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跟刘钢、韩明还有小嘎巴是一个美术班的同学,雪松考了两年美术学院也没考上,小嘎巴费了三年劲,到是考上了,没半年又被开除了。刘钢和韩明上了一个叫社会大学的私立大学,俩人进了学校没多久,就被老师认定是害群之马!
那天上书法课,俩人一直在聊天,快下课了,书法老师来收作业时,他们俩还什么事儿都没干呢。
“老师,我们错了,您说写什么吧,我们马上写。”韩明一脸诚恳的对老师说。
“一人写四个字,把写的最好的那张交上来,期末时展览。”老师压着火,又跟他们俩说了一遍。
“老师,您放心,不就是四个字吗?马上就写好。”俩人异口同声的表了态,下课还真交了。刘钢写的是‘有话就说’,韩明写的是‘有屁就放’。
下面的课还没上,班主任就把俩家伙叫到办公室去了。
老师教训了他们一顿不说,还想起了俩家伙有半年没交学费了,老师每次找他们要学费他们都说,正在外面揽活儿干,等拿着钱就交一年的。
其实,学费早就让这俩家伙喝了酒了,至于他们俩干的活儿,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老师给他们俩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马上交学费,就请他们俩回家。俩人想了想,钱肯定是没有,回家就回家呗!
刘钢跟韩明也没地方去混了,再加上小嘎巴也飘着呢,雪松他们几个就又跟凑到了一块儿,喝点小酒,外带切磋画艺。
更有意思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了!韩明常往雪松家跑,一来二去看上了雪松的姐姐梅花。梅花长的是标准的北方美人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皮肤又白,再加上一头乌黑的长发,老远看过去,象画上的仙女似的。
韩明的小聪明,这回发挥的挺到家的,那可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功啊!他竟然成天和刘明、小嘎巴、雪松他们混着,还私底下滴水不露的跟梅花交往着,刘明跟小嘎巴一点都不知道,连雪松都没看出来。
雪松的小屋里,有着常年抽烟喝酒积存下的烟油子味儿和劣质白酒的味道,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喝着,个个脸上都挂着一喝上酒就上来的一脸深沉,喝着喝着,韩明说起了刘钢的表哥在朝阳区开了个酒吧的事儿,小嘎巴就又挑动大家打起了人家的主义。
可是刘钢的表哥不懂什么艺术,怎么才能让他愿意在酒吧里挂他们的画儿呢?
几个人吞云吐雾的,小屋的门开着,烟就顺着竹帘子上一条条的细竹条向外飘出去,从院子里看,帘子象是挂在云里,云透过竹帘子的缝隙飘浮着,婉若仙境。
小嘎巴喝得有点犯困,耷拉着脑袋,一歪屁股就坐到了雪松的桌子上,按了板儿砖录音机的键,听上了苏芮的歌儿。
韩明突然坏笑着,神秘的说:“有了!找小武他们去,他们不是自称是乐队吗?就跟你表哥说小武他们挺火的,让他在酒吧增加一个乐队演唱,顺便把墙上挂上画儿,还有,让他们唱自己写的歌儿,谁知道他们到底真火还是假火。”
“行吗?我看挺玄的。”雪松舌头有点不听使唤的说。
“行!不过,不能咱们几个去说,得让小武去说。刘钢的表哥喜欢流行歌曲,我看行。”韩明猛抽了一口烟,一脸得意的说。
几个人都来了精神。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象从白云深处涌出来的四朵乌云,急速的划过雪松家的院子,电闪雷鸣般的冲到街上,找小武他们去了。
一
小武按照小嘎巴他们的想法,跟着刘钢去找他表哥,谈在他酒吧演唱的事儿,刘钢的表哥一口就答应了:多好的事儿呀,找还找不着乐队呢,自己就来了。
可是挂画的事儿还是费了半天口舌,最后,直到让刘钢的表哥相信,那是表现他们乐队档次的一个方式,他才勉强同意了。
