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飞快地旋转着进入宝贵的最后一个月时间了。
班主任张老师开始给我们做考前动员工作。他说“如果你们考上了中专师范学校,说明你们幸运,我为你们高兴,因为你们先端上了铁饭碗;万一今年走不了,也不能说明你们倒霉,我也替你们高兴,说不定来年你们上了高中(因为从今年开始,就不允许应届生报考中专类,只许考高中),三年以后会走一个更好的大学,这样比中专档次会更高一些……”
他的话,有阿q般的精神味道,但极具号召力,鼓舞了长久以来低落的士气,让大家的失望降低了很多,因为很多同学已经预先知道升学无望,现在又多了份来年朦胧的希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吧。
开始报考了,我没有犹豫地选择了一所中专卫校。
其实我根本没有考究当年鲁迅去东京学医的原因,也没有他兼济苍生的志向,我只是在救治生病的亲人方面和他一样。母亲长年累月和医药打交道的苦痛,让我早已体会到如果我懂一些医术,会最大限度地减轻她的病痛,减少我们家的经济开支。健康对于一个人,乃至对于一个家庭是多么重要。所以我早早地抱定这个信心,我将来要去医院上班,就先从护士做起吧。
考试过后的暑假,比哪一年都要漫长而难熬,我在一天比一天的焦急中,忍受着时光的煎熬,这较之于小学毕业时的等待,更多了几分焦灼和揪心,因为这次是决定我一生命运的时候。所以我烦躁着,苦闷着,像一只困兽一样,关在小屋里团团转,那未知的分数戴着面纱躲在遥不可知的远方,让我望眼欲穿她却全然不顾。再加上人们不时的传言:年年都有高分却没门路的学生被人顶替的事,更助长了我的不安和慌恐,可是没有人帮我,父母只会在躬身一天的劳作后,抱着头陪着我叹息,时不时还会被我莫名其妙的顶撞,而堵赛得不知所措。看到他们默默离去,我的心抽搐般地哆嗦,没人时我会悔得直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来惩罚自己,但我不能自制。自责和愁闷,折磨得我食不甘味,夜不能眠。等待真是一件让人伤神的事。
中招成绩在我的翘首遥望中,终于揭晓了。我的总成绩占全乡第三,化学成绩离满分只少了二分,这样的结果有点出乎意料,因为这实在是超出了我平常在学校的任何一次考试,于是我看到了老师们惊诧而欣慰的目光,更看到了化学张老师因局促不安而涨得通红的脸,我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找到机会轻轻而缓缓地吐了出来。
但是,让我终生遗憾的是:我收到的却是师范学校的通知书,那个让我心仪已久的卫校,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从此永远与我失之交臂了。
我仍然迈着从没有过的轻松心情向家走去。毕竟有一个“铁饭碗”要属于我了,我已经知足了,因为这个通知书是多少庄户人梦寐以求的,再说这个学校每月还有不菲的生活补助,这一点对于我很重要,何况我家是没有能力供应我去读完三年高中,再去上张老师说的“高档次的大学”了。
父亲还没有从地里回来,听到我喜悦的喊叫,母亲颤巍巍地从多日没走出的卧室里踱出来。在阳光下眯缝着笑眯眯的眼睛,喜滋滋地用颤抖的手,拿着我的通知书不相信似的,从上到下看个没够。
“多好的事啊,你们家要演电影庆贺一下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我们院子里响起。
我和母亲回头看去,是邻村的电影放映员,他正乐呵呵地向我们走来。我和母亲相视一笑,惊奇这消息怎么传得这样快?
母亲和他寒暄着:“好是好,可是你看我们的房子,还有那九十元的学费没有着落……再说我们从没有许过愿啊。”母亲刚刚还欢喜着的脸旋即就由晴转阴,话语里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了。
我不由自主地和放映员一起向房子上张望着:三间瓦房上,一张白色的大薄膜从东扯向西地遮盖着几处露天的房子,我家的冷暖晴雨暂时由单薄的它来支撑了。东面的一角没有被木棍压好,呼啦啦地响着,和屋顶上几棵潜滋暗长的野草,竞相在风里招摇着。
在我们村里有这样的现象: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上学,很多人家都事先向神灵许愿,等孩子真的考上了,就请来放映员演电影来还愿,有钱人家甚至许一台大戏来偿还神灵的恩德,而且也可以趁机把成功的喜讯传给四乡八堡。可是我家从没有为我许过这样的愿,不是父母不想,也不是他们对我太自信了,只是他们怕没有能力来偿还吧?
放映员搓搓手,打着哈哈走了。
(完)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7-4-18 16:33:2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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