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这个城市似乎没有春天,连天的阴雨成全了寒冷与炎热的畸形过渡,路旁的花还未来得及炫耀自身的魅力,都已凋零。空气干燥,阳光很好,有风凉凉的,典型的海洋性气候。
无数次他曾幻想,某个安静的清晨,能够这样醒来:有人用柔软的手指逗他的脸,简单的说:小炫炫,小炫炫该起床了。然后他起身穿衣服,迅速而干净,他被她牵着,百般顺从,毫不反抗。
他有早起的习惯,即使有时睡的很晚。打开电脑,qq上她的图像依旧亮着,他熟练的敲进两行字:颜姐,该休息了,我去上课了。然后看到那个图像就灰了。不知是下了还是隐身了。他知道她的作息:写作或游戏到深夜,直到天亮。然后睡个上午,下午去上班。这样的习惯已经保持两年了。而且还一直继续着。虽然有些浪费,但一开始就没人提出异议。
他试图改变它,但无能为力,似乎是体内的蛋白质形成了让他难以停留的结构。如果某天忘了,他想,他会无端的空虚,他会对那一天无所适从,仅是想象,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然而他是个聪明的人,他能够充分利用这种浪费,去听听半小时的音乐,或者去看看论坛,绝不轻易地将那些没微小的努力迷失于开机关机的繁琐中。他的优秀使他像一阵旋风,一些人开始效仿,形成风气,进而又为他的优秀制造一种气氛和神秘感。
他很少去凝视某个人,宁愿去看路边简陋的房屋,铺天盖地的广告,远处的山,狂吠的狗。看人会产生视觉疲劳和心理压力。他对颜说。春天的时候,我背着人独自去看海,这里的海,在气势上很恢宏,但并不汹涌,有海风和很少的海鸟。有时风吹沙阵卷起,我对着大海呐喊,没有回音。浪很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赤着脚走在海里,温度正好,十分惬意,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说,我还没感受过海,白活了许多年,呵呵,我想,给我一个海洋,我不会满足的,我还需要个避风港,一个漂泊四处发生意外后还可以停留的地方。
他说,我终于明白了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故事了。然后一切寂然,通常都是十一点多了,他放学了,她下班了。
她就是那个拉他起床拉他的手有五六年历史的那个女孩。她叫柳红颜,他叫她姐姐,小学叫她颜姐,中学叫她颜姐,大学依旧叫她颜姐,而在他长大以后,一直想叫的是红颜。她长他5岁,看着他长大,感叹自己,其实依旧年轻,彼时她还是个漂亮的女孩,现在,他常想,俗点,她是个正点的美女,一个美丽的姐姐。这个聪慧的女子,却有着致命的弱点:和现实的格格不入和拼命的玩,她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并且喜新厌旧。
她拉着他的手,走过一片花丛,颜姐,这是什么花,真美。
这是罂粟花,漂亮却是毒品。那时他的脑子虚拟了一下记下了漂亮这个形容词,那花开的很好,大红大红的一片。
然后他们一起去她家吃饺子,饺子是她奶奶做的,一个身体健康的老人,看着孩子们热闹的品尝着自己的手艺,感到高兴,两眼神采奕奕。他还一直记得那味,有点酸。
有的时候,晚上,他也去蹭口饭,然后两个孩子听她奶奶讲故事,或者听她讲连环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然后被叫醒,被牵着手,带回家,走在路上,他用手指着那大片大片的暗红,说,颜姐,看,罂粟花,真漂亮!
快点,你不怕天黑么?
有罂粟花陪着我,天再黑,我也不怕。
是么?小不点·
暗红暗红的花在黑夜里诡异地开放着,有种致命的诱惑。
走进门,就看到一个抽着烟看书的女子,她瞅着这个女子一眼,说张妈,小炫炫回来了,然后转身回去。有时这个女子倚在门口,望着远处,拉着小炫炫,不知在思索什么,然后又回去看书或者电视。他对自己的儿子有种放纵般的放心。从不担心他会发生什么,就像种下的一棵树苗,任其生长,只知道,他会长大,会出人头地·
他独自回去,视觉感受的猝然改变,他意识到身旁有种暗红,那段记忆蓦地涌到全身,像过敏似的,走近一看,不是,有些失望。这种感觉令人压抑,仿佛你带着货币,去个琳琅满目的商店,结果却挑了件完美无瑕的次品。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折下一朵,嗅了嗅,有种强烈的香味,便立刻扔了。他记起了母亲身上香水味,长年的一成不变的劣质香水味。那年,一个男人开着车闯进了他家,母亲让他叫爸,他嘴抽动了一下,始终说不出口,就跑到了颜姐家,躲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叫起爸来,那个中年男子开心的直笑,那片花已被铲除,扔进了臭水沟,散发着异味,取而代之的是停车场。
他抬起头就看见那个喜欢在课堂上梳头的女生。
他的出类拔萃和寂寞的优秀让她爱的无法自拔,爱的痛彻心骨,。他搂着她,抚着她肩膀。有次,她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愣了,或许因为你在课堂上梳头吧,而你的脑袋配上哪种发型都很美,或许你很独特,或许根本没原因。
或许吧,而我们做什么都需要个理由,哪怕明知是虚假的,宁可自欺欺人,她的语气萧索。
只要我还爱你,你应该满足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中上游的外貌和成绩,而她明白,他是爱她的,这一点无可否认。即使在他说爱她以后,她还喜欢在课堂上梳头,他在一旁不动声色,看书或者听课。