小武他们那天的表演惊人的成功,听众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弄得他们几个象吃了蜜似的,完全以为自己是站在体育馆的舞台上了,撒了花儿的唱着,一直唱了十来首歌才停下来。
三天唱下来,小武他们的乐队小有点儿名气了。
雪松他们开了在酒吧办展览的头儿,后来找小武他们唱歌的地方多了,雪松他们跟着去挂画儿的机会也多了。雪松跟小嘎巴还认识了一个叫马克的留学生,马克帮他们卖了两张画儿,小嘎巴让雪松叫上刘钢、韩明,本来还打算去叫小武他们一块儿去东来顺吃涮羊肉,从小武家院儿门口过的时候,听小武他们院儿的人说,小武一早就搬着他的家当出去了,说是什么欧洲电视台给他们录像。
梅花跟韩明结婚没多久,就鼓弄上了书法,成了书法家无迎。无迎一边挥毫泼墨还一边学上了金石篆刻,可是她那篆刻学的还没见起色,却爱上了她的篆刻老师孟玄行。
孟玄行是一个出版社的美术编辑,就在跟弟子无迎轰轰烈烈的坠入爱河的时候,他也正在办出国手续。他们的爱情似乎有些不合时宜,颇有一种风卷残云的味道。
在一天天正在消失着的日子面前,无迎被爱情和时间折磨得走投无路了,她不能眼怔怔的看着她的爱情一步步的离她远去,她跟韩明坦白了。韩明有点哭笑不得,唉,说什么好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这姐弟俩,都是蔫有主义,还认死理!
韩明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女人一搞艺术,就会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呢?!就说无迎吧,韩明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啊,她怎么就能爱上一个迂腐而且死气沉沉的家伙呢?即不浪漫又没有情调,你说她要是看上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他韩明还能借着醋劲发发邪火,可是,他真的整不明白了!
韩明不想让他们俩的事儿影响到大家的事儿,他们偷偷摸摸的离了婚,无迎搬到了孟玄行的宿舍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俩在公开场合还经常一起出现,只是多了一个无迎的老师。
孟玄行的出国问题办得差不多了,出版社收回分给他的宿舍。
怎么办?顶多再坚持个把月孟玄行也就能拿到签证了。
无迎找韩明商量,让她跟孟玄行在他那儿住上一个月,韩明还是象当初听说梅花爱上了孟玄行一样,觉得哭笑不得。谁让在大家伙面前他们还是夫妻呢!就算救人之危吧,他苦笑着说:“行行,人都拱手相让了,更何况房子!”
结果孟玄行前脚去了法国,后脚韩明就去了深圳。
小武他们的乐队出道没一年,就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小武也成了轻易找不着的主儿,这让小嘎巴跟雪松挺难受的。韩明去了深圳,刘钢自己办了一个绘画班,又得招生又得上课的,偶尔露个面儿还象夹着尾巴的狗似的,一会儿又慌慌张张的走了,雪松跟小嘎巴觉得挺没劲的。
小嘎巴呆着难受就拉着雪松找马克玩儿,马克还在学校赖着,都上完三年了,他还‘留’着学,还没想毕业呢。马克是同性恋,雪松跟小嘎巴根本就不知道,马克那天不知道怎么腻上雪松了,说话时不停的眨着大蓝眼睛看着雪松,走路也有意无意的碰雪松,俩人实在是呆不住了,连忙说他们还得去看电影,赶紧撤了。
俩人一边走一边互相嘲笑,谁都觉得白跑那么远,偷鸡不成还赔了把米,挺不划算的。两个人正说笑着往车站走,诺维原来的英国情儿苏珊,正好开着车在路边慢慢的看路牌儿找路呢,她一眼看见了小嘎巴,连着按了几下喇叭,雪松跟小嘎巴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苏珊。他们俩上了车,问苏珊要去哪儿,苏珊说是去诺维他们的诗歌朗诵会,正找不着地方呢。
