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只蝴蝶婉若一个仙子,飘然而止。
男孩们开始追捕,女孩们瞪着一双双充满爱怜的眼睛,注视着因受惊吓而四处逃飞的蝴蝶。
它,很美,雪白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动人。然而它却不知道把脚落在哪里,才能够有些许的休憩。男孩子愈发张狂的吼叫着,蝴蝶惊恐不安。我们听不到它的呐喊,也许它在乞求,也许它在哭诉,也许它在愤怒,在反抗。然而它仅是一只蝴蝶,一只花丛中翩翩起舞的仙子,它在人类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可怜。它是花丛中的精灵,无奈迷途后成为孩童的玩物。
眼看着蝴蝶就要被男孩们追落下来。豫乐对着男孩们大声尖叫,那声音似乎是在噪乱的大街上忽地发出一声的巨响,所有的人都慌乱地转头观望。也许是小豫乐的声音过于锋利了,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男孩们看到一张因发怒而气的通红的小脸,一条紧锁的双眉和怒睁的大眼。
“你们不能够伤害它,它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应该爱惜它”。
男孩们先是一惊,而后大笑,唏嘘声一片,继续他们追捕蝴蝶的游戏。豫乐更加怒不可遏了,她冲向男孩们,抢夺他们手中的器物。男孩们何俱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开始混乱成一片。无意间,一男孩把坏掉的红色的椅子腿砸在了豫乐的头上。鲜血把椅子腿染的更红了,一切都静了。还有蝴蝶,它静静地伏在一个角落里。如果你能看到它的眼睛,你会发现它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破了头的豫乐。
蝴蝶飞走了,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飞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豫乐没哭。她走出了教室,留下了一群受惊的孩子们目送她出去。那年她7岁,在西街小学读小一。
固若问豫乐“疼吗?”。豫乐点点头。固若跑向路边一小卖部买来两个可爱的泥人塑。一个给豫乐,一个留给自己。然后两个人像两只小鸟一样快乐地跑回家了。
(二)
豫乐对固若说“我喜欢你的同桌阳明。”固若听到喜欢二字羞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豫乐开始取笑固若“与你无关,你红什么脸,莫非……”固若忙解释“哪有,哪有”。豫乐更加不相让了:“解释就是掩饰,你就承认吧”,固若红着脸跑开了。
豫乐问固若“你喜欢谁?”固若假装很生气地说:“我只喜欢学习。”豫乐对着教学楼左侧的操场深深地凝望着说:“有时我想如果我们爱上同一个男生,该怎么办,如果我们能嫁给同一个男人该多好”。
固若岔开豫乐的话说:“你有什么理想”。豫乐嘟嘟小嘴对固若做了个鬼脸。“每当我提到爱情,你总用别的话题岔开我的话。嘿嘿……我的理想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呢?”。“我想考戏校,学青衣”。这是固若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这个在别人看来很疯狂的打算。豫乐很了解固若,她认为固若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她很支持她。那年她们14岁,在韩城育才中学读初三。
第二年,豫乐考入重点高中。固若进了戏校,尽管家人和学校都极力反对,但她还是考了进去,主攻青衣。曾有人对固若说,别学青衣了,青衣都是苦命的角儿。学闺门旦,又俏皮又活泼,唱出戏来如珠落玉盘泉水叮咚,青衣一个咿呀啊呀的,唱半天一句还唱不完。但固若就是喜欢苦戏,喜欢唱慢板。她曾为秦香莲之苦垂泪,为西施之美惊呆,为嫦娥后弈的分离而感伤。她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的女子。不是她选择了青衣而是青衣选择了她。
固若去了省里的戏校学戏,半年回家一次,豫乐所上的重点中学管理严格,学习紧张。自15岁分别后,见面的机会很少。暑假豫乐忙着上补习班,固若不停的练功。寒假偶尔见见面,但感觉已有隔阂,找不到一个共同的话题去讨论,渐渐地来往越来越少。
(三)
18岁的固若出落的亭亭玉立,青衣扮相无可挑剔,在老师的带领下开始登台献艺。第一次演出就出演主角秦香莲,深得年轻戏迷的喜爱。
走过花季,淌过雨季。18岁豫乐考到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读工商管理。爱情总喜欢在一个人18岁的时候敲动这个人的心扉。她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忽然间充满了对完美爱情的渴望与追求,她一直向往着自己有一个像古典爱情中那样执着缠绵而又轰轰烈烈的爱恋。于是她开始等,等待爱情有一天像蝴蝶一样,飘然而至。
秦升是学院学生会主[xi],一米八多的身高,有着浓浓的眉毛和宽宽的额头,高挺笔直的鼻子使整张脸显得极具成熟男人的味道,留着长发。喜欢打篮球,穿着黑色的一号球衣。在平时他穿的也很随便,瘦小的背心,白色的短裤,随意地穿一双人字拖鞋。
