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王赢政年间,祁连山下的乌孙王宫里,飘荡着死亡和淫荡的气息。
乌孙王在这一年,突发噎食病卧榻不起。大王子休密靡从敦煌起程,赶往王庭探视父王。
虽过了立夏节令,王庭所在的草原,草牙才萌发。遍布草原的大大小小的溪流,冰才开始融化。傍晚时分,大王子休密靡及其卫队的百来号骑兵,出现在了王庭前。所谓王庭,不过是三座高大的穹顶式花豹皮缀连的大帐篷,一字相连。几百座牛皮帐篷拱绕着大帐篷,使得三座大帐篷鹤立鸡群。一堆堆篝火趁夜色点燃,烟雾缭绕,晾肉的腥骚味和奶酪的清香味,混杂在一起,蒸腾开来,几百米外的山坡上,一长串野狼禁不住肉香的诱惑,徘徊游动,发出长嚎。
一群头戴貂冠,身披叶子软甲的军士,荷着长戈,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来回巡逻。
这就是臣服秦国的乌孙部落的统治中心。东边不远是另一个叫月氏的部落。往北的荒漠上,住着近年被秦国攻伐得喘不过气来的匈奴部落。黄河以东,则是秦国的疆域。每年腊月,乌孙部落就得备办玳瑁、犀角、虎魄、琅轩,派兵偷越月氏领土,去向秦王岁贡。秦王则赏赐乌孙人最稀缺的布匹和粮食。乌孙举国养畜,不会耕作,吃畜肉,喝畜奶,急需被他们称为“粮药”的麦、粟、谷类。
粮食,在秦襄王之前,被乌孙人叫做“药”。“粮药”只需一小碗,即可和胃导滞,据说能医百病。
大王子突如其来,引来了王庭不小的震动。
乌孙王闻报,吃了一惊。因为,他没传过召见大王子的的口谕。
宝帘一掀,一股寒风,帐中十盏宝枝麝灯橙红色的火焰险些熄灭。光团平稳后,一个肥胖的汉子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叉于胸前,口呼:"原无上天赐父王万年!"
乌孙王惊坐起身。
侍女们悉悉索索地快速走动,搬来一地的宝枝麝灯,拿松油枝一齐点亮。王帐里顿时亮如白昼。
"畜牲!无本王口喻,违制省王庭,可知是死罪?"
休密靡答;:“闻听父王患病,五内俱焚,甘冒死罪,一睹天颜。乞望父王重责。”
乌孙王端起盛奶酪的金罐,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液面上起了一朵黄菊花。休密靡见他半响未语,双手交胸要开口奏事,乌孙王却将手一挥,斜躺在了塌上。
休密靡喏喏连声,后退几步,出了王帐。乌孙王盯着他背愣了半天,咳嗽一声,侍女们纷纷上前熄了麝灯,有序地将灯盏搬出帐去。又抬来巨大的旃檀屏风,封住了帐门。
后帐略比王帐矮一些,是用麋皮缀结的圆帐。乌孙王的王后,左夫人,右夫人,以及宫女绕中间宝床而居。宝床是专供乌孙王采幸女人的地方。按乌孙旧制,乌孙王一般在chu夜入内,由婢女转动环绕宝座的巨大木轮·这个木轮叫“采轮”。木轮上嵌的羊角,最后转到哪个方位哪个方位的女人就在宝床陪夜。
“采轮”转动时,女人们大呼小叫者有之,合什默求无上天佑护者有之,有望着羊角急不可待者有之。乌孙王有时爱闹个红火,分明转到了某个女人的方位,他偏要再把"采轮"奋力一转,再次引来女人们的尖叫声。
几年前,乌孙王从偌羌国迎娶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叫合羽。合羽色艺双绝,最擅长吹玉笛,深得乌孙王喜爱,封为右夫人。大王子休密靡进后帐拜见母后时,见母后旁边坐着个丽人,心中道:这女人想必就是风闻祁连山的绝色女人,父王的爱妾合羽。一望之下不禁神魂颠倒。这时,王后说;"此乃王儿右母。还不块块拜见·"休密当即仆身便拜;"儿臣叩见右母·"
合羽启朱唇,浅笑应答;"大王子免礼·"
那个大王子休密靡本来好色,闻听她珠玉莺声,不觉遍身酥麻,跪前几步,捏住了合羽的小靴,将额头在靴尖上连碰三响,说:"儿臣一向在敦煌军务任上,未能侍奉右母,实属忤逆。今有幸得见,如沐春风。他日若能入王庭,自当天天进奉茶饭,为右母专刀分肉。”
原来,乌孙国有风俗,大凡喜爱上一个女子的母人,向女子示爱时,要亲手捧女子靴尖,在额上轻触一下。合羽当然知道此俗,当即两朵桃花上脸来,宝石蓝的眼睛中露出愤怒。休密靡母生母、王后见状,咳嗽一声,不悦地对合羽奚落道:“身为右母,自当放尊重些。”又急叫侍婢,将一罐奶向休密靡跪呈。休密靡也知道失态,忙向母后谢恩,用手接过了奶罐。合羽遭到王后责怪,心中腾地升起一把不明火,转身就走了。
休密靡口中吮奶,眼睛盯这飘然而去的合羽。
王后说:“王儿靓见,大王可否准许多住些日子?”
