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暮春，天气逐日地暖了起来。或许如此，心中便郁结着一种伤春的情怀，于是，总会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些事，一些人。

而今夜，独坐在昏黄的灯下，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得极远。书是不能看的了。因为灯光太暗，只适合呆呆地想事情，然后逐句逐句地敲入电脑之中。于是，写着，想着，想着，写着，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刹那的心神恍惚之中，灯光氤氲之外，忽觉如入梦里。于是，梦里就有些早已模糊的人，早已模糊的事，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最先忆起的，是凤。

与凤，是同学，也是死党。我们的悲欢苦乐，都是一起分享的。那时的我，那时的她，都有一段难解的心事。于是，我们会在假日的时候踩着单车，沿着一些小路乱走。然后看到哪里的景致漂亮，就会停下来，对着绿竹青山，对着山溪碧水，幽幽地诉说着女儿心事。

有时候，我们也会什么都不说，只看着千百竿翠竹随风飒飒，碧草披拂的溪水随梦淙淙。耳边，不时有鸣禽声带着轻巧的羽毛飘过，而波光闪烁之中，偶有鱼儿摆尾，划出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那景，那水，给人的感觉真是出奇地清幽。只是，这种感觉，而今却早也寻不见了。或者，景没有变，变的只是人罢？看够了，呆够了，我和凤，竟会同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然后就相视而笑，又或者，相对泫然……

凤，曾有一个初恋男友。只是，后来由于不可预知的原因，终是缘尽而别。只是，心上，终是刻上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如她知我一样，我也知她。只是，当时的她，已经结束一段感情，而当时的我，却在开始一段感情……

那时的凤，寄居在她姐夫家里。她姐夫是学校的教师，教政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他对凤的要求才特别严。以致于后来，凤跟他终至于决裂，再无来往。

从学校毕业后，我和凤便各奔东西。我去了外地读书，而凤，则结束了她的学生生涯，开始工作了。两年后，我毕业分配到佛山。或许是因为忙，我竟然有好段时间没有跟她通信，也没有打电话给她，直到她的信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看信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她居然要结婚了！

信里，她告诉我，她姐夫粗暴地干涉了她的恋爱，并当着她男友的面打了她。于是，催生了她与现在男友结婚的念头……

而随着婚姻的缔结，凤与她姐夫亲情断绝，而凤曾经的一段初恋也告完全终结，她尘封了所有有关初恋的一切。从此，相夫教子，过起了举案齐眉的日子……

照说，凤有如此归宿，我本来是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当我重新再见到婚后的凤，看着她拖着一个女儿，背着一个儿子时，跟我所见到的乡下妇人竟也是毫无区别时，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轰然倒塌。这是凤么？是那个曾经浅笑颦颦，软语安慰我的凤么？原来，时间，真的是如刀，可以把一个人雕刻成它想象的样子么？

于是，和凤便渐行渐远，终至于生疏，隔膜……我和她，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曾经的默契，也终至于烟消云散，欲寻无迹。

而强，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也突然从心底深处某个极温柔的角落里重新走了出来。

初见强，便觉得熟悉，总觉得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于是，觉得，这或许也是缘法吧？要不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呢？

日子如水行板，皓月盈了又缺，一点一点的文字，化作了幽幽的思念。回头，才恍然发觉，强已走进自己心里。而他，也会在隔着人群的间隙中，投给我以深情凝眸。于是，从那时起，爱上了唐诗，爱上了宋词。从李义山的巴山夜雨中，从李易安的人比黄花瘦里，找到了些些安慰自己的语言。

而强手抄的一曲《偏偏喜欢你》，也悄悄地到了我手上。那份鹿撞的感觉，真的好奇妙，竟让人无法平静。于是，化作了阵阵红霞，浮上我平凡的容颜上。于是，那时的我，眼神清亮，笑意盎然，飘动的长发乌黑发亮。凤那时就笑，这个是我么？怎么竟不似我了？

只是，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有些事情，你注定无法猜透，于是，也就无法知道，事情的背后，曾经发生过什么？

暗夜无人，梦里成伤，雨后的枝头上，一朵花也没有剩下。而我，在看完《滚滚红尘》的电影后，便独自站在行人稀少的长街上，望着强的背影缓缓离开。尽管，他曾三次回头，与我相视，无语……只是，这已经不会也无力再改变些什么。我知道，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梦自萧萧，情已离披，酒正阑珊。看华灯迢递，莺声悄歇；长街黯淡，人迹幽然。清恨忽来，夙缘暗去，有泪沾衣点点圆。更深也，渐风衔花萼，雾锁栏干。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明天的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有的，只是对今天的一点把握而已。

窗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惊醒了乱绪分披的我。于是，键盘的敲打声中，凤的影子，重又在夜色中徐徐隐去。而强呢，也重新回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某一个轻易不会触及的角落。只是，耳中，却又隐约传来了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写于2007年4月13日凌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