她第一次见到秦升是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她去问导员关于国标舞报名的事。推门进去时,秦升正在和导员聊天。她说:“老师,国标舞报名报给谁啊?”导员很惊讶的看着豫乐说:“国标舞?什么国标舞?我不知道啊!”“你去找若离”秦升说。豫乐看了一眼秦升,她承认他是一个非常帅的男生,可她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瞬间就移开了。她说:“谢谢”,然后和老师道别。她走出导员办公室时说:“见鬼,不报了,谁是若离啊,我往哪找什么若离”。
豫乐走出教学楼时被楼前的一些张贴海报吸引住了,那是一组男女缠绵的照片,有在黄昏的街道上牵着手散步,有在海边追逐着浪花嬉戏,有背靠背看着天空,有面对面深情着注视着对方的双眸。她看着这些甜美的爱情照片不由的笑了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笑,但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她对着男孩的眼睛不停的看,她总觉得在哪见过他,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开始用帅哥都长的差不多来安慰自己。
“同学,你要参加国标舞大赛?”
“恩?”豫乐随意地答了一下,连忙解释说:“不,不,不是我,我只是传达一下而已,我不会跳舞”。豫乐一直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从相貌上主观判断对方的人,然而面对如此帅的男生,并且又两次主动和自己说话,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你找到若离了吗?”秦升问她。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怕他会发现她因害羞而脸红和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她以前最痛恨女生害羞,她认为那是女生懦弱的表现。她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出卑卑亢亢的样子,但是这次她真的不能自已。她把脸转向面前那对男女的照片上,目光一直盯着海报上的那个男生。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出镇定。
她回答道:“没有,我不知道谁是若离”。
“走吧,我们一块,我正好找她有事,她现在应该会在艺术礼堂,她是艺术部的部长,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
“刚才你说你要报国标舞吗?搞错了吧,没有国标舞的比赛,是交谊舞大赛”
天啊,她忽然想起来,国标舞是那种很性感的舞蹈,小s在《康熙来了》上,屡次崭露风骚舞姿。不过既然说了,也就无所谓了。这次在他的帮助下豫乐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爱情总会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游离在两个人之间。可以想像为月下老人有一天突然看到了你们,然后就把红线系在了你们的脚环上,从此你们就无法自控地成了恋人。秦升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地就爱上了豫乐,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在爱情面前败的溃不成军。
有很多女生对他有好感,但他就喜欢这个直爽,干净的豫乐。他在那天回宿舍的日记里写下这样的描述:今天我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她在我面前故做轻松,高傲地抬着头,但她慌乱的眼神告诉我,她看到我她有点心动。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的窘样,我的手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我的心跳的厉害,我想避开她的目光,可我的头却不能自已地盯着她看。难道,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了她吗?我爱她什么?直爽,利索,豪放,美丽,大方。这些足够我去追求她了。
秦升是个比较自恋的人,长的帅,又是学生会主[xi],人缘好的无话可说,所以自以为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于是,在他跟踪了几天后,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豫乐表达了心声。他说:“豫乐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豫乐先是一楞,然后大声地傻笑,戛然而止。问,“理由”?豫乐很严肃地问他。他说:“我将来会娶你,会给你幸福的,从今往后我只爱你一个人。”暂且不说秦升的话是真是假,单从豫乐那空虚地心,想找个依靠的的肩膀而使自己的堕落感有个依放来说,她完全应该接受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