休密靡答:“儿臣明晨即回敦煌。”
“我儿自上次靓见,至今已有五年。我好生想念。今得再见,应多住些时日,陪娘说说话才是。奈何明晨即回。”
“母后垂怜儿臣,儿臣感激不尽。今夜儿臣便卧母后床榻间,为母后守夜,略表不孝之惭。”
“不必了。此处乃王宫之禁,非大王者,凡一应浊男过夜,依律当斩。”
休密靡答“儿臣深知体制,即刻拜过母后,转去拜见左母、右母、姨娘,便当出帐,往驿馆过夜。明晨五鼓,儿臣返程,便不来再行拜辞,望母后垂谅。”
王后擦把泪,说:“王儿保重。待拜过众庶母后,先去驿馆安歇,我明晨去劝大王,留王儿住几日便是。”
休密靡拜了几拜,便到别处去了。
孰料休密靡自一见合羽之美貌,心旌摇摆。也该着乌孙国要生出些事端。休密靡哪有心思去见左右夫人及各庶母、姨娘、采人、美人,在宝帐中胡乱拜过几位,一径去寻合羽。
合羽的床榻与其他女人一样,两边各用檀屏风隔开,屏风旁只立着两个小侍女。那右夫人合羽此刻就着小案几,褪了裘衣,只着一件半透明的绦纱内衣,正小咬着一口雪梨。突见一个男人闪进来,惊得把口中的梨子吐了出来。
休密靡一进来,满鼻冷香。麝灯下分明斜坐着一位天仙妹妹,早忘了礼数,扑上前来就抱住了右夫人合羽。合羽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啊吆!来人呀。”
休密靡只管在右夫人合羽脸颊上乱咬,一边腾出手来,先解掉自己的裤腰带,裘裤落地,赤luo裸的腰胯间,勃起一硬物,呻吟着,把右夫人合羽冲到在榻上,压上去就乱戳。
王后听得叫声,心想:不好了!这畜生。三步两步奔过来,抡着拐杖,就朝休密光裸的屁股上猛打。一群女宫也奔进来,各施拳脚,将休密靡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早有宫女急急去密报乌孙王。她掀帘如内,在紫檀木屏风外跪倒,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屏风里面,在昏暗的一隅,传出乌孙王不紧不慢的声音:“哪个夫人?”
女宫不答。乌孙王沉默一会,有问:“左?右?”
女宫几乎是抽泣着说:“右夫人。”
乌孙王喊道:“灯!”
几十个侍女跑进来,撤去屏风,跑着搬来宝枝麝灯,依次点亮。王帐中一片刺眼的红光。
乌孙王已正襟危坐,自言自语道:“他太心急了。熄吧!”
