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爷是一位地道地庄稼人,在季节的轮回中,手握一弯祖遗千年的犁头,于祖居千年的山里勤劳耕作,娶妻生子,平凡如蒿草,顽强如蒿草。
我儿时的记忆中,山寨的黎明是狗爷那粗野的喊早床声骂出来的,山寨的傍晚是狗爷那精瘦的老黄牛拖出来的。山寨的早早晚晚,春春秋秋,好像由他主宰。
狗爷性格开朗,待人友善,可自从老伴去世后,他变了,变得古怪起来,连我也难以读懂。每到月圆之夜,他便独坐院坝,大碗大碗的月光瀑布般泻进肚子里,大把大把的烟草塞里烟斗燃烧寂寞。一天,他突然问我,天上哪颗星是人的归宿,我无言以答,他竟哭了,先前,他不曾哭过。
狗爷六十岁那年,扶贫建整工作组进驻村寨,村民谁都不愿腾出房间让给他们,他却让了,自己在半山腰搭了个茅棚,逢人便夸山上清静。那段日子,狗爷还时常哼起土生土长的山歌,歌声悠悠地在半山腰飘动,腔调之中,饱蕴着一种惆怅,一种苍凉!二叔说,狗爷的山歌是属于他老伴的,年轻时的老伴就是被狗爷的歌声打动的。只有经历风雨沧桑坎坷沉浮的人才能听懂狗爷的音乐。
后来,村寨中的摆渡老人随儿子去了县城,狗爷犟着接管了那只渡船,在清清河水中漂来荡去,狗爷享受着忙碌困顿之外的悠闲。
后来的后来,狗爷走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狂兽般的洪水掳走了狗爷的船和船上的狗爷。洪水退后,乡亲们蜂拥而出,沿河呼号,终于在河的下游找到了狗爷和渡船。乡亲们为狗他唱了六六三十六天的孝歌,戴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布。之后,狗爷和渡船被抬上了他搭茅棚的地方。酣睡吧,狗爷,渡船已成为你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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