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看儿子,在校门口接住儿子,他刚上车就对我说:“今天晚上有崔永元论战易中天;听说很火爆的。”儿子现在已经读高中二年级了,要说什么都不懂那是骗人的鬼话;但是如今的媒体也真是了得,被封闭在四合院子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就把外边的世界看得真真切切。
“那咱们今天晚上看看。”我说:“不过现在你的任务是学习,目标是明年能考一个好大学;象电视里的许多东西是不能太当真的,不然会误事的。”现在的媒体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神圣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播出,什么样的观点都可以走红。就说易中天吧,本来就是厦门大学的教授,是个搞学问的人才;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央电视台有了个《百家论坛》,让他品了一回三国,结果顿时就红遍了大江南北。其实我很认真的听过他的高论;但是听过之后,三国还是三国,至于说到一个品字,总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易中天是教授,是搞学问的,他说的不会有问题的。”儿子看来是不愿意认可我说的一席话:“人家讲的就是好嘛,不然怎么现在红的不得了。”儿子说:“听同学说,三国在易中天那里有了另外的一种感受;特别是是三国中那些家喻户晓的人物,在他那里简直都鲜活起来。”看来儿子就是十七岁的小男子汉了,说话一板一眼的;好像从逻辑学的意义上来讲,还就是让人找不出太多的破绽。
“今天晚上看了再说。”我不想和儿子就坐在车上进行论战,因为早晨我从家走的早,没有吃饭,这阵子肚子里已经容不下什么易中天,也容不下三国,现在需要的就是馒头和米饭:“你早晨吃饭了没有?”
“没有,知道你今天来,所以就把肚子空出来,而且还能给我节省一点人民币。”儿子说:“你不知道,学校食堂的饭菜可真是难吃,而且还特别贵。”
“一个月给你八百块钱的伙食费还不够吗?”我说。
“嘿嘿……”儿子做了个鬼脸:“人家还有交际呀,现在那里能和你们那个时候比呢。就说我们班的好多同学,你一看就知道父母有没有本事,能不能挣到钱。”
“你们都是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有点生儿子的气了:“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穷也是父母,有时候富裕的父母未必就比穷的父母好。”
“同学们不管这个,就是用钱来说明一切。”儿子知道再说下去我就又该给他上政治课了,于是很聪明的把话题一转:“老爸,我们今天吃巴西烤肉怎么样?”老子和儿子好像就这一点是相通的,只要说到肉,我也是常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就这样,我和儿子来到省城一家很有档次的南美风味的烤肉店;这里人还就是多,我们按说去的已经很早了,可是还是没有位置;儿子先到吧台登记领号,我找了个地方先临时坐下来。
“好家伙,怎么这么多人呀!”我说。
“这还不算多的呢;我们是两个人一组里的第三十号,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用餐了。”儿子看来是这里的常客,对这里的一切几乎是了如指掌。为吃饭等这么长时间,也就是和儿子,要不然我早就撤退了。还就是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人家小姐终于才叫到了我们。就餐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整个南美和欧洲的装修,给人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
我和儿子刚坐下,那些牛仔装扮的小伙子就一手持烤肉用的铁杈,一手挥舞着锋利的刀子就走上前来;用很熟练的刀法为我们切下第一块牛肉,临走还很客气的说上一句:“趁热吃。”
可能是肚子真的饿了,也可能是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用餐给了人一种强烈的食欲;总之烤肉的味道还就是不错。这里用的是刀和叉,是西式配制;而且还有专门的音乐人在吹拉弹唱;吃了一阵子,肚子好像才有了一点温暖感;这是儿子开始说话了:“老爸,现在的社会总是在喊人权,不知道动物界有没有动物权?”
“不知道,不过世界里应该有生命权;这是自然法则赋予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我看着儿子,我想他一定是又想到我们刚才在车上的那段争论了。
“我觉得在生命的世界里是不应该有什么权利的;生命的存在就是生命的存在;一种生命存在的方式也许可以转化成另外的一种生命的存在形式。”儿子怎么也快有哲学味道了:“大千世界里,生命应该是一种绝对的存在形式;你说人整天就这样的残忍的烤吃动物,是不是就不应该呢?”
“这里有一个生命伦理的问题。”我说:“现实世界上有不少动物保护主义者,在他们的眼里,动物是应该和人享受同样的权利;我觉得这有点绝对。不过你刚才说的很好,生命也许真的就有一种转化的形式。在自然界中,生命的存在和消亡,如果不是按照一种所谓的人的意志进行,那么怎么样都算是正常的。牛可以耕地,也可以被人这种动物食之;这就是生物链的约定俗成;如果我们还要在这里边去按照社会的所谓准则进行审视,那么人这种生命可真就成了最应该消灭的生命了。”
“老爸,你说人是不是最虚伪呢?”儿子是步步紧逼:“人是不是以为有了思维,有了思想才变的那么虚伪呢。”
“这和我们吃烤肉有关系吗?”我知道儿子在不停的诱我深入,他一定是想说明自己心里想说明的问题;不过我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因为在中国的应试教育中,任何主观能动性,任何对生命的思考都会让你永远和大学无缘。本来儿子爱思考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做为父亲,我不光要面对社会,还要把儿子顺利的交给社会;至于说将来做为社会一员的儿子他怎么样去诠释自己生命的主题,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有关系呀;我是说,人是动物世界里的主宰,可是这个主宰却说自己不是动物;那么对于动物来说,是不是可以说人就是动物的异类呢?如果是,那这个异类是什么?如果不是,那人有什么权利在动物的世界里呼风唤雨呢?”
