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四章）　

童工

临行前，是一只脱离母亲束缚的雏鹰，狂妄地想象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蓝天，顺手捞起铁锹舞上两招，摆出一副小英雄的气派。

出门时，家人的叮咛在耳朵上长满老茧，带说不带说地应答着自己没有心思琢磨的问题，奇异的怪想充斥着幼小的脑袋。一声汽笛带走母亲的牵挂。

到达工地时，一双背叛的眼睛告诉你：临行时的梦境变成了相反的画面。不惑的追寻中，发现峥嵘岁月中的词语无法诠释这沧桑的人生，自己幼稚的生命是这么渺小。饥饿与劳苦的积淀，铸成与死亡有关的念头。

但是，阳光的温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微弱的的生命。玲珑剔透和哀彻肺腑的呼唤在千里跋涉中，带到家的是亲自体验后才感到痛苦的哭喊连天，而母亲却伸开双臂用泪的仙药敷好这委屈的伤口。然后用宽慰的语言去翻晒被泪水潮湿的日子。

青年工

经济的魔手在支配着这所谓五彩缤纷的生活，生理需要上的浪漫只得暂时掩埋在尘封的岁月中。

异地的目光瞧上的是你强健的体魄，你用双臂的气力与生活较量个不休，数英雄，非我莫属！一天下来，搓搓手，点数这皱巴巴的钞票，想着积攒到一定数额，修个房子，围个四合院，娶个漂亮的媳妇（遇上个打工妹也算奇缘），再生个儿子，延续祖先繁衍人类的使命。

然后，去推敲日子的速度或拿起竹子追赶落日的余辉，用迷惘和惆怅送走青春。

中年工

你用粗糙的双手抚摸着这细腻的城市，黝黑的皮肤接着烫手的饭碗，一双筷子挑着日升日落。

时间的大轮在默无声息中滚过，快要过年了，你用一个干馍的余温温暖自己的身体，再在地上去摸时间走过的痕迹，接着追赶回家的列车。慌忙之中，我隐约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你也想过，年是你人生旅途中，十字路口上仅供休息的一所客栈，妻子的抚摸与安慰，儿子亲亲的一声爸爸，便是一年的幸福。这时，你才会想起有家的感觉，找到一颗失重的心。

顺手拿起报纸看一则童话，好像捡回了一种过去丢失的东西，久久地回味，回味……

当梦醒了的时候，你倏然间站起，提起行囊又去追赶下一年的第一班列车。

老年工

年轻力盛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总害怕听见打工的字眼，想停下来休息一程。然而，老婆的一脸风霜和儿子的挥霍无度，不由得使你心疼地叼着旱烟袋又走了。

再一次见面了，亲爱的城市，今非昔比的城市，我和同伴们用一生的血汗铸就的城市。想伸出手行个见面礼，沉重得又不能举起，你才发现是自己老了。

坐下来，用一锅旱烟打点精神的包囊。回想年轻时的模样，回想家中的土坑与一杯清茶，只渴望鸟声尽快落尽，拥梦而睡，去和那头年轻的牛去约会，去诉说衷肠。

落叶如季节的纸钱洒得满地都是，你用深情的目光，望穿秋水，捡起一片叶子，放在手掌上，聆听一个生命叶落归根的诉说，再去摸摸自己的胸口，久久不能稳定的心跳，也许是在想：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