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淡雨润的春日,我站在黑田铺石板铺就的官道上。微雨挹住了轻尘,也挹住了远方都市的喧嚣,一种厚重的历史感迎面扑来。
在这官道的旁边,伫立着一座两层楼的牌楼,门楼上写有几个楷书大字“资东书院”,静静地散发着岁月流逝的气韵。整个建筑采用地方传统的做法,砖木结构为主,均为灰墙青瓦,黑柱朱枋,飞檐雕镂,挑梁画栋,造型别致,简洁朴实,依稀可见昔日的气息与格调。
春雨悄然地飘落着,随着轻柔的和风,如烟似雾,濯枝润叶。我拾级而上,穿过门廊,旧时的建筑已不多见,往里望去,取而代之是现代化的教学楼。只有这座门楼还留存下来,是不是想留一丝文化的气息,让后人去怀想?抑或想留一缕精神气韵,持续对文明的召唤?
走进书院门里,默然地徜徉在书院内,仿佛闻到了一缕缕清淡的墨香,木铎之声相闻,风声雨声读书声好似穿越180年的时空在庭院廊榭间回荡,恍然进了一种儒雅祥瑞,深藏若虚的神秘境界。那些苍老的文字,那些破败的石碑,那些褪色的匾额与楹联,那些尘封的方桌椅子呢?还有那个解放前在此教书讲学“乡人翕然师之”的老人呢?那个在书院内与徐君虎抵足而眠,并留下徐县长许多字画的老人呢?……我在回廊中思考,在书院中完成了一次古今心灵的沟通.
对于书院的历史,我又知之甚少的。资东书院始建于1827年清道光七年,为黑田巡检司沈登伍所倡建,因其位于资水以东而命名,绵延180余年历史了。一个书院的诞生与存在自有它的道理。“书院之所以称名者,盖实为藏书之所”,其实藏书之目的,在于读书、教学和研究之用。宋代理学的流行,就是书院这种讲学自由,各有所本的风格形成的。在宋代以来的大多数时间里,书院的数量是多于官学的。到道光时代,与资东书院同期新创建的书院,全国就多达3700多所,修复前代书院600余所,数量如此巨大的书院,均以私人创办为主,没有政府的认可与资助,介于私学与官学之间,“非官非私”,“既官既私”,靠的是民间捐献,偶尔有政府的拨赐,但它完成的使命,是官学与私学所无法替代的,只可惜,到了民办学校风起云涌的今天,这种办学形式,已仅消亡。
小小的书院,也是历史的见证。上世纪30年代,由于经费不足,书院难以为继,一代枭匪陈光中在此时替母校做了一件善事,捐银将书院重新修葺了一次;四十年代,日寇陷境,又将书院掳掠一空;六七十年代,文革中,砸的砸,拆的拆,书院已不复是原来的书院了。小小书院,历经沧桑,屡毁屡兴。
黑田铺当时是邵东经济最发达的地方,书院处于邵阳至长沙的东大东路官道上,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从省城带来的消息在这里传播最快,因此,这里的学生也是见闻最广的。在书院的历史上,有两个名垂青史的人,一个是谢伯俞,一个是贺金声。谢伯俞幼年在这读书,从小就接受了从省城带来的新思想,贺金声弱冠之年就读于此,品诗作文,指点江山,出类拨萃。其实,该名垂青史的何止其二人哉?“碧血直流青草地,黑田亦有黄花岗”的谢俊藩、肖金城……不也是从书院走出来的?无疑,书院的故事,是和讲书,读书分不开的,但从这里走出来的读书人,他们的爱国激情与生活的激情都是源自书院文化的恩泽。
说到书院,读书人哪个不知道“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岳麓书院,历经千年,仍弦歌不绝。历史上,朱(朱熹)张(张轼)会讲三天三夜不下讲坛,听讲者络绎不绝,饮马池的水皆悉数喝干,这就是书院文化的魅力……象资东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书院,是微不足道的。是不可能与长沙岳麓书院相提并论的,甚至也不能与衡阳的船山书院相媲美。但真正走近它,才了然小小的书院也承载着厚重的文化,是我来之前未曾想到的。
濛濛春雨中,资东书院在我的视线里渐次模糊,甚或被历史的岁月所模糊,多年以后,资东书院的门楼还会依然屹立吗?院内还会依然是密密枝桠,花瓣飘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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