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丁香花的浓郁清香充满整个校园的时候,我把我自己的一颗骚动不安蠢蠢欲动的心,捧给了姚雪。
二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我潜伏在学校的僻静处,那里有个小门,实际上这个门是一道铁栅栏的几根钢筋被人掰弯了,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这样,我们在逃课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我是下午第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看见姚雪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的,她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脚底下好像按了弹簧,走起来一翘一翘的。姚雪比我高一届,她是她们班的体育委员,也是学校学生会的成员,每天上间操的时候,她站在前面的主[xi]台上,给大家领操。她每次做得都很标准,而且姿势优美,在做第八节跳跃运动的时候,她的马尾辫子就在脑后活跃起来,她的胸脯也一颤一颤的。大民说:“她奶子不小。”大民是我的同学,我们俩住一个寝室。我说大民你太不是东西了,你怎么能往人家那看。大民说:“你没往那看,我咋不信呢!”
第二节课是自习课,我一个人偷偷地溜了出来。我有点激动,有点不知所措。实际上真正的猎人应该懂得沉稳的道理的,可惜我不是,至少不应该算作一个好猎人。
姚雪远远地走了过来,她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方便袋,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亮晶晶的,很是显眼。“哎!姚雪。”当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叫了她的名字。她猛地刹住脚,然后侧过身上下打量着我。“我叫胡伟,认识一下好吗?”说着我把一本准备好的女友杂志递了过去。“我不认识你。”她说。我说:“这不就认识了嘛。”说完我笑了。我笑的挺尴尬的,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姚雪说着接过我的书,然后很随意地乱翻着。“八九二班的。”我说。这时夹在书里的纸条露了出来,我的脸有些红了。“你想和我交朋友?”她说。“不可以吗?”我说。“小屁孩,你才多大,胆子不小!”说着她把书还给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正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先预备的词都不见了,这时她突然的停了脚。“小屁孩,接着。”说着她把袋子里的一包瓜子抛给了我。她冲我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教学楼的拐角处,一转身,不见了。
三
我们学校食堂卖饭的窗口一共有八个,但实际上真正开放的却只有两个,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其余的就都成了摆设。
我站在排队买饭队伍的最后面,我前面是大民。大民说:“完了,咱今天中午只能吃土豆丝了。”我说:“有土豆丝吃就算不错了,就怕到时候连土豆丝都没了。”我说的时候大民赞同地点着头,因为我们都听见食堂大师傅的饭勺子刮菜盆底的声音了。
果不出所料,等轮到我们的时候真的就剩土豆丝还多一些。大师傅这回很慷慨,连汤带菜的一股脑都扣进了我的铝饭盒里。米饭也没有了,大师傅塞给我两个冷冰冰的馒头。
座位倒是有得是,那些高年级的学生都已经吃完了,他们打着饱嗝满嘴油渍麻花地走到水池子那去刷饭盒,有几个新生正坐在他们刚刚用过的饭桌上慢吞吞地吃着。这已经成了我们学校的规矩,老生不吃完,新生只能站着吃,因为食堂的凳子根本就不够。开始的时候有的新生不懂事,也坐着吃,结果老生一来,人家一扒拉你,你就得乖乖的起来,而且还要面带微笑。
我和大民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桌子,他打了份土豆鸡块,土豆没多少,鸡块倒是很多,除了鸡屁股就是鸡脑袋,剩下的也就没什么玩意了。我的土豆丝比他的鸡块也强不了多少,因为我们食堂的土豆丝从来就不削皮,我们有的同学曾经嬉言说,这样补钙,要我说,食堂这样做菜,不但补钙而且还省佐料。
水池那还剩几个人在刷饭盒,其中就有姚雪。她这时正用饭盒里的水漱口,漱完口以后再用手接着水管里流出的水,抹了一下嘴巴子。