她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她,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他。她经常站在烈日下撑一把小伞,手拿着水杯。观看秦升打球,尽管她一点也看不懂。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然而自己总那样。她总跟着他,他会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在校园内散步,用力地吻她的嘴唇。但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这样,因为她不懂他与她缺少点什么,抑或隔着什么。他还是会时常对她说他爱她。他知道他是真心的。他说我们毕业了马上就结婚,然后生一个小孩,一个女孩就够了,一个像你一样美丽的小女孩。她只是笑,她忽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愁善感了,什么时候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固若了。偶尔她开始想念她。
固若从来不后悔自己放弃上大学而走进戏曲这一行当的决定。她喜欢,她热爱,所以她执着。她不怕苦,愿意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比别人早起吊嗓,比别人晚睡练功,她三年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省豫剧团,并在不少大戏中担当重要角色,崭露头角。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邂逅一个在酒吧里上班的男子,从没想过一个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男人会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他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常规思想,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更有规律可循。
他叫伊川,在酒吧驻唱,像其他的时尚年轻人一样,有颗不安分的火暴的心,他经常变换自己头发的颜色,白色,葡萄红色,黄色,绿色,红黄白绿一起等等,千变万化。直到他遇到固若。她说:“你能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吗?”于是他变了,他开始留着短短的黑发。他看起来桀骜不训,颜色鲜艳的上衣,破了好多洞的破旧牛仔裤。但若你细看,你会发现在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和嘴唇有着优美的弧度,那时你会用可爱来修饰他。事实上他是可爱的,只是被无情的社会打磨的失去了可爱的棱角,越发的张狂和肆无忌惮了。
他爱她,她也爱他。尽管他们是不同世界上的两个人,但他们深爱着对方。她不要求她为他改变什么,因为她爱的就是他的桀骜不训,放浪形骸。他也不要求她为他改变什么,因为他爱的就是他的悲切切,意绵绵的眼神,爱的就是她的恬静,淡然与世无争。像一只蝴蝶,只记得在花丛中采蜜,游戏。无忧无虑。
如果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也许她会嫁给他,并且幸福。但爱情是不会让人一帆风顺的,也许爱情就要经受考验。否则如蚁噬堤穴,功亏一篑。
(四)
22岁,豫乐大学毕业。秦升在政府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开始为卖房做准备。他把豫乐搂在怀里。轻声地对她说:“过两年卖了房子我们就结婚。”豫乐渐渐地认为也许秦升就是她的归宿,她开始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已不像当初那样,要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她只想很安静的去写作。写童年,写父母,写未来,写幻想。秦升问她:“写过我吗?”。她的心像被什么猛地重重的一击,因为她从来没写过已在自己身边相处五年的男朋友,将来的丈夫。事实上她连想都没想过要写他。她说:“我该怎么比喻你呢?”。他说:“你还记得舒婷的凌霄花吗?我是高枝,你是花,我不在乎你借我的枝炫耀自己。或者你可以说我是一棵花枝,你是蝴蝶。你在花丛中飞累了,就落在我的枝桠上休憩。”蝴蝶二字刺痛了她。她想起了一个蝴蝶一样的女子——固若。第二天,她不辞而别,回河南去找固若。她在车上给秦升发了一条短信说:“回家看看,去去就回。”
她看到省豫剧团剧院门前的海报,是固若着戏装的打扮,怎一个美字了得。那是一个夏末的黄昏。豫乐喜欢黄昏,她喜欢那种若明若暗的意境。她记得她曾对固若说:“如果有选择她希望她成为晚霞中最暗的一片云。”
固若把她领到了她和伊川合租的公寓里。一间二室一厅的小屋。伊川固若各居一屋。固若是有传统思想的女子。对于同租一屋已打破了她的尺度,同居对她来说会有一种不可饶恕的伏罪感。伊川刚起床,头发凌乱,皮肤暗淡,无精打采地看着站在固若身后施着较浓粉黛的女子。那时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固若赶忙把伊川推回他的屋里,并说:“说了多少次了,在家也不能穿这么少”。