侍女们赶忙熄灭了灯,搬走,又抬来旃檀木大屏风,封住帐门。这时,乌孙王幽暗地发话:“叫他立刻滚,永不得靓见。”
2
解支涧是乌孙王和月氏王领地的分界线。
驻守边疆的乌孙大将,是乌孙王胞哥,五十开外的难兜靡。二十年前,乌孙和月氏臣服秦国,秦王颁诏,令两部落以解支涧为界。从此,两部落分别在涧南涧北植起一条宽十多丈的柘树密林,树与树间距仅七寸,人不能穿林而过。解支涧南北密林,如今郁郁葱葱,直插云天,从半山腰始,林带穿过沙赜,长达二百里。这在秦国人眼里,简直就是一条以树为材的巨大长城,然而,对乌孙、月氏人来说,不过是一种习俗。月氏、乌孙人都是游牧民族,草场广大,蓄养马、羊、驼,富户养马几千匹。为了圈画各户草场,相临富户人家在草场边界处植桑树或柘树,阻拦牛羊吃了邻家的草。只有贫穷的牧户,才植最便宜最易活的野杨或桎树。因此,月氏、乌孙哪家贫哪富,从草场边界所植的树种,就一目了然。
由于祁连山地气寒凉,水多碱大,草原上植不活中原人常见的槐树、漆树等树木。到了前凉王张骏时,草原逐渐变暖,才植活了槐树、漆树,开池种活了菱、芡、菏等花卉。这都是些旧事。
四月初八,黄河以西的游牧民族例行祭天。
早在初三日,难兜靡就派出牙将到周围三十里地去寻“牲”。牧户中的头人,按照牛录上的人口,准时先把各家各户中选定的壮年男子集中到一起,卜地进行摔跤比赛,最后一名便是今年祭天的供“牲”。四月初八傍晚,难兜靡带人来到祭坛前,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穿着新麋皮袍服、脸上抹着赭泥的女巫们。她们围着一个洒满香草、嫩花的沐盆在起舞,口中念着咒语。那个不幸沦为摔跤末名的壮士,赤身luo体泡在沐盆中。
头人、长老、和打方圆三十里地赶来祭天的数千百姓,见难兜靡下马,纷纷倒身便拜。
难兜靡穿镶金锁子牛皮软甲,戴貂冠,佩着五寸宽的弯刀。他是个体格魁伟的男人,虽然五十开外了,须发全白了,但仍能轻松放倒一头大牦牛。此刻,在祁连山下的乌孙王庭,王族成员也不能破俗地挑了“牲”,“牲”品正是难兜靡的长孙。难兜靡对他不争气的长孙被挑了“牲”颇为蒙羞,已在两日前向乌孙王写了罪表。他悲凉的向麾下军士说:“我难兜家的种,莫非一代不如一代了?”
“牲”品已赤身luo体跪在了难兜靡前面的牛皮上。
“你看上去膘肥着哩,咋就被人放倒在草场上了。”难兜靡四顾众人,笑着说,“灰苕籽儿虽饱,是苦的。你个尕娃虽胖,是虚的。你的种是那里的?”
“牲”品答:“禀王爷,奴才的种是贵霜家传的。”
“喔。现今传到那枝那节了?”
“禀王爷,奴才是七房,第十一子。”
“喔。贵霜本是好种,人却是狗性,被月氏人拾去了,当仇人的女婿了。无上天有眼,让贵霜的种一代不如一代,是报应。”
参加祭天的人纷纷往脸上抹赭泥,向无上天磕长头,呼叫着“无上天”。牛角在呜呜地吹响。这时天色已晚,四面篝火燃了起来。
难兜靡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向北眺望一阵。他知道,就在天黑下来时,他的长孙也将在王庭被祭天。他在心中默念道:“无上天呀,但愿我孙子的虔敬,能感动您。您就赐福我难兜靡家好种吧!”
默念刚完,他突然听到“牲”品也大声地在叫“无上天啊,但愿奴才的虔敬,能感动您。您就赐福我贵霜家好种吧!”