“她一会准上我这来。”我对大民说。大民被我突然冒出的一句弄懵了。“什么?”他说。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姚雪那里。大民转过身子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咱们打个赌好吗?就赌晚上的饭,她一会准上我这来。”我说。“你是说姚雪吗?那你准是输了。”大民说。姚雪这时已经和几个女同学向门口走去了,她走在最后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一,二,三……回头。我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姚雪就要走出大门了,突然她回过了头,我不失时机地冲她微笑了一下,并且用手指了一下我身旁的座位。姚雪停了下来,我看见她俯在前面同学的肩膀上说了些什么,那个女同学笑了,然后她推了姚雪一下。“你吃完了吧,我想你该滚了,晚上我请你。”我对大民说。大民起身走了,临走时他还说:“这个不算,是你招呼她来的。”
“你叫什么来着?”姚雪坐在我对面问。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你的校徽找到了吗?”“没有”她说。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和大民从寝室里出来,正好看见姚雪一个人低着头在路上找东西。我问她找什么?她说她校徽丢了。我和大民帮她找了一会,我和大民花池子里都找了,结果还是没找到。后来她走了,她走了以后大民还偷偷的跟我说:“真是奇怪,校徽丢了上男生宿舍来找……”
“你就吃这个?”姚雪看着我一口口地吃土豆丝。我说我想吃烧茄子来着,可惜没有了。姚雪又说:“你这个饭盒可够古老的,都快成古董了吧。”我说可不是吗,这还是我爷传给我爸的呢,后来我爸又传给了我。姚雪笑了,笑完了以后她又说:“你比我小,我认你做个老弟吧。”我看了她一眼,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算了吧,都啥年代了,别哥哥妹妹的,容易出事。”我说。
两天以后在去食堂的路上我又看见了姚雪,她递给我一个白钢饭盒,她说:“老弟,这是姐送给你的。”我说:“小了点吧,我还是用我的传家宝吧。”她说:“你把那传家宝给我看看。”我说:“你干嘛?”结果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就把我的饭盒抢了过去,正好跟前有个垃圾箱,她一扬手就把我的饭盒扔了进去。我说:“你疯了,我的饭勺子还在里面呢。”说完我就跑过去趴在垃圾箱上找我的饭盒。
姚雪在我身后咯咯地笑着,她笑的腰都弯了。
四
我最近这些日子里迷恋上了三国,简直不能自拔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三国演义。我和大民说:“三国演义是天下最好的书。”大民说:“呸!天下最好的书是神雕侠侣。”
晚上睡不着觉我就给大民讲三国演义,我钻进大民的被窝,我给他讲夏侯敦。我说夏侯敦正骑着马冲锋,突然被人一箭射中了眼睛,这小子哇哇大叫,然后一下子拔出了箭,那眼珠子还挂在箭尖上,这时候夏侯敦说了一句千古名言,父精母血不可弃也!说着一张嘴就把自己的眼珠子吃了。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手脚并用,仿佛被一箭射中的是我,我就是夏侯敦,我正在吃自己的眼睛,然后还要有咀嚼的动作。等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我问大民:“夏侯敦猛不猛?”大民说:“那是虎!”
他们都出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躲在寝室里看书。光线有些暗了,看的眼睛有些累。太阳已经落山,刚才还在的火烧云,这会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无际的天边只留下一层淡淡的薄云,黑黝黝的。
我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这时大民和一个室友走了进来。大民一进屋就嚷嚷着热,他几下就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只穿着短裤拿着洗脸盆出去了。不大一会大民回来了,他把脸盆一脚踢进了床底下,然后抬腿踹了一下我的床。“起来!别装死了。”我睁开眼看了看他,然后痛苦万分地说:“关羽死了,张飞也死了……”“你死了吗?”大民说。我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他了。
大民和那个室友趴在窗台上吃西瓜,吸溜吸溜的,大民边吃边说西瓜好吃,这个瓜真甜!室友说:“我吃不动了,给胡伟留两块吧。”大民说:“不用给他留,他这会没心思吃。”室友就笑了,他说:“多亏看个三国,这要是看了红楼梦还不得出家呀。”室友说着就出去了。