“我说你是在吃饭,还是在问为什么呀。”我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是吃饭,然后多思考点和自己学习有关的事情;多想想怎么样才可以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考上名牌大学;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谈理想,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思考你想思考的社会主题。”我说:“易中天也就是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才可以品三国,你让他考大学的时候品品看,别说现在是教授学者,说不定是个推三轮的呢。”
“不说了。”儿子话音刚落,开始上西冷牛肉了;听说这是这个店里的招牌菜:“给我多来两片。”儿子说。可是我一看,牛肉都到不了三成熟,还不停在流淌着鲜血。
“这怎么吃呀?”我说。
“好吃。”儿子吃完第一片的时候,已经是满嘴的鲜血;当他开始吃第二片的时候,鲜血已经流在了下巴上。我楞楞的看着儿子,要知道,小时候儿子的胆子很小的,别说今天这样亲身体会人性的一种蒙胧兽性了,就是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吓的嗷嗷乱叫的。记得在他六岁的时候,我带他去看宰羊,结果回到家好几个晚上都吓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可是现在……看来社会真的是威力无比,它不光是能塑造一个人后天的思维,竟然可以改变人天生的本性。可能是看到了儿子狼吞虎咽的情景,我一下子没有了食欲,后边再上来的各种烤肉,我是一次也没有再吃。
回到家,儿子知道晚上要看电视,所以赶紧就去做作业;我可能是从县上开车过来,好像也有点犯困;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儿子作业也已经做好了;我看了一下表,时间过的也真快,怎么还没有感觉,就又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中午可能是吃的太多,这阵子一点也不觉得饿;于是我就和儿子商定,等看完易中天和崔永元的对话之后,我们再去楼下的夜市吃饭。于是儿子给他泡好咖啡,给我泡了一壶铁观音;我们就开始坐到了电视机前。
节目按时开始了;两个看来都是社会公众人物的他们,开场白说的还都挺幽默;不过对于我来说,我所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关于热点的热点对话。小崔不愧是央视名嘴,三下五除二,崔永元就直奔主题,他提的第一个问题是,“学历史有没有用,到底有什么用?”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事前没有准备的话题,因为当时易中天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眼睛定住了一小会儿;不过易中天不愧是教授,面对这样的场面他说到了老子,说到了小为与大为;说到了历史不能用实用主义的目光去看待。不过小崔也不让步,总是在强调,学历史到底有什么用?易中天总是在一种玄学的理念中进行徘徊,总是想用中华大的文化理念来回答小崔提出来的很实际也很具体的问题。
“老爸,你说学历史有什么用?”大概是儿子觉得他崇拜的易中天回答的太过深奥,所以把这个话题送给了我:“让我说什么用也没有;知道历史和不知道历史对于今天的人来说,我看都一样。老师说,中国的历史就是一种中国的文化;但是掌握了中国的文化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班现在就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有钱的同学的父母却越是没有文化;那些据说是中级职称高级职称的父母,现在供一个孩子上学都困难;所以我觉得崔永元提的问题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太为难易中天了;其实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他不知道怎么样回答更合适。”儿子看来真的长大了:“说没用吧,几千年留下来的历史难道是笑话?说有用吧,面对今天的现实,却解释不了这人与社会的悖论。我觉得不该问易中天这样的问题。”
“那该问他什么?”我不想打断儿子的思路。
“他也就是品品三国,说说故事罢了;尽管他说历史就是故事;可是这些故事有多少是留给后人的。他刚才提到了司马迁,说到了《史记》;尽管说《史记》被鲁迅说成是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但是一本《史记》能涵盖整个中华吗?”
儿子有点激动,看来这是他的心里也很矛盾,希望小崔能提出更加尖锐的问题,又希望易中天能一一化解;可是世界的秩序和社会的存在不一样,世界属于宇宙,就是在一种为什么的解答中走向辉煌;可社会不行,如果在社会中总是提出为什么,那么一定会在为什么中走向消亡。
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崔永元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因为在他的思维中,对社会太过苛刻,总想在为什么中明晰自己的思想,总想在一种理想的涅磐中构设社会。易中天聪明,他不想让自己的思维在为什么中走向绝望;他其实就是在用一种简单的逻辑思维让大家明白,历史可以是他说的那样,也可以是大家想像的样子。
“老爸,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接我的话?”儿子看到我在发呆。
“混沌的社会里那有为什么?”
“什么混沌?”
“你不懂,还是好好学习吧。”我只能这样对儿子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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