许多时候,他都在做一件事,烧信。很神气的他已有纪念的烧信历史了。初中快到尽头的时候,这个懵懂的男孩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情书了。开始的时候
他红着脸不知所措,一副无辜的样子,后来就习惯了,能够从容面对,面无表情,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封一封地烧掉,无比兴奋,烧完后感到轻松,这种习惯持续到现在,他知道里面的大致内容,但从未看过,他没有阅读信件的习惯。他能够获得自己想得到的,他想,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获一些空虚的灵魂。
他陪着这个叫做臆的爱在课堂上梳头的女孩看日出,蒙蒙的雾消散后,露出好看的红光,渐渐的清晰,然后渐渐地刺眼,然后他躲在在沙滩上沉睡,她靠着他坐着,仿佛个守望者,不清楚自己守的到底是什么,只盼望能够实现美好。
他恍若看见童年时那个逗着他的脸轻轻唤起他的那个女孩,光圈五颜六色地饶着臆的头,他咪咪眼睛,起身穿上衣服,快速而干净,说,臆,咱们回去吧。
因为工作的原因。颜来到了这个城市,她说,张炫,我想见见你。然后就很快的出现在的眼前。在公共餐厅里,她要2元一瓶的本地啤酒,一些面包和海鲜。她吐出白色的烟圈,说我进入了原始森林,那里有大群大群的蝴蝶,遮天蔽日,来来回回,常年地采蜜酿蜜繁殖,直至死去。看到峡谷中清澈的水和危险的地势,看到自己的影子倒影在湖中,容颜依旧年轻……她毫无倦意,眼圈黑黑的,兴致昂然的说着,周围有人指指点点,他偶尔插嘴,绝大部分时间沉默。然后,他看看表,说,我该上课了。
晚上到我那去,她说。她住在一个小旅馆里。
他早已习惯被动,从部主动要求,因此,一直被牵引着,被诱惑着。
他依旧是个听众,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她叫醒他,说,你该回去了。他把手伸出去,立刻又缩回来。回去的路上看见一片暗红的话,顺口说,颜姐,你看……话没说完,就有种沉重的失落感。仿佛在坠落悬崖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需要一块不大或者尖锐的硬石沉重的接住或毁灭自己,以此来寻求瞬间的快感,
臆已经睡了,侧着身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看她的文章,很清新,文字平淡无奇,却散发着诱人的韵味,多是些凄美的故事和神话,以古老的题材做背景,还有些游记。别人看上去难以猜透这个女子,而他却能轻而易举的破解她的密码,看穿她的核心。
她一直在书写,可总也逃不出自己的桎梏,她一直写自己想不透的问题,把它们放在自己的领域里,层层剥开,然后什么都发现不了。
她就有那种天分,带着那种不可抵挡的魅力。她从不为钱所困惑,她用自己的文章,毫不费力地赚取别人的眼泪,成千成千地挣着稿费,或许她一直在等待。
他睁开眼睛,臆直直地看着他,他却不动声色,自己做自己的事。
打开电脑,颜的图象还亮着。
他说,我可能爱上了个女孩,她喜欢在课堂上梳头。
沉默。
好事呀,看到你心有所属,我很高兴,祝福你呀。
可我不知道爱她什么。
爱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是因为某个理由才爱上对方的话,那么当那个理由消失的时候,你们的感情也会消失的。
我懂,他说。沉默。
你撒谎,你是不是在哭,他说。
没有回音。
然后他看到臆拿起书包渐渐走远,他掕着书包追了上去,却觉得始终追不上,眼看着她渐行渐远,她以上公交就消失了。几天后,知道她去了法国,一个浪漫的国度,留下很长的信。
信中写道:我和大多数爱慕你的人都被你骗了。你的优秀不过是表象而已,连起码的爱都不会,你只是个成绩良好性格自闭善于周旋的残缺的人。你不需要爱情,只需要感情来弥补自身的畸形发育,你只是个季度渴望感情的东西,你是个木然的朽木,我不过是在彼此感情都空虚的时候,介入你的领地,引火上身,在你身边是多余的,你给的感情太冷淡,我们彼此都不适合,有时候我看着你慢慢幻化为冰块……
因为这封信没有信封,他看完了没有烧掉,眼睛却突然湿润起来,他早已是个坚强的男子了,在难以承受的现实前直视面对,心无所动。
他需要的是这份激烈的刺伤,这封信让他遍体鳞伤,无地自容,她的感觉的灵敏让他感到心悸和厌恶,而他却有了堕落的快感。
许多优秀的女子和女人明示暗示对他的爱慕,可他对谁都不予褒贬,漠然的拒绝别人的入侵,不和她们有任何肢体和感情上的联系。
他对颜说,那段夭折的不算爱情的爱情,只是彼此的肉体相互折磨,精神上相对孤独,已经习惯了少年时的那个孤傲时代。
而她和他一样,她时他生命中第二个入侵的女人,第一个时他母亲。
他们时那么相似,而她一直远远的冷望着这个少年,看他长大,诱惑着他,他依旧优秀,情感孤独。
第一此到酒吧,新鲜感强烈金属打击乐,很清脆,刺激着自己的耳膜,感到惬意,他看到一个身着艳妆歌喉很好的女子,在台上展示自己诱人的青春。
回去时,十一点多了,天空黑暗。
他说,颜,我好寂寞,臆走了,我看到酒吧卖唱的女郎,终于知道你时罪魁祸首,可我还时那样热烈的喜欢你,那天,你沉默,我知道你在哭。
她说,我输了,我终于不想再流浪。
夜间,他看到一个大女孩拉着个小男孩的手,走出门,在路上,那个男孩指着大片暗红说,看,颜姐,罂粟花,真漂亮!
快点,你不怕天黑么?
有罂粟花陪我,天再黑,我也不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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