“嗯……嗯……”大民突然像母猪似地叫唤起来,他嘴里塞着块西瓜,一时半会的干着急说不出话。“胡伟,你过来看看,一会看不见了。”这小子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西瓜汁顺着嘴角往出淌,嘴撅的像个马粪兜子。我躺在床上没理他。这小子最善于表演这样的节目。“快点,我不骗你,姚雪在下面呢。”“你要骗我你是孙子!”我说。“快点,我要是骗你我他妈是你重孙子。”大民狠刀刀地说。
姚雪的样子有点懒散,她拎着个暖水瓶,光着脚,穿着塑料拖鞋,睡袍的下摆在她的小腿处一荡一荡的,露出了一小截粉白粉白的细腿。“她体形怎么样?”我问大民。“从后面看还可以。”大民说。我打了大民后脑勺一下。“我跟你说真的呢。!”我说。“我也和你说真的呢!”大民抬手擂了我一拳,算是回敬我了。“我觉得咱们学校的女生都有个特点。”“啥特点?”我问。大民说:“我觉得她们都是吃着国家标准粮却不按国家标准长。”扑的一声,我口里的西瓜被喷了出来。我没想到大民居然还有这样的高见。
水房那有个女生在打水,姚雪把暖水瓶放到了地上,她站在那女生的旁边,然后用双手拢着她的头发。女生打完了水,她一转身,接着“啊”的一声小叫,我们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姚雪的暖水瓶就已经被她一脚踢出了好远了。“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女生捧着自己的暖水瓶连声的给姚雪道歉。姚雪没说话。这时候我看见她不紧不慢的一把夺过那女生怀里的暖水瓶,然后举过了头顶,她的样子有点像举着一个神圣的奖杯似的。砰的一声,暖水瓶被她狠狠地掼在了地上。那个女生又“啊”的叫唤了一声,姚雪像没事似的,溜溜达达地走了。
这确实有点意外,我和大民都不笑了。
“这娘们是不是有点虎?”我问大民。大民说:“是有点虎,跟夏侯敦似的。”
五
星期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和大民站在去车站的路上等待姚雪的出现。这是我第一次送姚雪回家,也是在多少个失眠的夜晚计划了很久的事,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成功。现在,一拨一拨的同学,成群结队的从我面前经过,他们就像一群急着回归的大马哈鱼。看见他们,我的心就有些乱。
远远地看见姚雪和李铁,李艳,他们三个走了过来。他们是一个班的,家也都住在附近,这样,李铁就顺其自然的成了护花使者。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大民突然悄悄的对我说:“一会我把李铁支走,你和姚雪从小树林那边插过去。”大民说着就向小树林那边瞟了一眼。大民说的小树林离我们不远,从那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插到我们坐车的下一站,有些着急回家的学生就从这里抄近路走,这样可以提前赶上早一点的车,不过这条路并不安全,据说有社会上的一些人在小树林里面抢学生的钱。我说:“这样不好吧?”大民诡秘的看着我笑。“操,有贼心没贼胆。”他说。
“李铁有烟吗?”李铁说:“没有。”大民说:“操,我咋不信呢,你能没烟?。”说着大民就扑过去,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像斗鸡似的。李铁护着兜,书包从肩上滑下来,看上去有点滑稽。我说:“算了大民,我这有烟。”大民瞪了我一眼。李铁骂骂咧咧的,我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这小子冲我一呲牙,居然说了声谢谢。这时候姚雪和李艳已经走出好远了,我们三个人保持一定距离的在后面跟着。
公交车像个体重超重的胖子似的,摇摇摆摆地喘着粗气靠过来,它还没有来得及停稳,挤车的人就如同饿疯了抢面包似的一拥而上,于是各种叫声,骂声嘈杂在一起。售票员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维持秩序,可根本就没人听她的。李铁用嘴叼着书包带,两手扳着车门,他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势,底下的人有人推他,这时不知道是谁抬腿踹了他一脚,李铁回过头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就像个猴子一样蹿上了车。
“咱们坐下趟车吧。”我对姚雪说。说完我就跑到一旁,距离她远远的。姚雪没说话,我看见她冲车里的人挥着手,她笑的很甜,像一棵迎着阳光的向日葵。李铁把头探出了车窗,大声地喊:“姚雪上来呀,有座。”公交车缓缓的起步了,不一会,马路上的尘土就像雾一般的散开了。