他心里猛跳一下,朝“牲”品猛碎一口,心里说:“晦气。”因为,乌孙女巫曾说过,活人的默念被临死的人揭穿,这个活人不久就会被死者灵魂附身,不得好死。
“牲”品接过女巫递上的弯刀,大叫一声,插进了自己的腹部,又用力一拉,“哗啦啦”一声,鲜血和肚肠流了出来。他满脸痉挛着,撑出一丝笑容。拼最后的力气喊:“妈--”
远处,一个瘦小的女人,硬咽着应了一声:“儿--。”
女人话刚吐完,就见一个老头上前,把女人倒着扛在肩上,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在儿子被祭天之际,老俩口要抓紧时间交配,好得到上天赐到的第一个好种。
难兜靡上了祭台,点燃了柏香。
牛角又呜呜地响,祭天仪式开始了。
几个头人跪上前,挽起皮袍袖子,拽出“牲”品的肚肠,又用手伸进创口,揪出“牲”品心脏、胃、肺子。难兜靡看到,那个“牲”品的眼珠还在嘟噜嘟噜地转着。
头人们用净水洗净腹腔,撬掉“牲”品牙齿。女巫端来一鼎滚沸的麝油,从口腔缓缓注人。一会儿,“牲”品的腹腔就结满了淡黄色的麝油。最后,头人在“牲”品的口腔里插了一根粗大的虎毛芯子。
在人们的叩拜中,“牲”品被高高吊到了祭杆上,离地足有两丈。一个头人向难兜靡跪呈火箭和硬弓,难兜靡接了过来,拉满了弓,“搜”一声,火箭应弦而发,射中了“牲”品口腔上插着的芯子。芯子被点着了。
人群欢呼起来。女巫们又围着祭杆跳起了舞。
两丈高的祭杆上,天灯芯子越燃越旺,四周里弥漫着麝香呛人的芳香。
难兜靡带头喊道:“无上天啊!赐我乌孙好人种……”
人群中的女人拍着赤luo的肚皮,应道:“好人种……”
“无上天啊!赐我乌孙好容貌……”
“好容貌……”
“无上天啊!赐我乌孙好女人……”
“好女人……”
忽然,人群中出现了一丝噪动。远远地,一个女人哭叫道:“死人了!”只件一座帐篷的帘子一掀,“牲”品的父亲,那个老头满脸麻木,抱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下身裸着,喷溅的污血从腿上流到了脚丫,流了一地。“孽障啊!她大出血了。”有人啜泣着喊。
难兜靡眯缝着眼,见此情景,不觉失声笑了出来,“呵呵,别看他老种用了,下种的器具还麻利嘛。来人!赏鹿脯……”
3
乌孙王的病一日日的沉重起来。
秦王获息乌孙王病重,一日早朝,就乌孙问题令大臣朝议。殿下大将蒙恬出班奏道:“禀大王,臣多年御边,颇知乌孙、月氏习俗。乌孙地处化外,逐水草而牧,食以乳酪,马肉。大凡男子一入中年,便噎食,轻则以焦麦医之,重者痛苦而死。乌孙信巫,不懂医术。乌孙王自归国我朝,忠心竭滤,我西境安定,方有东顾与六国争胜之力。乌孙王卒,恐月氏、匈奴见侵,西境生乱,则我朝顾此失彼,大危也。为今之计,当以驿传马急送导滞和胃之剂,驰送乌孙,一则达我大国之诚,二则安乌孙而静胡边。”
大臣纷纷出班附议。
秦王于是调御医,调成导滞汤百剂,令驿传马即刻出京,越黄河,洪池岭,进入河西。不日,抵达月氏王王庭。
在祁连山响水河和冰沟河交汇的地方,有一处山寺,地势平坦,芳草萋萋。入了五月,马兰花开遍了山湾河滩地,把数百座高大穹庐映衬得格外耀眼。月氏王庭就设在这里,地名叫盖臧。
秦国医使手持使节,马背上驮着药匣,被一群头插雉羽,着濮巾的黑衣兵丁推推搡搡来到了王帐前。
谒者把弯刀拔出尺许,喊道:“秦使先行规矩,方可入帐。”
侍从把旃檀屏风拦在帐门前,端来一盆墨泥。秦国医使高叫:“本使奉旨假道去乌孙国,并非专使,安能用墨?”
