我倒是知道一点。她家里有个四十几岁的爸爸,正宗老实巴交的农民,窝囊废,连个婆娘都没守住,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弟弟,在读小学。她到城里来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和供弟弟读书的。她在这个院子住可是帮了大家许多忙。你们瞧那个李老疯子,哪一样不是蒲鹃帮她干的,那老疯子还骂她。就是张桂芳,她家里灶台洗衣服的活儿哪一样不是蒲鹃干的?说到张桂芳,那个老蛆虫还一直想把女儿嫁给我呢?她那个女儿,你们都看到了吧,长那个样儿,谁要啊?难道我还不晓得,她女儿对我有意思。不说这个,还是说蒲鹃。她刚来的时候,院里的老王就给她找了个工作。这个老王是个色鬼,但有贼心没贼胆,他老婆管得厉害,再说,蒲鹃也看不上那么老的男人啊。他就一相情愿,瞅瞅两眼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蒲鹃刚开始在那个小食店干得还好。她老板,就是胡头,因为脑袋特别大,所以我们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正好也是跟我们那些人一起混的。多少女人栽在他手里?他也想沾沾新鲜,打蒲鹃的主意,经常骚扰蒲鹃。蒲鹃辞工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她辞工还是我陪她去的,要不然,胡头会放她走啊?我开始和蒲鹃是恋人关系。我喜欢她,真的。你们别看我这个人不干正经事情,但我对蒲鹃那可是真感情。我喜欢她,甚至打算和她结婚的。但没想到她却去干了那营生,你们说这不是气死我了吗?哪个男人能接受这些?后来,我们就分了。分手后我很痛苦,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原谅了她,谁叫我真爱她呢?于是跟她说,我们复合,她不答应。后来她就死了。哎,死得真惨啊。她就这么死了,留下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了,经过这件事,我也不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找个正经职业做做……啊?我就知道这么多。哦,好,好,有事找我就是,我也希望找到蒲鹃的真正死因。可怜的鹃儿啊。再见,各位长官。”

上午九点的时候,西门街派出所的电话铃声划开整块的空气,很锐利地响了起来。兀然响起而尖利的声音从衰败的墙壁划拉下斑斑的土尘。

西门街道柴市巷。派出所的车开不进去,向伟和几个同事只得下车步行走进巷子。六月的酷热好象还没有抵达这个偏僻的地方,一走入这个巷子,向伟就感到一阵彻骨的阴冷,发了霉的寒气。巷子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就这么个巷道还住了这么多人?向伟有点疑惑。扒开人群,终于来到案发的房间。那是巷子尾角的一间小房,刚好横在巷道中间,彻底截开了道路。门口也挤满了好奇的人群,男人,女人,老的,小孩。大家一起把眼睛望向伟和他的同事,并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向伟和同事走向房间,还未进门,一股恶臭已经从房间里扑面而出。

操。

几个警察低低地骂。向伟的胸口一阵猛烈的翻腾,差点吐了出来。一群警察赶快带上口罩,极不情愿地钻了进去。屋里的气味更难闻,就象死猪腐烂。人死了和猪狗差不多。向伟知道。一进屋,向伟就看见了那具躺在地上的女尸。空气中一阵阵恶心的腥臭正是那具尸体散发出来的。尸体周围飞舞着很多苍蝇,看到一群人进来,那些苍蝇忽然躁动起来,嗡嗡地飞得很响,似乎在恶狠狠地抗议。但它们并没有撤离,而是继续围着尸体更响地飞舞。这倒成了它们一座巨大的食源了。向伟想。尸体在地上蜷缩了部分躯体,在向伟眼前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的模样。死者年纪尚轻,尸体的骨骼很小巧的样子。向伟看了看死者的面部,脸已经有些塌陷,但还是看得出死者生前有一张很秀丽的面容。死者闭着眼睛,看不出死前任何痛苦或者快乐的迹象。

这是一间十分狭小的房间,一只很大但很破旧的铁床就摆在门口的右边,几乎占去了房间的二分之一。床上是很凌乱的被子,但很干净。从被子叠起的样子和尸体的模样暂时可以推断出,死者死前几分钟是在睡觉。床的一头立着一个衣柜,柜门上有一张大的镜子,照出四周破破烂烂的墙壁。墙壁上贴满了漂亮的年画,还有很多有干净笑容的明星海报。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极力想装饰一下颓败的墙壁。向伟默默地赞许了这个主人的装饰。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有个容一人通过小门。门上挂了一串风铃。这个时候没有风,风铃静静地吊挂着。向伟走过去,就看见了逼仄的厨房和卫生间。厨房和卫生间都很干净。厨房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用具,明亮的刀,有着清晰木料质感的菜板,几只碗,筷子和小锅挂在墙上,还有几棵大白菜。厨房有一张很小的饭桌,桌上铺着一块不太明丽的布料。布上竟然很意外地摆着几本翻开的书本。向伟捡起书看了看,是《青年文摘》《深圳青年》《读者》之类的。在一瞬间,向伟对屋里的死者有了一股好感。他走出来,几个警察正在圈定现场,法医正在做初步的鉴定。房间里面充斥着办案所必有的一些干燥的声音。苍蝇已经没有了,向伟再去看尸体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丝六月的阳光打在尸体上面。向伟顺着阳光看去,在屋顶,他看见有个细小的孔,从孔看出去,六月的太阳正在头顶上发着怒气。阳光照在向伟眼睛上,他只觉得一阵刺目和眩晕。