我这个人不善于说话,尤其是和陌生的女孩子,我迫切的想找些个有意思的话题,使这次旅行能愉快一些,但少年的我愈是这时候愈显的笨拙了。公交车摇摇晃晃的,我和姚雪的肩时不时的碰到一起,我感觉到她的肩膀软乎乎的,像是一块蓬松的海绵。“回去晚了,你爸妈不说你吗?”姚雪说。“那当然,我爸管得我很严。”我说。“那你还敢晚回去?”“这不都是为了你吗。”姚雪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话的。”姚雪说完就不再看我,她把头转向了窗外。
下了车我坚持要送她到家,姚雪说:“还是算了吧,你送我让我爸妈看见不好。”我见她这么说就不好再坚持了。姚雪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回过头说:“你生气了。”我说:“没有啊。”姚雪就浅浅地笑了,然后她说:“你愿意送就送吧,不过要跟我保持一定距离。”
她的家离车站不远,穿过一片杨树林,前面就是她家所在的家属区。那是几幢七十年代建造的红砖楼,家家的阳台上都堆满了破烂,看上去凌乱不堪的。我一直在姚雪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尾随着她,我们都不说话,她走的很快,像是要跑起来似的,这样我不得不紧跟着她,直到她到了她家的单元门口。我远远地看着她。她站在那匆匆的回转了身,我看见她扬起的手轻轻地摆动了一下,接着她像一片叶子似的,在我视线里消失了。
晚上我是打算去大民家住的,这已经是事先说好了的,可这时,在我等车的时候,我却突然的改变了主意。我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这就叫爱情吗?我有些吃不准。
六
篮球是一项很招惹女孩子注意的运动,至少上学的时候是这样。篮球场上的男同学个个生龙活虎,出尽了风头,女生们则围在四周,她们热情的目光从她们熟悉的或者是留意的男生的脸上滑过,她们陶醉在这热烈的氛围之中,当有精彩进球的瞬间,她们有的便欢呼雀跃起来。姚雪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我个子矮小,身单体薄,篮球这项运动我是望尘莫及,但这并不是我不喜欢篮球的主要原因。我认为篮球这项运动十分的野蛮,而且还有勾引女生的嫌疑。
李铁又带球了,只见他三晃两晃的,明明他右侧那有个空档,他就是不传球。我真的很佩服这小子。突然李铁带着球向前冲了一下,接着他来了个原地三百六十度的转身,随着他柴火杆似的身体忽地跃起,他手里的篮球划着一道完美的弧线被抛了出去。唰的一声,球进了。这时穿着白背心的李铁开始活跃起来,他潇洒的在场地上跑动着,那样子就像一个凯旋归来的骑士。姚雪和李艳在我的严密注视下一边笑着一边拍着巴掌,姚雪笑的灿烂极了,像游戏机里的中国妞。李铁愉快的步伐停了下来,下一轮比赛又开始了,这时我看见他冲姚雪迅速地挥了一下手,然后他就弯着腰把双手压到了膝盖上,像个牛犊子似的撅起了屁股。真是他妈的太恶心了,我都要吐了。
我对大民说:“走啊,这有啥看头!”大民说:“再等会。”我看这小子眼珠子都快掉进球场里去了,真是不明白,这又不是nba,怎么就那么吸引人。
我一个人从操场上斜插过去,我们学校食堂后面有个豆腐房,那里面有个老太太,每日里扎着围裙忙忙碌碌的。有一次她推着卖豆腐的三轮车从我们学校大门口的斜坡上滑下来,我恰巧从这过,于是,我在后面推了一把。老太太很感激我,她问我是哪个班的?我就如实地告诉她我是哪个班的,老太太再没问我姓什么叫什么,然后她就一个人推车走了。很是可惜,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这老太太与我们校长是有亲戚关系的。
我坐在豆腐房院里的一张单人床上吸烟,单人床上没有铺被褥,只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垫子。老太太说:“你抽烟我不管,但你可加小心,别把我这豆腐房烧了。”老太太说的时候瞪了我一眼,很显然,她把我帮她那一次已经忘了。“不能啊大娘,我每次抽完了都把烟头用唾沫淹灭了。”说着我就用嘴挤出点唾沫,给她做了一个示范。老太太不再搭理我了,她佝偻着背,一个人提着个大塑料桶进屋去了。
豆腐房对面是一个台球室,它和我们隔了一条马路和一道铁栅栏。天气好的时候,台球室的老板就把摆在外面的案子搭个凉棚,我们在下课的间歇时就偷偷地溜出来,抓紧时间玩两杆,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一哄而散。这时候谁跑的慢就算谁倒霉了,往往老板抓住那个还没钱,没办法被抓的那个还得赊账。这时,有个光膀子的瘦子和一个浑身是肉的大姐在打台球。大姐背对着我,她弓着腰撅着屁股,她腰上的pb机是最大号的那种,挂在她圆桶似的腰上,特别的匹配也特别的扎眼。我狠狠地吸了口烟,这位大姐的屁股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可惜大民不在身边,这小子错过了一次大饱眼福的机会。