豫乐放下包,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大的房子。一个白色的冰箱立于门后,一张小餐桌上摆放着些许的蜡烛。暗红的家具,在微弱的灯光和米黄色窗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格调。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暖。
固若含着羞愧笑着出来说“他叫伊川,我的男朋友,在酒吧唱歌。晚上唱,白天睡觉。他不知道你会来,所以失礼了”。豫乐看着固若淡淡地笑着了,“没什么,还跟我客气啊。满帅的嘛”。
伊川没吃晚饭就走了。固若要带豫乐出去大吃一顿,为她接风。她却要求在家吃。她说她想和她安静地面对面地像孩童时一样地吃饭。于是她们在昏黄的灯光下就餐。之后就躺在固若不大的床上聊天。回忆童年,时哭,时笑,时打闹。面对现实,固若问豫乐的现状。她说他很好,男朋友在政府工作,她们快结婚了。她经常给杂志社写些东西,不图挣钱,只为提笔写些感触,有所释放。固若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是不是有事。豫乐说没有,只是想她而已。她们一直聊到凌晨四点才昏昏睡去。
豫乐没说她会住几天,固若也没问。固若白天去剧团排戏。留下伊川大睡,豫乐依旧不停地写作。
豫乐敲开伊川的门说:“无聊,能聊聊吗?”。他很困,但还是答应了。她问他爱固若吗?他毫不犹豫地说爱。“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同居”“是她不愿,我尊重她”“你会娶她吗”“会”“什么时候?”“直到她想嫁给我的那一天”。
她裹着一个床单站在窗户旁,脸看着窗外。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他说:“你可以坐下来”。她说:“你没给我留下坐下来的位置。”他说:“你可以坐在床上。她走到床边,松开了抓着的床单,它脱落了下来。她赤luo裸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他爱固若,他不想对不起她。可她已拔开他的被子,并将手绕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没有经得起诱惑。他希望只有一次,仅次一次而已,并把这一次深深的隐瞒下去。可他无法控制她的热情。他不爱她,可他天天跟她做爱。
豫乐对固若说:“我是伊川的人了。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固若如坠冰川,呼吸急促。她不知面对自己的好友她该做些什么,抑或该说些什么。她想哭可欲哭无泪。固若有气无力地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她做爱,就是为了伤害我?”豫乐大声咆哮着带着哭腔说:“不,不,不,我爱他,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爱上他了,我不要求他爱我,我只想拥有他就行了,我不想伤害你,可我真的爱上他了。尽管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可我只要有他的孩子就够了,我可以独自拥有他。伊川还是你的,我只要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豫乐已经语无伦次了。固若的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像顺着雨伞的边沿一滴一滴地钝重地砸在地上的雨水。“晚了,他应该对你负责,他怎能可以不要你呢,你可以,孩子不可以”。固若转身离去。留下豫乐傻傻地站在屋内哭泣。
伊川疯狂地寻找固若。但终无结果。固若哪去了,谁也不知道。伊川痛打了豫乐一顿,豫乐边笑边哭。深夜豫乐坐上北上的火车回了北京。
前后不到半个月。
秦升紧紧地抱着豫乐,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并开始疯狂的跟她做爱。三个月后,豫乐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知道那是谁的孩子。秦升自责:“都怪他,没做好避孕措施,肯定是哪次出了疏忽。”他向她求婚。她怀着自己爱的人的孩子嫁给了爱自己而自己不爱的男人。
固若就像一只蝴蝶飘然而止,没有任何防备地带着美丽坠落。而又没有任何防备地瞬间消逝,终无处寻觅。她带着花的芬芳在花丛中飞舞着五彩缤纷的翅膀。可谁曾低头看过花瓣下许多美丽的残骸已被掩埋。
豫乐给儿子取名伊川,秦升夸豫乐不愧是作家。名字起的既有诗意,又不失大气。孰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伊川已尘归黄土。
固若的出走让伊川终日自责。酗酒斗殴,在一次斗殴中身中七刀,当场死亡。
如果你能看到蝴蝶的眼睛,你会看到它在哭泣,可没人能看到。如果你能听到蝴蝶的呼吸,你会听到蝴蝶在抽噎,可没人能听见。蝴蝶在哭泣,谁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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