“警察同志,你们好。恩,恩,规矩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我懂,我懂。那,我就说了。我叫牛强,今年二十八,不是柴市巷的人,我住隔街。我有一个毛病,喜欢晚上跑出去偷看。这在你们眼里一定很无耻吧,但我不觉得什么,人各有志嘛。再说,要不是我这个毛病,你们能从我这里知道更多事情?说实在的,那女孩长得真是漂亮啊。那luo体也真是漂亮,象,象什么呢?哦,就象从电视里面看到的维纳斯像一样。可惜了,我是没福分消受的。我虽然有偷窥的毛病,但好歹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象张进那小子,看起人模狗样的,心毒得很。那天晚上吧,我刚爬上房顶,正好就看见他和那姑娘走进来。那姑娘走在前面,脸上还有泪。张进走在后面,一脸的气愤。进来后,那姑娘就坐在床上一直哭,张进也没管。后来哭了一段时间,那姑娘就叫张进回去,说她要睡觉了。张进忽然冲上去就抱住那姑娘,把个小姑娘吓得都呆了。张进一边脱她衣服,一边还说什么便宜了胡头还不如便宜了我呢的话。我也不懂。那姑娘要叫,张进翻手就给了她几耳光。他可真下得手啊,把我都吓傻了。后来那姑娘就不动了,象个死人一样躺着,任由张进做那事儿。张进忙活完了,穿上衣服拉门就出去了。我就再看那姑娘啊,嗨,也真够可怜的,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跟个死人差不多。我在房顶上等了两三个小时,她都是那个姿势,后来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走了。后面几晚上再去,那姑娘都在家里,好象一直没出去过似的。张进也没来。后来再去,就经常看到一些男人光溜溜地和那姑娘滚在床上,老的少的都有。有一天看见一个男的给她钱,我才知道,原来是做皮肉生意。哦,对了,张进后来又去了几晚上,也给钱的。你们知道吗?那姑娘跟人做那事的时候,每次都是一副死人样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哎呀,妈呀,看起都吓人得很。再说,别的女人,一天接待个三四个也就够了,那姑娘不这样,每晚上七八个的,那么小的女孩,她挺得起吗?我估计要出事。果然吧。最近十几天,每晚上我都去,去了什么也没看到,屋子里漆黑一片,最近还忽然冒出一股臭气。我猜一定出事了,所以给你们打了电话。恩,恩,是我,是我报的警。是不是有赏金啊?没有?没有也没什么嘛,协助警察办案是人民的职责嘛。哦,我就知道这些,别的就不知道了,你们知道,我也只敢晚上爬上去偷看一下。那好,我就先走了。有事随时叫我就是,我随传随到。那,各位阿sir,再见。”

“鹃儿姐姐是好人,鹃儿姐姐是好人嘛,警察叔叔,您们相信我吧,鹃儿姐姐真是好人。我,我叫王玲,王是姓王的王,玲是玲玲的玲,我今年七岁了。鹃儿姐姐对我可好了,每次都把好东西留给我吃,她自己舍不得吃。鹃儿姐姐还跟我画眉毛,给我买新衣服,到幼儿园去的时候,老师还夸我长得漂亮。我回去就偷偷地带鹃儿姐姐的耳环,还抹她的胭脂。鹃儿姐姐也不恼我。只是叫我不要带,说带了别人会看不起我。叔叔,为什么我带了别人就看不起我?鹃儿姐姐还教我认字,跟我读书上的故事。鹃儿姐姐对我说,她有个弟弟,她还说那是我哥哥,在很远很远的乡下,她每次看到我都想到他。鹃儿姐姐经常哭。我问家里人鹃儿姐姐为什么哭,爸爸说鹃儿姐姐想家了,妈妈说鹃儿姐姐是个疯子,还叫我不到鹃儿姐姐屋里去玩。还有姐姐,她说鹃儿姐姐想男人了。警察叔叔,想男人是什么意思?鹃儿姐姐以前跟张进哥哥谈朋友。这是爸爸跟我说的。叔叔,什么叫谈朋友?我不喜欢张进哥哥。因为他欺负鹃儿姐姐。还有胡叔叔,他也欺负鹃儿姐姐。鹃儿姐姐跟我说人穷也穷得有骨气。叔叔,什么叫有骨气?鹃儿姐姐收过一封信,鹃儿姐姐说她弟弟,就是我哥哥得了病,需要好多好多钱。鹃儿姐姐那天就哭了。姐姐骂鹃儿姐姐是妓女。叔叔,妓女是什么意思?叔叔,我想鹃儿姐姐。呜呜,我想鹃儿姐姐。只有她对我好。妈妈姐姐都打我,不要我跟鹃儿姐姐玩,说鹃儿姐姐不干净。我不相信,鹃儿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比爸爸妈妈姐姐都好,比李奶奶张进哥哥也好。我想鹃儿姐姐。鹃儿姐姐,你在哪儿?你是不是不喜欢玲玲了?玲玲以后一定听你的话,鹃儿姐姐,你快回来。鹃儿姐姐,呜呜,鹃儿姐姐……”

