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文风,历史上有过春天般的灿烂。写“八股文”的“桐城派”已经永远地沉淀在中国文学史的长河里了。
像他这样一直生活在小城里的人,更爱这一年有一半是春天的县城。临江,城内的山、湖、路、楼平分春色。春天的风,柔柔的;春天的小雨,夕下朝停;春天的温差,让阳台的盆景,长出了露珠;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小城的一次沐浴便能使小城更加耳目一新。小城也是有冬天的,那是相比较而言之。冬天里若能看到融冰,那便是奇迹了。小城的夏天吹着凉爽的西南风,丰厚的植被加之广茂的流动的湖水和街市那活鲜的水产品,不时迎来省城一批又一批前来避暑的达官贵人。秋日里那白汤湖的大闸蟹,总是在壳硬黄熟的时候,横行霸道地舞蹈着,用那纤细的手指,奏响那动听优雅的迎宾曲。虽然还不能说,这里的气候四季如春,那是因为地球上的每一个角度,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年度的温差。城啊!冬如早春,夏似深春,秋若暮春,这城真的算得上地球中的一块风水宝地了。现行的政治体制讲究干部交流,异地为官者都很乐意来这小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哦!
工业强县的春天到来之际,好事的他,一个在城中教了几十年书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文诗如涌般地写了这块骚土上发生的故事,贴在了一家当地人喜看的民间论坛上,这是一篇化名短文,题为《小城名妓》,写的是小城名妓为招商引资,为工业强县,为对上争取资金,做出了常人无法作出的重大贡献,“表扬”了县委、县府领导使出的浑身解数。
他却在不经意间遭来了横祸。
那日的中午,他饭后躺在家里阳台的藤制躺椅上,手里拿着名著《忏悔录》,懒洋洋地翻着。想着他二十多年来饱览群书,优秀教师的证书也拿了不少,怎么就不能成名成家呢!愧为“桐城派”鼻祖的后裔哦!春风抚摸着他的书生气十足的脸,阳光使他的身子暖洋洋的,阳台上的一盆杜鹃花香聊得他的鼻孔痒痒的。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故乡的七仙女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很理想的境界呢?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阳光下的美梦中敲醒。先进门的是校长,再进门的是一群警察。他被带走了,原因很明了,就是论坛上那篇短文若的祸。开始他还质问警察,你们这不在搞文字狱啊?到后来,他就悲哀地承认了他犯下的“滔天罪行”。
回到家里,他想再打开电脑,还想再写点什么看守所的见闻,春天里的故事,可妻子告诉他,电脑已经低价贱卖了。她错了,他也错了,虽然妻子使他失去了一部分精神寄托,使他丢失了半生的文字,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要再置一部高配制的美国戴尔,他还要写下去。晚上,春天里圆月的晚上,他去网吧。他的短文已经被封杀,他想,是该被删除的,这短文的娱乐性远远大于民主、自由性,这短文的真实性远远大于文学性,这短文的故事性远远大于政治性。虽然这座城堡已经不在属于故里桐城,但作为“桐城派”的后裔,在写实文学上是到了有所作为的时候了。
第二天,他提回了一部斩新的戴尔笔记本电脑。妇人之见!你已为卖了就不能再买回来;妇人之见,你已为封杀了就不能再写。秦始皇焚书坑儒,儒教思想还是统治了中国数千年。
春日里的双休日,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投进了窗内的写字台上。他在聆听《春天里的故事》,他在学唱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多》,他有立体空间思维的能力,他也在写春天里身边发生的真实故事。丰富多彩的春天,春光灿烂的多媒体!有这么又新又好地写作硬件,又有这春天里身临其境的真人真事,何愁写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何愁不能一鸣惊人!
夜深了,春天里总是日长夜短的,小城也不例外。
校长深夜造访了。他们开始了促膝谈心。知识分子总是这样,说话转弯摸角的,他显得不很痛快。看守所都呆过,还有什么比这更坏的消息呢?
几天之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小城,没有春天里的鲜花,没有朋友、同事惜别的泪花。他去了边远边远的山区一所中学任教去了。那夜校长说的对:“那里安静,是最适合写文章的人工作的地方。”
他也幽默地回答过:“那里艰苦,但比呆在牢房里会要舒服些。小城的春天该下一场暴风骤雨了,这对小城的精神文明建设会大有好处。”
那夜与校长谈话后的握手告别一个月后,春雷一声响,小城来了更大的共[chan*]党。来小城异地为官的县令被请去了中共省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中共小城的专职县委副书记先行一步,进了省府反贪局,中共城关党委一把手紧紧步了县令的后尘,被“双规”被传讯的还有……一批又一批春天里的小人。
这才是小城真正的春天,这下春天里的小城可出名了哦,比那老朽的“桐城派”更加出名了,比那禽流感死了人还要出名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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