到了地方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他们认识的那帮诗人搞的朗诵会。
诗人们就是跟他们那群胡子拉查的画画儿的不一样,一大帮诗人聚在一起,气氛也显得那么温文有礼,雪松跟小嘎巴在礼堂的大厅里如鱼得水的,简直就象进了一个大party,他们基本上已经看见了他们认识的所有诗人。
小嘎巴听说一会儿常青要朗诵诗,就凑过去跟常青逗:“你。。。你要是有困难,困难的话,我。。。我愿意帮忙。”
常青举着半瓶啤酒说:“没,没事儿。我喝一点儿就,就不结,结巴了。”
“对。反正也不长,你慢点儿,听不出来。”雪松在边上蔫不拉及的调侃常青。
常青的妹妹常鸿也去了,她是个翻译以及一个德国人的家属,因为她哥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所以她没事儿也常在这群人里混。
小嘎巴看见水手和郭里也在,他好象还看见他们俩互相打了招呼呢。小嘎巴伸着脖子找了半天,也没在人群中找到郭里的前妻,水手现在的女朋友。据说前不久,水手跟郭里的老婆好上了,还暴打了郭里一顿。听着挺让人难以理解的,谁都知道七八年前,他们几个还有小豆儿,春生——就是笔名叫诺维的,还有常青、老骆,他们是拜把子的兄弟。
小嘎巴觉得挺好玩的,混在诗人的圈子里就象走进了童话的世界,他们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又象一群天真的孩子。小嘎巴总觉得他们的事儿,就象他们的诗一样,带着与众不同的神秘色彩和让人够不着的感觉。
朗诵会开始后,小嘎巴就跟雪松一直呆在后台,反正也没他们俩的事儿,后台都是熟人,又能聊天儿。
朗诵会气氛十分热烈,不断的有听众跑到后台来想见她们的偶像,小嘎巴在后台的小门边上坐着,谁进来他都有兴趣看上几眼。
朗诵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小嘎巴跟雪松也很兴奋,两个人拉着常青和常鸿还有小豆儿一起去喝酒,他本来想叫水手的,又怕叫了水手不能叫郭里,后来索性算了,他们俩谁也没叫。
一到饭馆,小嘎巴就开始话多了:“你们知道今天到后台来找谁的最多吗?水手叔叔!”
几个人笑翻了天。
水手是他们几个里年龄最小的,也就是二十一二岁。
常鸿也发起了疯:“下次就有人找常青爷爷了。”
一群人肆无忌惮的狂笑着,小饭馆里的人都不屑的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挺没教养的人。
二
孟玄行到了法国,就开始帮无迎办出国手续了,无迎拼命的找机会卖自己的作品,想攒多点钱,可是一直到她上飞机,她身上的钱也是东拼西凑来的。
无迎的法国之行,就象她带在身上的钱一样,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属于她的。三天后她就知道了,玄行已经不是她的那个玄行了,他现在已经是他打工的那家咖啡馆的女老板的男朋友了。
无迎没在法国呆多久就回国了,回了国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谁都知道她跟韩明离婚了。
无迎回到国内的时候,发现小嘎巴已经不怎么跟雪松来往了,一问才知道,他们俩的分歧可大了,还谁也看不上谁。听雪松说,小武他们的乐队也散了,原因也跟他们差不多。
“真是怪可惜的,小武他们唱的多好啊!”无迎惋惜的说。
“你都叫无迎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想象的?!”雪松吐着烟圈儿,蔫蔫的回了无迎一句。
无迎被雪松一句话顶在那儿,睁着雪亮的眼睛盯着雪松:“唉,雪松大师,你跟小嘎巴大师有几年没在咱胡同口车站捡烟屁了吧?别以为自己穿上了皮尔卡丹就成名人了!到现在你们也没小武他们有名吧?小武他们为什么散了,人家那是红透了!就象西瓜熟大发了,那叫娄了。你们这叫什么你知道吗?”