“哈!一个人躲在这里吸烟。”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把烟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姚雪和李艳突然地冒了出来,她们俩手拉着手,轻手轻脚的像是这四周都布满了地雷。
“篮球赛结束了?”我问。“没有”姚雪说。“那你们上这来干什么,接着看呀。”我不看姚雪,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满。“我们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坏事。”李艳笑吟吟地看着我说。我对李艳笑了一下,姚雪突然问:“这地方什么味?”说着她掩着嘴,眉头也蹙到了一起。“豆腐房什么味,豆腐味呗。”我不紧不慢地说。姚雪说:“不在这地方呆了,这地方味不好。”李艳说:“胡伟,你会打台球吗?”我说:“会呀,而且还相当的厉害。”李艳又说:“那你哪天教教我呗。”我摆出一种很不情愿的样子。李艳这时就用手摇着我的胳膊撒娇地说:“求求你了还不行嘛。”我说:“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晚上我带你去。”李艳很高兴,她一把拉住姚雪的手说:“晚上咱俩一块跟他去,看他是不是吹牛。”姚雪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她说:“你听他吹牛吧!”
晚上我吃过饭以后去找姚雪,我在女生宿舍楼下喊了好一阵子,姚雪从开着的窗户里探出了头。我说:“走啊。”她说:“干什么?”我说:“不是说好了吗,打台球去呀。”姚雪说:“我不去,你和李艳去吧。”我说:“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一起去的。”姚雪说:‘我可没和你说好,谁跟你说好了你跟谁去吧。”说完她就啪的关了窗户,我又喊了她两声,姚雪再没有理我。
真是奇怪,她是不是哪跟筋不太正常。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这时一个脏兮兮的球从我旁边滚过去。大民他们在远处喊:“胡伟,把球踢过来。”球已经滚出去好远了,它跑到女生宿舍楼下,在花池子那蹦了几下不动了。我一点一点地跑起来,然后越跑越快,像吃了兴奋剂似的,耳畔已经响起了呼呼的风声,我感觉我要飞起来了。姚雪也一定看到我要飞了。突然,我像一只正在飞行的鸟突的折断了翅膀,我感觉到我的脸上传来了一阵剧痛,接着,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重重地摔在了女生宿舍楼前的水泥地上。
晚上的时候,大民他们还止不住地笑。他们说你摔的太漂亮了,说完他们还是忍不住地笑。我突然被惹怒了,我说:“笑个鸡巴,你们没摔过跟头,谁知道他妈的那拉出个凉衣裳的铁丝。”大民他们笑的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他们在床上打着滚,我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一天,真是出尽了洋相了。
七
“疼吗?让我看看。”姚雪说着把手伸过来。我身体向后躲着,公交车猛地停顿一下,她一下扑到我身上。“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姚雪愠怒着说。身旁的李艳偷偷地嗤笑了一下,我和姚雪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姚雪小心地揭开贴在我脸上的纱布。“放心吧,离心远着呢,死不了!”她说。我笑着看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爱。“你身上擦的什么?这么香。”姚雪的脸腾的红了,但她不理我,假装没听见。李艳还在嗤嗤地笑着,我觉得不应该冷落了她,于是便低了头,向她靠过去。“让我闻闻,你身上也是这么香吗?”李艳“呀”的叫了一声,身旁的大民和李铁他们都惊奇的看着她,接着,他们就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是不是把脑袋摔坏了?”李艳推了我一下。公交车摇晃起来,再用不了多久,李艳他们就该下车了。
“晚上回家吗?”姚雪小声地问。“你什么意思吧?“看你那死样!”姚雪剜了一眼,就不再理我了。
八
晚上我和大民一起去找的姚雪,大民一百个不愿意,他说他不愿意给我当电灯泡,可后来他还是跟着我去了。
姚雪那天穿了一件粉色的裙子,很是扎眼,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她穿这样的装束。也许是为我而穿的吧,也许不是。
