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黑色的漩涡,深不见底,不停的旋转着。我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个漩涡旁的,我疯了似的想逃离,却迈不开步子。
突然,有一只手,从黑色的旋涡里伸出来,将我一把扯了进去。我惊恐的大喊,我的手拼命的挥舞着,企图想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四周,一片黑暗,我只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叫。那个漩涡,带着我,搅动着我的身体。
……
我猛的坐起来,又是这个梦。自从那年被凶狠的舅妈在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关了三天三夜后,我便时常做这个梦。每每半夜惊醒时,即使是在冬天,也是一身的汗。
黑暗里,我从床边摸出了一根烟,打火机擦亮的时候,我依稀看到照片上的苏小蛮模糊的笑脸,还有依在她旁边的清涩的我。那年,她八岁,我六岁。
我蜷缩在床的一角,我已经习惯被黑暗包围。我拿着烟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我的左手,屈膝,然后环抱住自己。红色的烟头,在夜里忽闪忽闪,在烟灰要掉落之前,我微微张了张嘴,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我喜欢烟雾缭绕的感觉,那种感觉温暖而塌实,像小时侯我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一样。
我的嘴里,咸咸的,腥腥的,血的味道。
2、
再见到以沫时,他的手,掠过我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脸。他的掌心,暖暖的。
小棉,嘴唇怎么又破了。
嗯,不小心咬破了。我爬上他的膝,手缠绕着他的脖子,似有似无的抚弄着他的耳垂。
唉,以沫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口气。小棉,你总是让人这么不放心。
以沫,你爱我吗?我看着以沫的眼睛,幽幽的问。
以沫抱着我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小棉,会有人不爱你吗?
以沫的双手,更紧的抱着我,似乎要把我揉碎在他的怀里。
cd机里,莫文蔚的声音在静静的流淌着,低沉,婉转,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古老的爱情。
小棉,你是我的劫。以沫把头埋进我的发间。
我笑,那我呢,谁又是我的劫。是苏小蛮吗?
小棉,记不记得还很小的时候,你打翻了你爸爸钟爱的那个花瓶,不敢回家。
我点了点头。
那时,大家都在焦急的四处找你,最后,我在公园的角落里找到正在哭泣的你,然后牵着你的手回家。
嗯,那时我还不停的哭。我感慨的说。
以沫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说,当时,你边哭边说,没有人疼我。看着你哭花的小脸,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疼你。
我的心,突然像针扎似的疼。
我捂住了以沫的嘴,拼命的摇头。
以沫,我的以沫,我在心底呐喊着。
我的唇,急切的寻找着他的唇,我的棉布裙,在他的手上,慢慢掉落,我的身体,像一朵花一样的绽放。粗乱的呼吸,浑浊的气息,舞动的发,交缠的身体。以沫的唇,掠过我发凉的每一寸肌肤。我从来都不知道棉布裙包裹下的我的身体是如此的疯狂。我们似乎都用尽我们一辈子的力气,向对方索取着,直到再没有力气。
莫文蔚还在不停的唱着,“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许久,我说,以沫,恭喜你。
3、
是的,我该恭喜以沫的,因为他马上要结婚了。
新娘不是我,新娘叫苏小蛮,我的姐姐。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进门的时候,我听见苏小蛮倚在钢琴旁轻声念着。这样的女子,怎不惹人怜。
看见我时,我明显的看见她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在她前面坐了下来,微笑着对她说,恭喜你。
她拢了拢我的头发,说,傻丫头,什么时候,能有个人照顾你呢。
这么多年,我不是把自己照顾的挺好的吗?我还是微微笑着和她说。
苏小蛮把我揽进她的怀里,说,小棉,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我沉默着。
她突然端详着我,小棉,你最近好象瘦了,是不是我光顾着幸福着自己的幸福,你瘦了我都没发觉,对不起对不起。
我抓着她的手,姐,我问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以沫的?