确定死亡原因:疲劳过度。

向伟写下最后几个字,然后他把整个卷宗合上,花了好几天,终于完全弄清楚这个案子的支脉。向伟忽然感觉眼眶有点湿润。他朝上望了望头,极力想让眼眶已有的泪水倒流回去。然后,他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出去。六月的太阳从在头顶上喷射下炽热的阳光。向伟觉得有点晃眼,他用手挡了挡阳光,但却抹到眼角潮湿的东西。他知道那是泪水,没想到刚才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被逼回去。向伟觉得胸口一阵堵塞,象有块重物压迫在那里,并不断扩张。他想不明白许多事,即使案子似乎完全解开。向伟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他想立即到蒲娟家里去一趟,他感觉似乎只有到那里去了一趟他才会明白那些在心底的疑问。似乎也有个力量,一种信仰在迫使他服从这种欲望。他已经无可选择。

乘了车,向伟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蒲娟的老家。如向伟所想,这里的确是个很贫穷的地方。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屋子随处可见,无数乡间小路象复杂凌乱的蜘蛛网一样包裹着那些屋子。一切都让向伟觉得很压抑。在村口的时候,向伟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到来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甚至还有种预感,预感将得到一个更可怕答案。但他没有停住脚步,他已经停不下脚步了。当零落的狗叫声响起的时候,他来到了蒲娟老家的门前。

这是一间老式的住房,木料搭建起屋子的基本框架,然后竹片编织成墙壁,最后用粘性的泥土敷在竹片表面,等泥土干了以后,一所房子就建筑完成了。因为年久,向伟看到墙壁上悬吊着的要掉落泥团,没有泥团遮掩的墙壁露出斑斑的小洞。就象扩大的马蜂窝。

坝子中早已经站立了两个明显的乡下人。向伟进村那几声狗叫似乎已经惊醒了沉睡在村里的所有人,面对一身警服向伟,村民很快从四面八方地包围了他。向伟感觉自己忽然成了一个剧台的小丑,专为面前的农民取乐。坝子中的两个人死死地盯着他。向伟看见他们眼中明显的敌意。

“请问,您是蒲娟的父亲吗?”

向伟对那个中年人说。那是个容貌猥亵,身材瘦高,一脸惧怕的男人。向伟很容易就把他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结合起来。至于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八九岁羸弱的孩子,向伟倒觉得他的面貌和身材上颇几有几分蒲娟的影子。

“请问,您是蒲娟的父亲吗?”

没有听到回答,向伟又问了一遍。

“我就是。”那个中年男人终于颤抖着说。

“您好。我是西门街派出所的警察向伟。我找您有点事情,方便找个地方谈一谈吗?”

向伟指了指围观的群众,希望到屋里去谈蒲娟的事情。他知道,有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公开的。

“进来吧。”

那个中年人牵着儿子的手先踏进屋里,然后坐在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他耷拉着脑袋,向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也没有叫向伟坐下。向伟站在屋子中央略微觉得有点尴尬。

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单,凭着警察的习惯,向伟很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然后他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了下去。那个小男孩一直看着他。他穿着脏兮兮的短裤,上半身裸露着,黑黝黝的躯干和脸上的颜色几乎连成一片。只有一双眸子还很清亮,虽然眼神里充满敌意,向伟能感觉到他的善良和稚气。穿过窄小大门,围观的人群朝里面指指点点。向伟听得见压抑的议论声。但屋子里却一片安静。

“我来是为了蒲娟的事情。”

向伟最先打破局面。但中年人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两手交握着,慢慢地用左手大拇指摩擦着右手掌。向伟又去看了看蒲娟的弟弟。他发现他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点害怕。向伟干脆直接看着他。小男孩赶紧低下头去,假装双手玩弄着短裤的前面的一角。

“蒲娟死了。”