那天晚上我们在体育馆看了会秧歌,锣鼓喧天的,有些闹。我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后来大民说有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姚雪说,有什么不敢去的,难道那有狼吗?大民就嘿嘿地笑着。他说狼就一定可怕吗,对于你来说,带色的狼才更可怕吧。
大民带着我们七扭八拐的,远离了喧闹的锣鼓,最后把我们带到一座废弃的工厂里面。那是个水泥板加工厂,里面黑黝黝的,大民带着我们上了二楼,然后顺着贴在墙壁的铁梯子,我们一直爬到了楼顶。
楼顶是另一个世界,这是大民那帮朋友的一个小窝。有铁罐的啤酒,有一把吉他,一个单卡的小录音机,还有大民的朋友。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叼着烟,一个个都眯着眼看我们,我不知道,他们是刻意的眯着眼,还是被大庆烟给呛的。大民把我们介绍给一个叫大龙的人,他正盘腿坐在地上(确切的说是坐在楼顶上)他看上去有些傲慢。对我只是瞄了一眼,对姚雪却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有烟抽,有酒喝,还可以听大龙自弹自唱的歌曲。姚雪坐在大龙身边,她好像很陶醉的样子,眯着眼看着我们,有时候会和我们一起打拍子。另外的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有点人来疯的意思,大民的脸上也是美滋滋的。
那天晚上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许多年过去了,我的头脑中还残存着关于那天晚上散乱的零星的记忆碎片,他们就像是一幅被放大了的黑白照片,永远的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夜晚,即使在远离了那个时代以后,每每想起,还怦然心动。
我们在那里疯了一会,姚雪忽然抓住我的手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后来,我们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在黑暗空旷的厂房里,姚雪的手一直被我攥在手心里。那是我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感觉软软的,滑滑的。
九
在那个夏天我好多次地跑到姚雪家里,有多少次,我已记不清了。我那时要做公交车,长途跋涉地赶到她家里去,虽然长途跋涉这么说有些不确切,但我除了要忍受难耐的燥热,还要费尽脑汁的向父母扯谎,总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却乐此不疲。
在她的小屋子里,我们独处的时间要长一些。我们都干些什么呢?说一些见闻或一些感兴趣的事。有时候也会很乏味的,彼此不再说什么,听听音乐,或者各自都捧着一本书。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时间就觉得过得很快,有时候却又变的特别的漫长。她有时候会睡着了,蜷曲在她的床上,面向里,把脊背留给我。她睡的很安详,也很踏实,而我,在多次偷窥了她的睡姿以后,会突然发现自己很卑鄙,这样,往往在她还没有睡醒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去了。我那时从不去招惹她,我认为我挺高尚的,而大民却不这么认为。当我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他便替我感到惋惜,而后就是不相信我的话,他认为我早已把她拿下了。
我们偶尔也会出去走走,当然这种情况都是她父母在家的时候居多。下午的阳光恨不得把一切都烤成焦炭,而我们却无处可去。找个阴凉的地方背靠着背坐一会,有时候我也会把她揽在怀里,但这样的情形并不多。有一次忍不住地想去低下头吻她,但没有成功。我的话本来就不多,这样就会觉得更无聊,通常挨不了多久,她便回家了,而我,大民那里也懒得去,一个人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一直睡到车站。
现在还记得她在家里洗头的情节。那时我要端一壶水,慢慢地浇下去,清清的水流在阳光下激起了数不清的细碎的光亮。在这静寂的时光里,我奢望着这样能够长久。她总要笑我笨,说我把水弄到她的耳朵里,然后她会用撸着袖管的手把我推开。我拿着水壶索性的不去管她,这时她低着头,又是跺脚又是骂的喊叫起来,直到我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才会说:“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后来她并没有收拾我,她坐在镜子前,我站在她身后,用电吹风把她的头发吹干。镜子里的人我是喜欢的,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鼻梁,她白皙的脸颊。“你说我们这样像夫妻吗?”她忽然问。“不知道”我说。“反正我爸我妈不这样”“我爸我妈也不这样。”她说。