雪松抽着烟,手上转着打火机,眯着眼看着无迎。
“别不爱听啊,你们那叫拿着鸡毛当令箭!”无迎一字一句的说。
雪松咧着嘴笑了:“行啊,无迎大师,看样子是有日子没吃卤煮火烧了,水平明显有所提高!”
无迎瞪圆了眼,拿起茶几上的那包中南海,冲着雪松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小嘎巴到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个人物了,才跟雪松他们越走越远的,他是觉得他们的档次太低了。你看刘钢现在就是个美术班的老师,自从开上了美术班,就越画越俗,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韩明跑到深圳去画上了动画,也不过是个美术师;雪松就更没什么大出息了,画面永远都花里胡梢的,‘几十年’不变的主题,就是画他的女朋友。
小嘎巴自从在马克那儿卖上了画儿,就跟小立本儿他们几个玩德表的混得挺好的,他还想跟着他们办展览呢,不过小立本儿那几个,也不是干正经事儿的料,今天嚷嚷着出国,明天又嚷嚷着开饭馆的,没一天有谱的时候。小嘎巴跟他们混着也挺烦的,除了跟着他们经常能转战几个喝酒的地方之外,还真没什么新鲜的了。
小嘎巴没地方好混,就跟常青还有他妹妹常鸿一块儿玩上了。
可也是好景不常,常青离了婚。说他那是离婚,是对他离婚这件事儿的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是房子票子孩子都归了他老婆,只有常青自己属于了他自己!
常青又搬回了他老妈那儿,跟他一个有点弱智的哥哥还有他老妈一块儿过。小嘎巴去看他的时候,常青一再嘱咐他:“忍一会儿,别在屋里抽烟!我老妈哮喘。”
小嘎巴打量着常青的房间,房间里到处堆着书,基本可以说是转不开身,墙上到处拉着电线,几张陈旧的家具还是六七十年代机关单位统一发放的那种款式,橄榄绿的木头窗户,裂着年久失修的缝子,玻璃上的腻子也掉了一大半,诗意的随时迎接着飞进来的意外。
小嘎巴低声的问常青:“唉,你是不是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我觉得那天诗会上你跟女读者眉飞色舞的,是不是她吃醋了?”
常青眨着他那深度近视的眼睛,淘气的笑着对小嘎巴说:“赶快。。。跑吧,动物凶猛!”
对于常青发自肺腑的话,小嘎巴不是太懂,不过他觉得挺神的,就象当初水手因为爱上郭里的老婆打了郭里,就象后来听说,韩明家曾几何时还出现过世纪末的新型部落。小嘎巴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真真切切的领悟到:生活就是艺术,这朴素而伟大的真理是那么的大彻大悟,是那么的一语惊人!
小嘎巴第一次感受到,坐在家里胡思乱想才能体会到的超然物外的感觉,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看着那个裂着缝子的窗户,也象看着一个美女一样的心情美妙了。
没什么好玩的了,小嘎巴也出了回国,他没走多远,就去了趟匈牙利,没仨月就又回来了。现在他没什么地方去了,又找雪松一块儿泡了。
小武也又跟雪松、小嘎巴一块儿呆着了,三个人只要有空儿就又形影不离了。
小武还跟以前一样,一进雪松的小屋,就得猫着腰,他那瘦的跟麻杆似的小身板坐在沙发上,还总是把腿盘起来,俩眼贼亮的盯着雪松跟小嘎巴。
他们仨坏小子现在凑到一块儿没人管了,想当初他们仨上学的时候,同学只要一看见他们仨在一块儿,就得马上报告老师。
中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暖阳阳的,仨人出了雪松的小屋,沿着胡同里有太阳的一边慢慢腾腾的走着,一辆奔驰车稳稳的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小嘎巴回头看了一眼说:“车牌是好几个8,是容老板的车。”
“你们说容老板在车里看见咱们会怎么想?”雪松蔫笑着说。
“茄子,那还用问!就跟咱哥几个看见房上过去的三只野猫一样!”小武说。
仨人哄笑着出了胡同吃饭去了。
2006年7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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