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之间
位于闽、浙、赣三省交界处的小小三河镇,远离闹市,荒僻冷落,但却因有一天来了一营驻军而红火起来。三河镇的妞儿们,晚上出门可以不怕坏人了,镇上的治安也好多了,很少有聚赌斗殴的事儿发生。最让人称道的是镇上那条泥没脚背的烂泥路,驻军给铺上了光洁的青石板,没摊老百姓一个子儿。
可是,日子一长,镇上也有人不免背地里对驻军有些议论。比如驻军占用了山地啦,深夜路过部队的营地要受到岗哨的盘查啦,一大早石板路上响起的战士跑步声,惊扰了他们的好梦啦,等等。而且,竟有人在解放军身上打起主意了。就说镇上那个外号叫“铁算盘”的财旺大叔吧,他的算盘珠儿只拨进不拨出。一天,他试着在解放军开出的荒地边沿栽下了梨瓜秧苗,离山坡不远就有岗哨,哨兵好象看见了却没理会。打这以后,财旺大叔胆壮起来了,慢慢向荒地纵深处推进,并且还俨然以土地主人的身份,请哨兵顺带照看瓜地。到了6月,梨瓜长得又大又圆,远远闻着一股甜香,营里那个小号兵嘴谗了,来买财旺大叔的梨瓜。说真的,小号兵这样的“钢铁”,在财旺大叔及镇上的一些老百姓眼中显得有些“窝囊”。称瓜时,财旺悄悄用无名指压着秤杆那头,小号兵看出了玄虚,非要亲手称一遍不可,结果吵了嘴。军民之间这样吵嘴磨牙之事难免不发生,不算稀罕。于是有人摇头了:“这军民关系,啧啧啧!”也有不当会事儿的认为:“军民一家嘛,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舌头还有被牙齿咬破的时候哩!”
“八一”那天,钢铁营和三河镇的共青团员联欢。营长下令要收拾得干净些。晚上,广场灯火通明,战士早已披挂整齐,精神焕发,营长带头齐刷刷走到了广场。
镇团委书记是个姑娘,白球鞋,西装裙,土里带洋。联欢开始,共青团员先集体唱了两支歌,接着又出来八个妞儿表演脚尖舞,赢得满场热烈的掌声。战士们可来劲了,嗓子喊得格外响。那个团委书记偏又出新点子,让解放军和共青团对唱《十五的月亮》,广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人堆里飞出一团火焰——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雍容尔雅地往广场中央一站,含笑望着战士。钢铁营傻了眼,他们有哪个是独唱的料?结果小号兵被几个老兵强搡着出了队列,理由是他吹号气足。小号兵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是怎样唱完《十五的月亮》的,狂笑和尖利刺耳的口哨声足以把他掀到半空。
接下来是跳舞。女孩子们象被火烙似地扭着,旋转着,而钢铁营的汉子却望尘莫及,只有在场外呆看的份,场子里无疑又爆出阵阵笑声。从此,镇上的居民一提起钢铁营,便有人摇着头:“窝囊,真窝囊!”
钢铁营真的“窝囊”吗?一天,“铁算盘”财旺大叔夫妇俩一大早赶去摘瓜,只留下独苗大毛看家。大毛才12岁,贪玩,灶里的火烧到灶外面来了都没注意,结果引起一场大火。这天正好又刮5级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瞬刻三河镇南面上空烟雾弥漫,肆虐的大火向北蔓延。三河镇民房紧靠着,又都是木质结构,居民们的惊恐就可想而知了。这时,从镇北跑来一队精神抖擞的战士,他们挥起各种扑火工具,拦住火头。小号兵几次冲进火阵抢救财物,脸和手都烧伤了……
等到财旺夫妇俩气喘吁吁地挑了满满两担瓜回来时,火已被扑灭了。他的家虽烧了一半,但大部分财物已抢救出来。镇长也来了,他对钢铁营说出了全镇居民心里的话:“解放军是好样的,这次没有你们,全镇就完了!”
当石板路上又响起战士们的脚步声时,居民们都肃然起敬了。财旺大叔傻呆了片刻,忽然挑起一担瓜急追那走远了的队伍。过了好一会,只见他垂头丧气地把瓜又挑了回来。街坊们嬉笑他说:“解放军不买你的瓜,恐怕是你把秤压得太沉了吧?”
“哪里的话,是我慰劳他们,他们硬不收,还说明儿帮我盖新房呢。”财旺大叔感慨地说。大家不声响了,似乎都在内心谴责自己过去对解放军的怠慢。于是,有人不住地点头:“啧啧啧,这军民关系嘛,没说的!”
三河镇的居民似乎感到对驻军的歉疚,路上遇到战士,笑着打个招呼。战士在门前走过,也亲热地招呼:“进来歇歇。”住在营部附近的居民,早晨扫地连营部门前也扫得干干净净。现在,三河镇的居民如果清晨听不到石板路上那“踏踏”声,心里就好象失去了什么似的,不够踏实;小号兵去买瓜,财旺大叔死活不要钱,小号兵搬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财旺大叔才勉强收下,末了,还悄悄地加上一只大瓜……
呵,这军民关系,在三河镇真是鱼水情深。当然,话又说回来,谁敢说今后不发生磕磕碰碰的事呢?军民一家,毕竟是一家人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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