苏小蛮脸红了一下,很小的时候吧,或许八岁,或许九岁。刚和他们家一起搬到国外时,如果有人欺负我,都是他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无论我高兴还是伤心,他都会陪在我身边。所以,爸妈出车祸后,在医院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了他。我清楚的记的,他在爸爸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说一定会照顾我一辈子。
苏小蛮摇了摇正在发呆的我。
小棉,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不如晚上我们一起睡,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是啊,小时候的我们,好的像一个人。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说,姐,如果没有了以沫,你会怎样?
我会生不如死。小蛮轻声,却坚定的说。
那天晚上,居然没有再做那个缠着我很久的恶梦。
第二天,陪小蛮去试婚纱。
苏小蛮从更衣室里出来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梦幻般的白纱裙,恰到好处的裸露出细嫩的脖子,苏小蛮的身材被衬托的完美无暇。我看见苏小蛮精致的五官上,带着浅浅的幸福的红晕,这是在她一向苍白的脸上不曾有过的。我听见有人说,以沫好福气。拥着苏小蛮的以沫看了看我,尴尬的笑了笑。
那副画面,深深的刺激了我。
4、
约以沫出来时,我的包里,有一张医院的化验单。
以沫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小棉,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我说,我知道。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让我再拥有他几天好吗?在你和小蛮结婚前,我一定去把他拿掉。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痛的说。
小棉,可怜的小棉,对不起。以沫能给我的,只有他的怜爱。
我在浴室里洗澡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朝客厅喊,姐,帮我接一下电话。
小蛮说,奇怪,怎么又挂了,对了,小棉,收到一条短信。
我突然全身僵硬,我说,你帮我看看吧。
过了一会,我听见“扑通”一声,我冲出浴室,看见小蛮倒在地上,脸色白的像张纸。我慌张的拨着120和以沫的电话,120的鸣声到楼下时,我突然记起很小,或许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小蛮也昏倒过一次。过了不久,爸妈把我也带到医院检查,然后,就把她带到国外,把我放在舅舅家里,一同移民的还有以沫一家。
急救室外,以沫不停的来回踱步。
以沫说,怎么又突然晕倒了?
我惊讶,又?
以沫点了点头,在国外时,她经常晕倒。
我开始慌乱,为什么?
小蛮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受任何刺激。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以沫接着说,三年前我们回来时,她从你舅妈家把你接了出来,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她就哭着和我说,为什么当年你爸妈选择带走的是她,而不是你。她常常说,如果可以,她宁愿代你受那些苦。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当年移民时,要求只能带一个子女,而你爸妈最终选择了小蛮。知道为什么当年你爸妈带走的是她而不是你吗?就是因为她的病,或许到了那边,能接受更好的治疗。而当年你检查过,是没有的。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起过?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终于大喊。
或许你爸妈看你那时你还小,不懂,看你和小蛮那么好,也不敢告诉你。而后来回来后,小蛮怕你担心,更加不告诉你。她常对我说,能和你做姐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5、
我酿跄的走出医院。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我一个人。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游荡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曾经一直那么怨恨爸妈带走的是小蛮而不是我,能嫁给以沫的是她也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幸福都是她的?为什么我要那么一直不幸,在舅妈的非人折磨下长大。
空旷的夜里,我指着天说,我愿用我的命,换小蛮的命。如果不行,就让我永远陪着她。
我的手机铃声,在寂寞的夜里突然响起,是以沫。
他说,小棉,小蛮走了。
我的手机,从手里掉落。在看见那辆飞奔而来的车子时,我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在身体被撞飞之前,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除了小蛮,没有人会知道,我在手机里存了以沫发给我的短消息,关于孩子,关于爱情。也没有人知道,我在浴室里,用另一个连小蛮也不知道的手机,接通我自己的那个故意放在客厅的手机。
小蛮,在天堂,你也不会寂寞,因为有我陪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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