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下乡插队的知青苦啊,居住的房间逼仄,窗户开在门边,后墙没窗,还不如城里人的厨房呢。四十年后,现在,其中的一间居然成为家没在本村的教师的公共厨房了。本着充分利用的原则,靠四面墙壁摆八张旧课桌,见缝插针放置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中间再并排摆两张旧课桌,权当饭桌,挨挨挤挤放下四张凳子,每当吃饭时,坐里面的人必须先走进去,坐外面的才敢落座,而里面的人要出来,外面的就要懂礼貌地站起身退到室外。这时候我们就希望具有特异功能,如孙悟空那样,吹口气把自己变成一只蜜蜂飞进飞出的。还好大家都能吃苦,学学缩骨法,侧侧身子,夹紧尾巴,生活也就这样过去了。
真正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一旦煮东始西,厨房立时烟雾缭绕、热气腾腾,让你尤如置身太上老君的炼丹房,时不时的误认为自己已经得道成仙,正在那云里雾里飘着呢!冬天还好,天气转热后,那一餐饭煮下来,浑身香汗淋漓。如果有谁用辣椒炒菜那更惨了,那份难受的滋味,就好像我们都是那抗战年代的革命者,不幸被小鬼子抓去,被关在那密不透风的毒气室里进行着人体毒气试验呢。尽管“辣椒没补,进出受苦”,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所以这种酷刑我们必须经常承受。
山村买菜困难,课程紧张时,吃饭只能勉强应付,儿童上桌,有时间搞菜的老师就会有意无意地把好菜移到远处,小孩子嘛,发现别人吃好吃的就盯着人家看,一直看到你不好意思吃为止。也有给妈妈长脸的,一副大家闺秀风范,对不属于自家的美味佳肴不屑一顾,前世修来的福哟…
上课铃,响叮当,站到讲台,望着学生渴求知识的眼睛,我就想,既然受国家供养,理应集中精力教学。“同学们,今天复习分数。八个人合用一间厨房,每人平均占用多少呀?”“八分之一。”啧啧,多聪明的学子啊。“厨房七平方米,每人多少呀?”“除不尽……”我看是说不尽啊。“硕鼠硕鼠,无食我修;肉食者鄙,鼠目寸光。修,就是学生送给老师的干肉。”“没学过――”坏了,心里掂念昨晚半条腊肉被老鼠啃成麻花,又走神了。
局长再次下来体察民情,这回我正巧没课,机不可失,等在这儿,候在这儿,今天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说说苦难的厨房。不一会儿,领导来了。领导来了,那学区的、学校的领导自然要陪他到处走走,看看这学校,那怕是做样子也必须这样吧?眼看他们走到厨房那边,我连忙跟过去:“区长呀,你看我们八个人使用这样一间小厨房太挤了呀。”“哪有那么多人,你们把家属都带来了吧?”“来这儿教书,难道还只能一个人,光杆司令来呀?谁规定的?”区长大概是碍着顶头上司在场,就随手一指,对我们的校长说,在这大厨房隔一间吧。这大厨房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呀,别说隔一间,就是隔两间也没问题。有了区长这句话,我也就拿着鸡毛当令牌了。这学期一开学我就开始求校长,校长说,别忙,等我找到人来做吧。等吧,又过了一个星期还没动静,我又催,校长默默无语。再过一个星期,我再问,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呀?校长是个有涵养的人,和颜悦色说,上个学期已混过去了,再忍忍吧,这个学期不就很快也会过去的嘛!再说我们没钱哪!
古人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现代人刻意回避这条理念,欺言,官其实是公仆。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要怨只能怨自己没本事,既无法炒校长的鱿鱼,更不敢炒学校的鱿鱼,只能祈盼上苍恩赐一个肯关心群众的头头,寄望于其人良心发现。再去找局长?做梦吧,谁理睬你,人家能这样对你说话已经相当不错了,能说得起话的人还会来这鬼地方吗?有先知先觉的同事泼水降温。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能说什么呢,说了也白说呀。小小厨房装了我太多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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