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跟她通电话，踌躇了老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怕不小心又惹事她伤心。

呆了半晌，终还是说了，想说的，都说了。散淡平俗的，鸡零狗碎的，拉扯着全说了。话不到三五句，她应和的声音里有了初春的霏雨了，湿，却清甜。我本想停下，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自顾自把我要说的，哗啦啦全倒出去了。

哽咽的声息在话筒里清晰着，我的心，一疼一疼，咬咬牙，强令自己当着是听不见……午后，凌儿打电话说，“妈妈又流泪了，从中午你们通了话，她就一直在擦眼泪——以前，她常闹小病小痛的，天天吃药，有你，她很久都没吃药了——就是，常见她流泪——你要快乐，你快乐了，她就快乐了——”凌儿的话在一代人与一代人经历的断层里浮沉。

我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人到中年，有泪是福。”

“她，她一直在流泪——”凌儿的疾里，有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

我叹道，“她想哭，就让她哭吧。我们这一代人，眼瞅着人生过了大半辈子了，该经的经了，该苦的苦了，心钝了，死灰一样。万般的七情六欲，全木呆成一种表情了。该哭的时候，哭不出来，该笑的时候，笑不痛快。她还有泪，是幸福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就不郁结了，心就宽了，心宽了，就不会常闹病了。再说了，流泪也不见得都是伤心，很多时候，人的幸福感膨胀的无法言传时，也会哭。给你说这些，是不要你有负担，不要因为她流泪，就觉得妈妈是不快乐了。她流泪的时候，别打扰她，让她宁宁静静的呆会儿就好。”

凌儿沉默着，我赶紧说了再见，挂了。我可舍不得在这阴霾的初春午后，把我可爱的小天使搅扰成梨花带雨的泪美人。

人到中年，有泪是福。一哭一长歌，也是真性情。历经世事，还能率直着本真的性情，谁又能说这不是天大的恩惠天赐的福祉呢？

2007年3月18日午后

-全文完-