有一次她上我家里来,那是在放暑假的时候,她和大民,李铁骑着车子到我家里。那次挺仓促的,他们提前连个招呼也没打。
我父亲在同学面前给足了我面子,他把那辆新买的自行车借给了我,我从父亲严厉的眼光读懂了,我要尽快的早回。我把他们带到距离我家不远的池塘,那里有垂钓的人,还有隐没在树丛中的恋人。我们在一个土坡的亭子上坐了一会,大民和李铁这时候不知道跑哪去了。有风从树梢间穿过,池塘里有跳跃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远处,一轮红日,把钢筋水泥结构的城市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晕色,池塘里的水鸟呼啦啦的飞起,水面上荡起了凌乱不堪的涟漪。
“多美的景色”我故意夸张地说。“就是蚊子太多”姚雪说着在她的肩膀上啪地拍了一下。我觉得是时候了,就走过去拉她的手。姚雪把我推开了。我又强来了几次,但都被她的手挡了回来。“怎么了?”我问。“不怎么”她说。“那为什么?”“不愿意和你这样。我们一时的都无语,天边的那一轮红日已经沉下去一半了。
不久后,暑假结束了,姚雪上了初三,我也不再是个新生了。
十
整个一个冬季我都是无精打采的,也许是我不喜欢冬季的原因。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和某些动物一样,在地下长眠一冬天,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我的心脏才能有力地跳动起来。
我和姚雪就是这种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爱情随着冬季的来临居然冬眠了。我们现在虽然偶尔会在一起,但总有一些感觉,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障碍把我们隔开了。几天不见我会想她,但见了面却又没什么感觉。我连一些体贴的话都懒的去说,她也看上去很平静的。我知道分手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挽留,但感情的事是很微妙的,只能会意,不可言传。
大民和李艳倒是很火热的,我怀疑人的恋爱是和季节有关系的,就像动物的发情期一样。我的发情期已过了,而他们的才刚刚开始,我不知道姚雪是不是和我一样,后来,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我现在已不送姚雪回家了。入冬时送过几次,后来姚雪就坚决回绝了。这样,我少了来往奔波的劳苦,却多了一份来自心底的愧疚。初三的课程是很紧张的,姚雪愈发的没有时间了。
大龙大老远的来看我们,做为东道主,我们必须敞亮的,也是理所应当的请他撮一顿。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馆,我和大民搭上了自己的伙食费,还要欠一屁股债,这样才能心安理得。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我们逃课了,一起逃课的还有李艳和姚雪。
两个女孩子没有喝酒,大民只喝一点,而我本身并不会喝酒,但那天晚上,名义上是陪大龙,其实是我想喝醉。本来那天晚上我是没打算叫上姚雪的,大民不答应,他现在和李艳正是分不开的时候,都是好朋友,看到我和姚雪这样,就有了拉兄弟一把的意思。
很快的我就如愿以偿了,我说了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总之,小酒馆里越喝越冷,到后来,他们都劝我,而我已经懒的再理他们了。姚雪始终阴着脸,一言不发,我知道气氛有些尴尬,当大龙他们硬拽着我回去的时候,姚雪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瓶酒,狠狠地墩在桌子上。“别管他,让他喝!”这是那天晚上我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我还知道,姚雪墩在桌子上的是一瓶五十六度的原粮酒。
后来大民说,那天晚上我喝得太多了,连饭店的老板都害怕了。他说我的脸像一张纸似的一样白,当我躺在饭店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会死了。他们都不敢走,姚雪哭了,她一哭李艳也跟着掉眼泪,乱成了一团糟。那天我上,大民把大龙和李艳先送回寝室,大民回来时,姚雪还是不回去。大民和她说,男生不回寝室是常有的事,女生不回去,一旦被发现了,麻烦可就大了。他这么说,姚雪还是不走,后来大民和饭店的老板说,给我搭了个临时床,看我睡的挺踏实的,姚雪才捧着我吐的一塌糊涂的脏衣服,一个人回去了。