向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看见小男孩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双手僵在小腹前面。向伟眼角的余光还是关注着蒲娟的父亲。他看见他继续搓擦着自己的手掌,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向伟说了些什么。屋外的阳光被坝子里的石板反射进来,向伟觉得有点晃眼。外面不断翕动的嘴巴和指指点点的手指在向伟眼前格外刺目。

屋子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向伟等待着他们能说点什么。他希望能听见点什么。但没有任何声音。向伟似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响声,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真的做错了,他的确不应该到这里来一趟。他甚至变得有点焦急起来,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在喊,求你,求你说点什么。向伟决定等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两父子,又想起蒲娟,内心一点一点悲哀。

一只母鸡从门前摇摇摆地走过,迟缓地,向伟几乎看见它移动时爪子上折叠又松开的皮纹。几只蚂蚁从地上爬过,从阳光中移到阴凉处。连蚂蚁都感觉到炎热,但屋外那些人群却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

挨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声音。向伟的心沉到底了。这是个错误。他想。他站起来。那个小男孩随着向伟的起身,身子轻轻地颤抖着。但蒲娟的父亲还是一动不动。向伟忽然对他充满了厌恶。

“那我先走了。这张纸你们收着,上面有西门派出所的地址,你们看什么时候来一趟,处理一下相关的事情。”

说完,向伟踏出了房间。外面的阳光的确很刺眼。尤其是那些围观的人群,五颜六色衣服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令人眩晕的光线。

“多半是蒲娟干的那事被公安局拿了。”

“该,不要脸的骚货。”

……

走过人群的时候,向伟听见压低了音量议论声。

为什么总是这些话呢?换了个地方,换了一批人,为什么还是同样的话呢?向伟想起在柴市巷的情形。他感觉快喘不过气来。原来,有的事情不出门就可以推测到。向伟觉得自己真是做得很荒谬,他还企图得到什么。

乡村干燥的小路向外面蒸发着一股强烈的热气,直直地往向伟裤管里面转,贴着肌肤滑过,又粘又闷。乡村的狗也叫了起来,开始是一只,然后二只,三只,最后变成了大合唱。有几只狗尾随着向伟一路吠叫着,但也许这样的畜生也认识警服的威严,不敢上前,只能隔着不远的距离恶狠狠地叫。向伟看着那几只一齐朝自己吠叫的狗,忽然想,面对陌生的异类,它们会如此团结而凶狠地嚎叫,但私下里它们会彼此嘶咬吗?向伟不知道。村口在他前面露出了面目,似乎是一个救赎的出口,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叔叔。”

向伟听见背后有一个稚嫩而胆怯的声音叫他。向伟回过头来,他看见蒲娟的弟弟迟疑地站在对面。

“有什么事情吗?”

“叔叔,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死的?”

向伟看到他眼眶中闪动的泪水。自从蒲娟死后,这是向伟第二次看到泪水,第一次是王玲的。向伟感到一种久违的欣慰。他觉得自己等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就这一句话,似乎把刚才那屋子的寂静全打碎了。他终于可以觉得这一趟并不是完全白走了。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孩,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姐姐是个妓女?

“叔叔,你说啊,我姐姐到底怎么死的?”

男孩抓着向伟的手,泪水在他黑色瘦削的脸上不断滑落下来。向伟看着就觉得心痛。那么稚嫩的一个孩子,即使他对他实话实说,他能明白吗?但也许他能明白,因为这个地方其实和外面一样,他也许从泥土的气味阳光的炎热狗的吠叫以及村民的议论就可以把握一点。但他能说吗?

向伟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抱住小男孩。那孩子的头就抵在他的胸口,压抑地哭着,向伟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逐渐润湿了。他觉得自己无法给面前这个孩子解释清楚,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对自己解释一些事情。

从案件一开始,向伟就觉得有一种巨大力量压迫着自己,似乎背负了极其沉重的东西,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种力量铺天盖地,好象自动积聚而成为一个坚硬我壳子包裹着他,然后不断收缩。所以他想寻找点什么,希望可以让内心释放出来,希望看到一个破壳的出口。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从王玲玲和胸前这个男孩身上。他觉得终于可以舒口气。但也正因为这些泪水却又使他感动沉重。他无法解释这些,也无法逃离。

透过朦胧的泪水,向伟去看头顶正发狂的烈日。他知道,烈日终究会落下,这逼人的热浪终究也会消退。但是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是否还是这么炽热呢?向伟不知道。他抱着面前的小男孩看着头上的天空只觉得无力,唯一的力气也都给予了那源源的泪水。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7-4-20 8:49:5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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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千山我独行点评:

文笔流畅,有不错的文字组织能力。

文章评论共[2]个
千山我独行-评论

期待首发文~~at:2007年04月20日 早上8:47

冰风子-评论

想的不同,写的也不同,
写的很真。但她的死的确太渺小了
at:2007年04月21日 中午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