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乘凉
持续一个月的骄阳,气温高到了极点,清晨推开窗热气便扑面而来,汗在身体的每个毛孔渗出,失水的皮肤干燥粗糙。
看完央视12套的《法制报道》,热得实在受不了,便不顾医生的告诫,拖着每分每秒高声呻吟的病腿,牵上花豹去索桥寻风乘凉。
当我出现在桥头的路灯下时,晃动不定,两米宽百米长的索桥上已坐立满了人。在人们那十五年前初看遍体发冷,看惯了便平静如常的目光中找到可立脚之处,把花豹拴在桥栏上,背靠了桥栏,享受夜风摇扇的同时,也享受臭气的侵袭和蹂躏。
盛夏秋伏,这被臭气包围的索桥,日落黄昏便是人头攒动语声嘈杂。人们或爬在桥栏上,或背靠桥栏,或坐在热气渐失的水泥桥板上,或坐在小凳马扎鞋子手帕上,享受夜风给予的凉爽。
乘凉的老人占了半数,他们坐在小凳马扎手帕桥板上,摇着蒲扇或与老伴追忆着逝去的年华往事,或与老哥哥老姐姐老邻居互问儿孙的安泰心情的好坏,或说着粮油菜蔬的贵贱,或说着天气的好坏,时不时地与过路的熟人故旧打着热情的招呼;中年人也不少,他们或说着单位邻里琐事,或说着房价的飞涨商品的真伪,或说着过去事现在事将来事,最多的是关于子女上学求职的种种,也时不时地向过往的熟人故旧打着淡淡的招呼。也有未婚青年和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乘凉,而是为了谈情说爱。他(她)半爬在桥栏上微笑,他(她)则低声细语,偶或一声清脆的笑,摇蒲扇的老人,话将来的中年人,齐刷刷地看向笑声处。一脸幸福的男孩(女孩)先是羞赧,继而皱眉,然后低头爬在桥栏上,须臾,便捂鼻摇头一脸痛苦状:好臭!
建于东汉末年的剑阁城,世世代代都有人们盛夏秋伏纳凉避暑的去处。有一文钱或几分钱一杯两楼一底的木茶楼,也有有花草树竹的花园,暮色四合,茶楼花园人影幢幢,欢声笑语茶香阵阵童歌飞扬。
九十年代末公园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花草树竹无影,飞红馨香无踪,欢声笑语已无。而那代代修缮的木茶楼,也变成了价钱不菲的门面房。所幸只修了一层,房顶上种了花草树竹,砌了石凳石桌,数九寒冬虽人迹罕至,仲夏秋伏却是人影如织语声如沸。那小小的公园(人们众口一词称为公园)让没买空调的人们(买得起用不起,电费见风涨),去不起音乐茶咖啡屋酒吧间的人们度过了一个个酷夏秋伏。
好景不长,2003年春,房顶公园以40万元拍卖给了私人(据内部人士说是县委书记出钱别人出面竞的标),弄成了休闲之所,立了几个怪模怪样的木头房子,种了些杂花乱树,卖40元一杯的茶。县城唯一纳凉避暑的地方被权利金钱占有了,人们在署热难耐时不得不走向分分秒秒被臭气凌辱的索桥。
这条穿城而过的河,不,正确地说是绕城而过的河。城原来建在河的两百米处,后来因人口的暴涨,经济的发达,房子越修越多,城也越建越大,河便在了城的中间。体态丰满清碧见底的河也因一年比一年干旱,瘦得握不盈把,从护堤上一个个排污口流出的黑水,把她变成了一个又脏又臭的丑妇人。
几年来,每次去索桥乘凉,总有人在风过臭气冲鼻又无处可去时咬牙切齿地骂政府,骂官们。在骂声和抱怨中声便有人对过去时光的回忆和叹惜,听着一声声叹惜和怨骂我回到了四年前。
2002年仲夏,在等房子装修时我和儿子住在新桥东“翠云旅馆”的斗室中,每天傍晚,便携了《散文》、《随笔》《小品》、《山花》、《文学自由谈》与儿子在房顶公园乘凉阅读到深夜。在花草树竹的体香中,在渐弱的暑气中,在丝丝缕缕的夜风中,在月光星光灯光下,读着一篇篇美文佳作,心净如泉,心静如泉。
“翠云旅店”是栋建于三四十年代年两间三层的木质房子,年久失修。下雨时滴漏之声不绝于耳,过道里,斗室中,盆子钵碗挨肩擦踵,厕所在地下室,打扫不勤,脏得难以形容。所幸我那时还不喜喝水,且肠胃不好,吃得少,要是如现在从早到晚水杯不离手,胃弱的我可惨了。那段时间虽吃住不便,却是入住县城以来过的最美好最凉爽最舒心的一个夏天,是我闷热难耐臭气难闻时回忆的一段美好时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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