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二燕儿还有大军是幼时的玩伴，虽然我后来搬家来城里，从此一别十几年，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朋友了！　

在我的记忆里，二燕儿是个个性鲜明的泼辣女子，尽管眉目清秀、婉约柔美如江南水乡的仕女，然说话办事处处明利爽快，颇有几分男儿的豪气。大军则正好相反，我从没看到他会像其他男孩子那样，总是火烧屁股一般大喊大叫的飞扬跳脱，而是文文静静一副乖孩子的可爱模样，所以小时候我总是管他叫“二丫头”。

我想这可能和我们每个人的家庭不同有关系吧，我和二燕儿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大军的父母则都是小学教师，那时的小学教师在普通人眼里，是具有神圣的地位的，似乎永远高不可攀，所以大军在我们这些伙伴的眼里也就显得有几分与众不同。

我搬家到城里以后，与二燕儿和大军两人联系很少，最初几年我还是一年回去一次，那时奶奶尚在世，在看望奶奶的时候仍可以和他们见面聚一聚，到我去呼市读书时，便联系的更加少了。

九九年我毕业回来的时候，听说二燕儿和大军结婚了。

这对我来说并不觉得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二燕儿是自小就对大军情有独钟的，那时我们一帮孩子每天都会喊几遍“二燕儿是大军的小媳妇”。我还记得高中时有一次寒假回去，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大军如同玉树临风，二燕儿仿似娇花照水，真正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笑问他们何时请我喝喜酒，大军腼腆一笑，二燕儿则娇羞不胜，冲上来报以我一顿老拳，嘴里笑骂着“哎呀，你真讨厌，要死啊！”后来大军告诉我说家里人都同意，但是他们打算高中毕业后看看自己的前途如何，如果考不上大学，准备出去闯荡两年回来再结婚。

二燕儿和大军的喜酒我没有喝到，但是我却听到有一件颇不痛快的事情就发生在两人新婚那天。

据说两人结婚那天的场面是村里最热闹的，使得村里的同龄人羡慕的红了眼睛。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的自由恋爱，双方父母又支持，怎能不羡煞旁人啊！所以一帮坏小子闹洞房便一直搅到凌晨两点多才离去。

当一切终于静下来，乍为人妇的二燕儿心疼大军，便去给他倒水，谁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虽然是喜庆的日子，但这种小事也算不得什么，因为毕竟还有一个“碎碎（岁岁）平安”可讲嘛，但是大军却像被针扎了一样，厉声问了一句“你干什么？真是个废物！”然后便是伸手一挥，从没有挨过打的二燕儿就在新婚之夜，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打了生平第一个耳光！

我听到这件事后错愕了很久，因为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性腼腆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大军会突然暴力起来，而且就在新婚之夜竟然对自己铭心相爱的妻子大打出手。我不知道二燕儿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听说那天二燕儿整整哭了一晚上，而大军就在她身边跪了一晚上。

我在第二年夏天回去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没有看到他们，但是我却听到了很多关于两人的事情，虽然都只是寥寥数语，但是我仍然从村里人的叹息声里听出一丝不解与惋惜。结婚一年来，大军和二燕儿的日子只能用“打成一片”来形容了，几乎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走路的声音太响、说话的声音大了、借了东西忘记还等等，都会成为两人争吵的导火索，最后便是大军用拳脚来封住二燕儿的利嘴。那些天我始终在想，是什么使大军在结婚的前后变化如此大，几乎判若两人，可以不顾惜多年的感情而对二燕儿使用武力？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永远温文尔雅的他，在婚后的二燕儿面前就成为一个专横的暴君，圈定下如许多的条条框框？而脑海里总是想起村里一位大伯说的话：“这大军还真没差了种儿，和他那没人味的老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大老爷们儿就有打老婆的本事，真他娘的孬种！”

那年冬天的某一天，我听来城里办事的一个叔叔说，二燕儿已经提出和大军离婚了，因为前段时间大军竟然把二燕儿的腿打断了，现在还躺在娘家的床上养腿伤。自从二燕儿断腿那天开始，就再没见大军的面，而是直接让人告诉大军她要离婚，而大军就在岳母家门前一直跪着，祈求二燕儿的原谅。叔叔说现在的二燕儿变化太大了，被折磨的就像一个四十多岁村妇一样。

这件事据说还是不了了之了，二燕儿终是被大军的举动挽回了心没有离婚，而是在腿好之后抱着孩子回去和大军过日子。那时我想，这回该给两人都长记性了吧？

在清明节的时候，我回去给爷爷和奶奶扫墓，想去看看大军和二燕儿，小妹对我说：“还看什么看？二燕儿姐死了！”我的心就在那一刻像被利刃刺了一下，有一种无法诉说的痛。

二燕儿是在跟大军回去的半个月后死的，就吊死在当年她和大军定情的那棵老榆树下，死的时候穿着单衣，赤着脚，身上布满被藤条抽打的淤痕，腿上还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大军被逮捕了，因为蓄意伤人而判刑！

扫墓那天，我特意去了二燕儿的墓，那孤零零的坟墓光秃秃的，在清明这样的日子里，连一个来看望她的人都没有！

大军会变成这样，恐怕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那个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腼腆男子，为何却是如此崇尚家庭暴力？即使他那在外一派学者风度，回家却专横霸道的父亲也没有想到吧？而细想这其中的原因，大军的突变，恐怕在潜意识里受他父亲的影响更大吧！

站在二燕儿的墓前，那天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们小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起那记忆里纯真的感情，想起她和大军的爱，想起他们充满莫名暴力的婚姻，想到他们这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想的头脑发胀，一片茫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