我在寝室的床上静静的躺着,大民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外面已经如同泼了一层墨似的,漆黑一片了,当时我就在想,那么黑的夜,姚雪是怎么回去的呢……
十一
姚雪和李铁好上了,有人曾看见他们在小树林里接吻,想必这消息是确切的,因为从那天晚上以后,姚雪就不再来找我,当然,我也不可能去找她。
大民对这事很气愤,远远的超过于我。他开始大骂李铁和姚雪。他骂李铁的时候我还可以忍受,可他骂姚雪是个骚娘们的时候,我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后来我和大民大吵了起来。
姚雪现在仍然是领操,这样每天我都可以看见她,在跳跃运动的时候,她的马尾辫子还是在脑后晃呀晃的,她的胸脯看的不是很真切了。我站在我们班的最末尾,尽管我没有那么高的个子。
李铁让大民找几个人给打了,躺在医院里,脑袋缝了五针,牙掉了两颗,为这事大民他们受了处分,我愈加的于心不忍。
经常能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见姚雪,当然还有她身边的李铁。每次看见了我的心都会抽搐,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她的身边不是我,但也不应该是李铁。她给我的饭盒我还用着,后来我上高中,上大学,我都一直用着它。我舍不得把它丢掉,其实细想想,我们的爱情只不过是一夏天而已,可它残留的气息却好多年都没有挥发掉,就如同这白钢饭盒,保管好了就不会生锈。
很快的,一冬天就这样过去了,她还是她,我还是我。
十二
现在学校的一切劳务基本上都让初二年组给包了。初三的老大哥们已经是要走的人了,学校照顾他们,时间一长,初二年组的都有些牢骚。老师说,明年吧,明年你们就有这样的待遇了。
那天下午,我们班正在学校的操场上劳动,大民从我身后走过来,然后低声地和我说:“姚雪在教学楼后等你呢。”他说完就走了,我拄着铁锹在那愣了好一会。
教学楼后面杂草丛生的,垃圾也不少,我们清理了好多次,但这地方似乎永远就应该这样。
姚雪穿着校服,已经有些旧了,洗的有的地方已经发白。她在水泥铸的乒乓球案子那靠着,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我远远地看见她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仿佛这条腿重有千斤似的。
“要走了,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她说。“也不一定,想我了你可以回来看我嘛。”我说。“你恨我吗?”姚雪抬头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笑。“不恨”“为什么?”她接着问。“也没有为什么,不恨就是不恨。”
“我和李铁分手了”她继续说。“哦”我答应一声就没有了下文。“你有什么意见?”她忽然抬头盯盯地看着我。“你和李铁不合适”我说。“跟你就合适了吗?”“更不合适,实践出真知嘛,咱们俩不已经试过了吗?”“呵呵”她笑了。“你说咱们俩那叫爱情吗?”“不知道,也许叫,也许不叫,咱们俩应该属于见了面烦,不见面还还想的那种。”“精辟!”姚雪说着在我肩头上擂了一拳头。气氛有些活跃,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还记得那里吗?”姚雪用手指着那排栅栏。现在那门已经被焊死了,那地方长了好多的草。“记得”我说。姚雪浅浅地笑了一下。“那时候觉得你长的特小,跟小孩似的,不过你胆子不小。”“我胆小”我说。“我知道。”她红着脸笑了。姚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想我了就到我家去吧,我妈还念叨你呢,她说你这孩子老实。”姚雪说着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有点窘,脸也跟着发热了。
十三
姚雪考上市重点高中走了,我上初三的时候她来看我两回。一回是她和一个同学来的,第二回是她自己。她给我织了一双腈纶线手套,有点小,她一边比量着一边惋惜。再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那副线手套我戴不了,我弟弟当兵走的时候,我给他了。
前几天和大民在一起喝酒,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大民忽然说:“我前一阵子出差去杭州,你猜我看见谁了?”“不知道”我说。“我看见姚雪了”“你没看错吧?”“没有,我们还说话了呢。”“哦”我答应着用筷子去夹一粒花生米,可不知怎么的,手一抖,那粒花生米吧嗒一声掉到桌子上,然后滚动着,又掉到地上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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