谒者冷笑道:“你这秦狗,不识大体。自秦庄襄王至今,秦使向我王奏事,必先以墨泥抹面,方可准许入帐。今你若不守旧制,墨其面,取其节,便不得入奏。”
医侍是个鲠直之人,一听此言,满面恼怒。他把关文折子劈手递给谒者,说:“我乃大秦上邦之医使,岂可向臣国行此辱没国家之礼。关文折子与你,烦请月氏王用宝,明日还与我,好及早登程。”
谒者把关文折子丢到地下,冷笑着说:“不行礼入奏,休想换取关文。”医使不弯腰去捡关文折子,拂袖而去。
月氏王听了谒者入奏,勃然大怒,“叵耐秦狗,不遵大礼。乌孙乃孤三万帐月氏人的世仇,孤日夜焚香祷告无上天,让他乌孙人短命,六畜不得蕃息。乌孙王大病,是月氏人的福。秦国派出医使,向乌孙王献药,是对无上天的不敬!是对孤月氏民众的不敬。”
驿丞看月氏王眼色行事,连日不给秦使汤水进食。
有一天,月氏王牵了十余条宝犬,在随从簇拥下,沿着山坡巡游。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秦国人,截在了月氏王前面,这人正是医使,他把袖一横,高叫道:“大秦医使见过月氏王。”
月氏王“喔”了一声,把狗绳递给随从。
医使又叫道:“本使烦请月氏王倒换关文。”
月氏王打量着医使,喝道:“大胆蓄牲,为何不墨面去节拜舞靓见孤?”几个卫士把弯刀架在了医使脖子上,逼医使半跪在草从上。
医使凛然说:“我乃大国使臣,岂可与你臣国番王行辱祖污国之陋礼。我国称霸东方,功则取,战则胜,威布于四表。月氏地不过千里,逐水草而生,并无教化,宜当恪守臣份,休得妄自尊大自取其祸。”
一个随从打声口哨,是见十余条体形高大的猛犬齐声大吠。狗群中窜出一个爬行的少年来,学着狗叫,朝医使呲着牙。“旺、旺、旺……”
少年穿着褴褛的羊皮袍子,头戴着五花笼头,被一条长皮绳牵着。月氏王见医使惊骇地看着少年,随口说:“可识的此犬?”
医使冷笑道:“月氏不分人狗之尊。本使在此地,分不出谁是人谁是狗。”
月氏王嘿嘿笑道:“此犬乃匈奴头曼单于长子,与孤为人质。不几年,孤当率众渡过陇水,直取东方。那时,也叫秦王爱子与孤为质。孤备皮绳牵人狗之心久矣。”
医使额头上青筋毕现,高叫道:“久闻月氏贪狼失信,今眼见之下,果然如此。本使出洪池谷,一路之上,老弱饿死道旁者比比皆是。月氏百姓,轻贱老人,一家之中,强壮者先吃,次者后吃,可怜家中老人只吃得下水污物。更有甚者,强壮子孙,动辄鞭打老人。如此恶俗,祸害西方,实乃中华之耻。各国邦交,互换人质,宜当礼待人质,才显诚信,不料朗朗乾天之下,千里之外,竟有如此虐待人质者!”
月氏王暴怒,手朝医使一挥,十余条恶狗箭一样扑向医使。医使惨叫几声,倒了下去。一群随从欢快地大笑起来。
月氏王叫人召回恶狗。喊道:“人狗出列!”
那个少年爬行几步,“旺旺”叫几声。
“人狗听令!去咬断他脖子。”月氏望暴怒一吼。
少年被人牵着,猛扑上去。医使奄奄一息,挣着眼,耳旁刮过一阵腥臊的风。少年迟疑一下,四目相对时,医使看到了少年充血的眼球里隐隐透出的悲愤和对医使的怜悯。
少年又狗叫一声,一口咬住了医使的脖子。只见一股污血飞溅而出,少年贪婪地吹吸着冒着热气的血流。眼睛紧盯着医使的眼睛,只到医使的目光呆滞下去,暗淡下去。
月氏王带头鼓起掌来,人群又是一阵大笑。一个仆人将一块半熟的鹿肉,朝半空一扔,少年将头一轮,鹿肉不偏不倚地被他凌空咬住。月氏王过来,捋着少年头发,赞叹道:“真是好狗!牙口行,手段也敏捷。”
少年狗叫一声,这才吐出人话:“谢大王恩典。”
这个少年名叫冒顿。他是匈奴头曼单于的大王子。只因王生了幼子,一心要让头曼传位于幼子,因此,在几年前匈奴兵败月氏、两国讲和时,头曼就把冒顿作了人质。到月氏后,冒顿过着与狗为群夜宿狗窝的非人生活。
杀了秦使后,月氏王接受权臣贵霜的计策,挑选与秦使摸样相同的人,扮成秦使,将御药拆开,捡几味要紧药,投入蛛毒炮炙,然后原样包好,派人送假医使出了解支涧。一面又割下医使首级,盛装在珠匣里,连夜派人送往秦国,只称乌孙王喝了药后,一命旧天,乌孙人以为药中投毒,迁怒医使,便杀了他。月氏王重金购得此头,故差人送来了。
不出贵霜的预料,假医使送药到乌孙王庭,乌孙王大喜。医使亲自煎好药,小尝了一口,将药罐跪呈乌孙王。乌孙王喝下后,当场口吐鲜血而死。那个医使也歪在一边,早咽气了。(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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